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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章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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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头钱迩刚送黄诚出庄,方无应便从原本腰板挺直,变成赖躺在圈椅上,两条腿还架得老高,险些没踢到大徒弟的脑袋。
他朝徒弟勾勾手指头,“来来,让为师瞧瞧白玉京送了你些什么劳什子。”
阮寄真无奈地将手边盒子递过去,方无应接了打开一看,乃是用作骑射的扳指、小箭囊等。
他噫了一声:“怎么不送个贵一点儿的。”
阮寄真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叫了一声:“师父……”
“哈哈哈,放心放心,为师不会和你抢东西的,”方无应哈哈笑起来,摸了一把徒弟的头,把东西递回去,“来来,收好收好。”
这份礼送的倒是挺费心思,扳指倒也罢了,那个小箭囊则是无比精巧。若说实用用不上,但放在房间中略做装饰,倒是十分符合江湖儿女的身份。
“啊呀,这白玉京……竟然会派人来寻我。可见朝廷那边儿给的压力是真不小啊。否则以傅蛟一看到我就嫌得脸皮都要撑不住的性格,他大概不愿意搭理我的。”
方无应撑着下巴又是感慨,又是不解:“没事儿找人,可不像是要请我喝茶的样子啊。”
云极山庄自有依靠各地郝掌柜送过来的消息网,自然晓得岳阳楼上发生了什么事。方庄主是极爱出风头的。但他有个毛病,这个风头要他自己乐意出才可以。如果是别人叫他出名,要捧他,他就不乐意了。
现在有人暗戳戳地将他架高台,方无应心中与脸上同时不痛快。
千头万绪抓不住一个明确线索,方无应看向自己的大徒弟,“今年的武林大会,你想去么?”
不等弟子回答,他又道:“其实也无甚意思的。若想领会各门武学精妙,看他们在台上软绵绵地戳几剑,根本看不出什么。至少要打上一天,才能见些门道出来。武林大会上的过招,哼,演的比真的多。”
阮寄真原本还有些意动,闻此一说,念头就熄灭了,摇摇头说不去。
见他这么说,方无应又似乎有些反悔,“不过,杭越江南一块儿的风景也很好,人杰地灵,玩乐处甚多,你真的不去?”
就知道他会这么说,阮寄真木着脸,说:“不去。”
看师父似乎又有开口之意,他忙拦住,“师父,今日剑法还未学授呢。小秋在等我们了。”
“他不是在等我们,而是跑了被你逮回来了吧,”方无应拆台二弟子,一点儿心虚都不见。
阮寄真从善如流,点点头,“我把他交给灵均了,想来不敢再逃。”
“摊上你这么个师兄,他也是可怜,”为弟子掬一把不负责任的同情泪,方无应示意弟子,“走吧,正巧,我有事找你迟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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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垂花门,师徒二人走在石板走廊上,清风送来茶树的清香,叫人心旷神怡。肺里一捣子浊气,全都被躯干走了。
绕过通仙小径,来到迟九素的小药楼。段北秋苦着一张脸蹲着马步,谢灵均则坐在一旁拿小石臼捣药粉。
见师伯师兄来,也不站起来,只笑言:“剑台上还是湿的,我怕太滑了,就把小秋带到这儿来了。”
阮寄真走上去,摸了摸师弟的手臂,见他上臂略有颤抖便知蹲的时间不短。拍了拍,示意可以休息了。段北秋立刻赖了师兄一手,阮寄真险些没把他丢出去。
方无应看他软趴趴的样子,颇有师传之风,表示很满意。大手一挥,对谢灵均说:“我找你师父,他现在可有空?”
谢灵均点点头,叫着师父把剑门师徒都迎了进去。
迟九素正在看信,算账单,看人来了也不过点点头算是招呼了。拿着笔在账上记了一笔,才对弟子说:“灵均来,替师父记账。”
阮寄真上前一步,道:“师叔,我来吧。”
方才在院门外,他看到谢灵均捣药粉堪得用力,手指关节都突出来了,现在的掌心铁定是红的。再拿笔也不知怎么发抖呢。替迟九素记账这事儿他也熟,便揽了下来。
看师兄这么维护谢灵均,段胖胖哀怨地看了师兄一眼,觉得自己可能不是亲师弟。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果然还是表现好一点儿,师兄说不准会放自己一马。于是他把桌上拆开的信给揽过来,对师兄说:“我帮你翻页。”
三个小的便站到旁边,开始录账。
山庄里谈事情都不避讳的,方无应直接开口:“方才白玉京来人了,张口就说朝廷在找我。没个头绪,便来你这里问问有什么消息没有。”
“消息……“迟九素一挑眉,从一堆信件中挑出一封,递给方无应,“也是赶巧,正是有这么一条。”
方无应拆开,见这信上前半部写了洋洋洒洒的分红进项,看得他满脸心虚,一直看到了信末位,才看到了关键信息。
“梦里南国?这是何物?”
迟九素喝了一口今春的新茶,哼笑一声:“不过是换了一个好听名字的牵机毒罢了。”
这下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住了,皆瞧着药门师尊。
方无应摆出一个十分复杂的表情,仿佛被虫蛀了牙根一般牙疼,感慨道:“这要牵机毒要到你头上来……啧啧,可以可以……”
迟九素倒没有说觉得被冒犯,随口解释道:“叶家想来是不知道梦回南国是何物。他信里说,有人到三唱台里求此药,愿为此药所花银钱之巨……裂人心魄。便来问我,有没有听说过这种药。”
所谓三唱台乃是长白叶家所设拍卖行,取自“三唱未竞,益价不犯”之句。因叶家地处长白,取尽宝山优势,这三唱拍卖初始便汇聚了天南海北的奇宝,一年比一年声势浩大。
云极山庄乃是叶家的老主顾了。
迟九素的药与毒,段理的新铸神兵与奇巧机关,皆能在三唱台上拍出惊天动地的高价。分成添做二八,两个人赚得是盆梦钵满。至于方无应嘛,则是三唱台上一挥千金的常客,凡是银子到他手边根本留不住。
前不久还没回来一盆叫做“黛山雪晴”的珍贵白山茶来。结果赏玩了半个月不到就厌了,不负责任地交给了阮寄真去打理。
所以这位大庄主是三个庄主里最穷的那一个,经常端着最便宜的小白文坐在房顶迎风流泪,悲泣自己又没钱了。
几乎两三天就要给师父收拾烂摊子的云极首徒表示根本不想搭理他!
他们来的时候,迟九素正在整理这次拍卖会的分红,将将把那封信看完。
“牵机毒本就是流传于宫中的秘药,后经一疯医改良,毒性比原本更加骇人。原本中毒症状也只是穿肠烂肚而死,后来变成了中毒之人会陷入沉睡,且梦中带笑。若是强行叫醒,那便疼死了。但若不叫醒,人就因无食无水,渐渐虚弱而死。
李后主因怀念故国,作诗惹了宋太宗,是被下了牵机才死的。于是宫里就把绝命牵机换了另一个名字,唤作梦里南国。”
一番解释,方无应听得表情发木,“哦”了一声,一副不是很懂你们宫里人品味的样子。
迟九素翻了一个白眼,继续说:“如果说要绝命牵机,那估计就拿到普通牵机毒了。求药者为示区别才叫什么梦里南国,大概也有隐藏身份的意思。”
谁想到被好学求知的叶家一下子捅到了迟九素这里,暴露了身份。
方无应皱着眉头,“朝廷在找我,私下又在求梦里南国……这药,难道是用在我身上的?”
他话还没说完呢,就被自家大弟子瞪了一眼。哈哈笑着去捏徒弟的脸,说是开玩笑的。
“你要是真被药倒了,就叫寄真把你拖回来,我保证给你治好了。”迟九素在一旁凉凉搭腔。
“这倒是了,”方无应倍觉有理,指着徒弟说,“乖徒儿,你可快些长大,到时候可得背着师父跑呢。”
阮寄真忍着一股强烈的摔笔冲动,克制道:“师父,莫要胡说八道。”
方无应犹不听,继续胡言乱语:“徒儿放心,为师一定注意身形,不会吃得像小秋这样的。”
段北秋本来听师父逗师兄挺开心的,没想到天降一个霹雳砸他脑门上了。劈叉一下,给砸傻了,长大嘴巴瞪着眼睛,嗷嗷叫着“师父太坏!”
云极首徒顿觉头疼无比,小小年纪竟生出那等心力憔悴之感。木着脸不说话,恨不得超然物外,当不认识这样的师门。谢灵均瞧见师兄无比绝望的表情,毫不客气就笑了,还假模假样,一本正经地说:“师兄辛苦了。”
听了这话,阮寄真一点都没觉得被安慰到。幸而手里的东西已经录完,将之交于迟九素后,他例行站出阻止了师父和师弟的胡闹。
“该去练剑了,师父。”
“好好好,这就去,这就去,”方无应把被自己逗得团团转的二徒弟抱起来,同迟九素道了一声谢,便要走。
迟九素点点头表示不送,临三人出门前,他道出一句:“朝廷因何找你,不妨去个信给你大哥。若是他那边也有消息,想来也便是八丨九不离十了。”
方无应眼中笑意愈深,“我知道了,走了。”
说罢,挥挥手领着两个徒弟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