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是魔王》一金

64、真相

　　冰凉的溪水一下下扑打在脸上，陈庭瑞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他变成那男子的画面却始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水滴顺着脸颊串珠似的滴下，他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明明跟那妖怪同样的脸，可是他的眼神却跟那男子的分毫不差，目光上移，高束的头发正利落垂在后面，越发跟那男子相似。一种诡异不安的感觉直逼上来。他惊恐的一把抽开那条淡黄色的丝带，想那男人的影子从自己身上走开。

　　他不再看自己的倒影，一面重复。

　　“我是叶禅，我是叶禅，我才是叶禅……”

　　一定是那妖怪老说些奇怪话，他才一时出现这种幻觉，当初就不应该跟她搅和在一起。

　　他烦躁的伸手就要把那黄丝带扔掉，叶禅不知怎么又跑到他对面，望着他。

　　因为，我喜欢你啊。

　　我喜欢你啊。

　　她的眼神清澈认直，没一丝闪躲犹疑，仿佛直望进他的心里。她不是骗人的，她对他很好，他知道，他都知道。

　　握着丝带的手紧了紧，到底还是收了回来。

　　“你蹲在这儿干什么？”叶禅的声音冷不防从后面穿过来。

　　陈庭瑞的肩上随之一沉，一件蓑衣遮在他身上，斗笠也跟着戴在头顶，同样打扮的叶禅奇怪看他。

　　“你干嘛一个人在这里淋雨？”

　　陈庭瑞这才发现，灰蒙蒙的天空早已飘起绵绵细雨，他头发外面浮了层雨珠，肩头亦被打透，潮湿感像是出走归来的魂魄，瞬间传遍全身。

　　叶禅抓起他的手，指尖像溪水里的石子一样冰凉。

　　“你的手好冰，快回家吧。”她说着，一面把他的手包起来送到唇边哈热气。

　　那热气一团一团的扑进他手里，顺着指尖一路流进他的心，将刚才的不安恐惧一扫而空。
　　陈庭瑞心中情意抑制不住的翻滚涌动，他突然明白，是他想跟她搅和在一起的。无论幻觉跟她有没关系，无论她将怎样改变自己，他都不想她离开。就算她是毒药，他也甘愿喝下去。他闭起眼睛，只希望她握着他的手永远不要松开。

　　手中的温度一升上来，叶禅便不太识时务的退了手回来，却被陈庭瑞反抓住贴在脸上：

　　“冷。”

　　手心像贴了块冰，叶禅立即将手哈热，复贴在他脸颊，关切的看他。

　　“有没有好一点……”

　　她的声音还来不及散掉，已被陈庭瑞尽数吞进口中，她微起的双唇被他的唇被完全覆盖。熟悉的触感，明明他全身都是冰的，唇却如此温热，叶禅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双手还呆举在半空中。一切好似回到那个雨后的清晨，他抱着她，缠着她，恨不得把她吞噬进自己的身体里，任她如何挣扎就是不放过她。

　　陈庭瑞说的对，自己就是个懦弱的胆小鬼，只知道用过去的痛苦画地为牢，明明这样喜欢他，却不敢往前迈出半步，直到要失去他，才幡然醒悟逃避让她错失了太多。

　　她其实并没有走出来，过去的黑影还是不停的将她往下拽，可那又如何？就算她再怎么努力，如愿做了阔佬，过去的事情也永远都不会消失。

　　但过去已成为过去。

　　此时此刻独一无二的当下跟包含无数未知的以后才更加重要。她想前行，她要前行。

　　所以，就算陈庭瑞已经忘记一切，就算他醒来后不再喜欢自己，这一刻就让她好好遵从自己的内心。

　　叶禅抬起手，缓缓环住陈庭瑞的颈。

　　太阳将刚刚还如层厚布的阴天撕个粉碎，细雨亦消失的无影踪。溪面被阳光射的金彩熠熠。

　　蓑衣被叶禅丢在一边，叶禅卷起袖子，额头颈间热汗淋漓，她一手遮着老辣刺眼的太阳光。一面将斗笠当做扇子大力扇风。

　　“搞什么鬼，刚还阴雨绵绵，转眼就暴晒，这里的天气怎么这样怪？”

　　尤其这两天，白日晚间都异常的热，太阳像火烤，就这么一会儿，她已经觉得自己要焦了。
　　她转头问陈庭瑞，陈庭瑞呆呆站在一旁，满脸通红，兀自出神，完全没听见她在说什么。

　　叶禅眼角瞥见溪中有鱼影游动。顿觉贪凉外加垂涎欲滴，索性脱了鞋袜去抓，衣摆别进腰间，裤腿搂到膝盖，两条细白小腿在波光潋滟里晃来晃去，像天鹅的羽毛。

　　陈庭瑞才回过神来。见此，心里升了些老古板的心思，欲说拦，看看周围只有自己又把到嗓子眼的话咽了下去，将她四处撇开的鞋袜捡到一块，仔细放在身边，莫名其妙发了会呆，老脸又是通红。

　　叶禅全无所觉一边弯腰抓鱼，一边吩咐陈庭瑞找树枝架火。待陈庭瑞升起火来，叶禅已将鱼处理个干净，一派老练的架势，盘腿坐在地上，三两下将鱼肉串成两串架起来烧。火苗跳跃摇摆，没一会儿，烤鱼肉的香味从□□中溜出来。

　　她递了一串给陈庭瑞，陈庭瑞顺从安静的吃。

　　“好吃吗？”她问他。

　　他脸还是红，只点头。

　　叶禅想起在乾坤虚境参加终试那次，所有人都买了她的烤兔肉，唯独他高傲的独坐一旁，好几日的苦累应考，没吃没休，他却未露出一点疲饿之态，她曾怀疑他是个铁人或是个假人，直到在枯林里她讲了个鬼故事，他害怕的晚上偷偷睡在她身边，她才在他身上闻到了点人味。原来倔强如他也有害怕的东西。

　　她从没跟陈庭瑞说过他当时害怕又死要面子不承认的样子其实很可爱。

　　思及此，她鬼使神差的用肘碰了碰陈庭瑞，眼中闪着狡黠，道：

　　“哎，给你讲个故事如何？”

　　陈庭瑞哪知她葫芦里装什么药，自然点头。

　　叶禅把手里的鱼放在一边，做势清清嗓子。

　　“从前从前……那白面书生不屑道士的警告，决定穿过传说中会闹鬼的荒野树林。可没走两步，却见一大片湿漉漉的液体猝然从他额头流下，他抬手一摸竟是深红的鲜血，鲜血所及之处皮开肉烂，更骇人的是，腐肉中竟生出一排排小鸡的嘴，叽叽喳喳吵闹不停，傲慢的书生顿时惊得跌倒在地抖如筛糠，换了个人似的拉着道士的手说：救命，大师救我，求你救救我。

　　那道士却伸出鸡爪一样枯长的手反抓住书生的，对他道……”

　　叶禅照例停下了，冷不防抓住陈庭瑞的手，学着故事里道士狡黠阴森的样子，笑道：

　　“我为什么要救你，你不是不相信有我的存在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故事才讲完，天一下就冷了，老辣的太阳像蒙了层纱，天边灰云翻滚，像是从陈庭瑞脸上的颜色染过去的。

　　陈庭瑞半天闭口不语，霍的站起身，似乎没有感情又像在压抑什么的道：

　　“无聊，回家吧。”

　　他踩熄篝火，拉起叶禅便要走。

　　叶禅暗自嗤笑他还跟以前一样胆小，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威胁要丢下她，没有冷冷的瞪她，而是紧紧的拉着她。

　　陈庭瑞回头发现她脸上有笑容，又窘又恼，“你笑什么？”

　　骤然间，却见两人前面的草地整个翻起，一个巨人从地底冒出，浑身鬼气森森，定眼细看，那是个书生打扮的男人，身上一排排的鸡嘴一开一合，发出渗人有鸡叫声。

　　天像直接进入深夜，那书生的头仿佛变成鸡脑袋，双眼射出黄绿的鬼光，对着两人大步走来。叶禅惊骇不已，陈庭瑞抽出长剑，飞迎过去，将那鸡书生直斩成两半。

　　鸡叫声停了片刻却更惨烈震耳的叫起，只见书生复原站起。陈庭瑞仍旧挥剑过去，如此反复，鸡书生仍旧完好如初。

　　陈庭瑞的体力却开始不支，呼吸加重，他紧了紧手里的剑，欲再次冲上去，眼前却是一黑。

　　叶禅捂住他的眼睛，拦下他。

　　“陈庭瑞，别怕，都是假的，是我编的故事，并没有什么书生道士，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幻觉，并不是真的，想想别的，想想你的草药，想想刚刚的鱼肉，想想清凉的溪水，把心静下来。”

　　她让陈庭瑞闭起眼睛，又捂住他的耳朵。

　　陈庭瑞再看不到那鸡书生，听不到鸡叫声，顺着叶禅的话，他开始分散注意力，脑子里刚刚鬼故事的恐惧渐渐退去。

　　没多久叶禅便松开手，对他道：“好了，没事了。”

　　陈庭瑞再睁开眼时，那鸡书生竟消失的无影无踪，一切如初，天色如常，只是周围微微起了风。他沉默片刻，转头盯着叶禅。

　　“你到底是谁？”

　　叶禅摇摇头。

　　“不应该问我是谁，你应该想想你到底是谁？还没发现吗？这里是你的世界，刚刚的书生是你心里的恐惧化出的。你心情好，就是艳阳天，心情糟，就是阴雨天，你睡着了，整个世界都冬眠一般。你现在心情混乱，便起了风，陈庭瑞，你也应该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