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是魔王》一金

60、你是谁，我是谁

　　藏公正在他的竹屋里捣鼓新买的聚宝盆，屋门被大力撞开，斜在一边险些倒掉。

　　叶禅拖着板车进来，上面竟尸躺着个血人，身上泼浆般的粘着暗紫色的血，满头红发长至脚踝，脸被遮住，看不清样子，指甲尖利，异于常人，亦被鲜血染的暗紫。

　　藏公吓的眼珠凸出：“你、你、你这是……”

　　叶禅扶着板车，无力坐在地上，“我们遇到了尸魔，陈庭瑞……本是被杀了，我被吞尽尸魔肚子里，后来发生什么事我也不知道，等我醒来时，他就这样了。”
　　她回头看一眼板车上的陈庭瑞。
　　“怎么看都是成魔了吧。”

　　藏公倒抽一口凉气，跳脚怪叫起来。

　　“要死了要死了，这么个邪乎东西，你带我家里来干什么？”

　　“藏公，帮我救救他吧。”她恳求的看他，眼中尽是心痛哀伤。

　　“救他？你是想害死我啊，把个魔头带到我家里来，亏我三番五次的帮你救你，你有没有良心啊你。”他吹胡子咒骂却抵不过好奇心，撩开陈庭瑞遮脸的红发，支开他的眼皮，血红的眼珠一动不动。

　　“啧啧，看他的样子，不像堕落成魔，而是本生魔。若真是魔宗的儿子，那就是魔王。啧啧啧，陈敬天真是只老狐狸，如果杀了他，魔界很快就会选出下任魔王。把他的魔血封印，放在自己身边，真正的魔王没有死，魔界再怎么折腾也出不了新魔王。”

　　“再帮我一次，我知道你有办法，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叶禅又道，对他说的事情似乎毫不关心。

　　藏公绕到叶禅身边，手指连戳叶禅的脑门。

　　“你啊，你知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陈庭瑞成魔的消息马上就会传遍三界，魔界会来接他，人界会想方设法除掉他，你窝藏魔王，不是被魔族撕碎，就是被人类诛伐。趁早跟他断了关系，趁魔族人没发现，把他交给陈敬天，他搞出来的烂摊子，让他自己收拾去。”

　　“他是为了我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别天真了，他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只不过这些年被陈敬天封印了魔性而已。”藏公撕开陈庭瑞的领口，胸前隐隐可见一圈咒印解除的烧痕。

　　“就算救醒他，他也不再是人类，不再是你认识的陈庭瑞了。人魔两道，魔性嗜血残暴，一直只把人类当做猎物食物，就算他记得你，他对你的感情也会完全改变，你身上的金玉箴言又是他的天敌，搞不好，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你，我救他就是在害你。”

　　“我死没关系，他得活着。”叶禅抬头，眼神没一点动摇。

　　藏公大力拍打板车，气急道：

　　“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啊你，你的那些聪明劲儿这两年都喂狗了？脑袋怎么变成木头了，我说的话，你一句都没听懂吗！你死心吧，我是不会救他的。”怕叶禅缠他，藏公特意正了正脸色。

　　叶禅默然片刻，起身拍拍衣服，“我知道了。”

　　随后把腰间的钱袋子扔给藏公，“这里借我一段时间，算我赔你的，通宝钱庄存着我的财产，凭据也在里面，要是我死了，一半给你，一半给我妹妹。”

　　对方吃了秤砣，铁了心，藏公自知多说无用，转身真的走了。至院门口忍不住又回头吼道：

　　“简直自找死路，别以为我会回来救你。”

　　藏公本想下山去找他正在历练的小孙女，转悠了两天，双脚不知怎么，又转到家门口。

　　残月藏在云中，夜色深重，篱笆小院一片乌暗，只有后面的书屋隐隐闪着油黄的光亮。

　　他无声来到窗边，窗下是张床榻，陈庭瑞躺在上面，身上换了干净衣服，看不到一点血迹，头发被梳理的整齐，露出英俊的脸，只是双目仍然紧闭着。

　　叶禅背对着他坐在桌前，上面堆起两摞书。藏公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听见翻书的唰唰声。

　　叶禅翻得速度很快，挺直的后背一动不动，一摞书被她移到地上，又去翻下一本。

　　藏公索性回自己屋子里睡觉。

　　太阳初升，他出来打水，路过书屋时往里瞧，叶禅仍坐在桌前，地上多了七八摞的书，他瞄了眼里面密排的书架。

　　哼，他的藏书上万本，找不到救陈庭瑞的方法，她用不了多久就得放弃。

　　隔日晚间他又来偷看，叶禅仍旧坐在桌前，油灯昏黄，房间里只有翻书的声音。

　　四天以后，叶禅仍然坐在原处，地上到处是书摞，已无处下脚。

　　藏公看着渐渐快搬空的书架，眼里的气意已变成动容。

　　他突然想起初次见叶禅时的情景，她躲在破庙的佛像后忍着发作的金玉箴言，痛苦的脸色惨白，满头满脸的冷汗，愣是一声不吭。

　　“傻丫头，怎么不哭？哭出来可能好受些。”

　　他忍不住问，不明白一个六岁的小姑娘为何能够如此忍耐痛苦。他永远也忘不了她当时的眼神，超龄的淡漠，却透着股倔强不服输。

　　“哭也没用。”

　　哭也没用。

　　后来他才知道，叶禅不哭，是因为她不知道哭的作用，即使她哭了，也不会有人疼惜她。

　　可没感受过疼惜的你却如此懂得怜惜别人。

　　正是发现了她藏在背后的温柔优点，他才会反复的帮她，两人成为忘年交，一处就是十四年。

　　是了，如果把陈庭瑞丟在一边，她就不可能是叶禅。

　　“你这样翻一百年也找不到让他醒的方法。”藏公推门进来。

　　“他被身体里的魔性混乱意识，为了自保，将自己封闭起来，想让他醒，得让他找回自己。”

　　四天来一直一个姿势的叶禅终于抬起头。

　　“我该怎么做？”

　　藏公没回答，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陈庭瑞，又看了看叶禅，烦躁的抓了抓自己花白的头发。

　　“不管了，不管了，我就帮你这一回，他醒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自己负责。”

　　叶禅点头，“好，藏公，谢谢你。”

　　藏公念诵口诀，书屋外升起一层蓝色结界。口诀不停，结界外竟又生出结界，反复叠加了三层，藏公才停下。

　　他走的陈庭瑞的身边。

　　“我会让你的灵识进入他的元神里，你让他记起他是谁。具体怎么做我也不知道，你得自己想办法。
　　你要小心，元神里全部是反应内心的幻境，他的灵识若是本来面目还好，可大部分人都会被心魔干扰，往往化成人心最深处的丑陋，有的是妖虫，有的是魔障，有的是尸鬼，总之都是他们执念不成产生的心魔，极其危险，被它吞噬或斩杀，你即刻魂飞魄散，神仙也救不了。”

　　法阵很快布好，藏公忍不住又问：

　　“我最后提醒你一次，我也是第一次施这种术，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你很有可能死在里面，你真的要去？”

　　叶禅没回答，将陈庭瑞的身体推到里边，自己躺在他身边。

　　师姐，我不会让你死。

　　叶禅，你喜欢我吗？

　　他执拗的眼神在盯着她。

　　“开始吧。”

　　她合起眼睛对藏公说。

　　*

　　叶禅再睁眼的时候仿佛从一场深睡中醒来，藏公跟他的篱笆小院统统消失，她好像来到一处山谷中，周围白雾缭绕，远处依稀传来溪水流动的声音。

　　她应该已经进入陈庭瑞的元神，这里便是他的内心世界。叶禅寻着水流声走了一段，偶有雀鸟穿过树林，四周没见半个人影。好安静，很符合他的个性。

　　叶禅边走边思考如何让陈庭瑞找回自己，一会儿见了面不知他会怎么反应，若是不记得了，跟他说他会想起来吗？应该不会这么简单。若如藏公所说，他被心魔干扰化成麻烦的妖怪，她恐怕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叶禅抱起手臂，皱眉深思，走进林中，张望着寻了根粗树枝。

　　果然，还是大力打他的头，受到外力作用，搞不好他就想起自己是谁了，最简陋的方法也许最有效果。

　　叶禅暗自点头，又寻了两根，捆做一团，放在手里掂了掂。

　　嗯……这样才够分量。

　　一柄银白色的宝剑无声的从后面贴上她的颈间。

　　“你是什么人？”

　　背后传来一道女声，只是声音莫名熟悉。

　　叶禅没回答，站在原地不动。

　　剑刃抽离，只一瞬，再次贴在她的颈上。

　　对方已站在她对面，白雾不知何时散开，日光升起，对方的样子清晰的印在叶禅眼中。
　　素净的瓜子脸，一双眼眸清甘如水，纯白弟子服的腰间挂着个干瘪的钱袋子，还握着剑柄的右手腕缠着一圈小指宽的黄色丝带，随风轻轻摆动。

　　叶禅呆呆的看她。

　　用来大力打陈庭瑞脑袋的树枝跌在地上。

　　陈庭瑞看向叶禅，皱起眉头。

　　“你是哪里来的妖怪，为何化作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