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是魔王》一金

33、一只鸡腿

　　叶禅这一抓，彻底抓破了谷主重振谷威，力压紫云山的计划。后来据一旁的山仆回忆，谷主当时的脸色就像被路过的飞禽甩了条大便，臭气熏天的极为难看，以至于交流会结束的第二天，他便与澄方作别，带着一众弟子浩浩荡荡的离开紫云山。只是由始至终谁都没再看到陆胖子的身影。

　　难得喧闹起来的紫云山像被人抽薪的沸水，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这场交流会却成功激发了众弟子的竞争意识，提高了紧迫感，修炼场中练习的弟子比平日多了一半。午时已过，依然有不少人在练习场地中孜孜不倦的努力练习。

　　澄方对此甚是欣慰，特地让厨房的山仆在场中排出长桌，为弟子的用餐提供方便条件。五六口大铁锅里盛满热腾腾的菜肴，香气扑鼻诱人，厨娘正站在后面为前来打饭的弟子分发伙食。

　　叶禅端着自己的饭菜走向长木餐桌，便见陈庭瑞坐在前头靠边的位置，他最近长高了不少，远远看去也不那么雌雄莫辨了，俊美的容貌却越发耀眼逼人起来，仿佛头顶的骄阳被谁拽了下来。玉冠高束的墨发顺滑的垂在背后，膏脂般细白的侧脸纤尘不染，唇角即没有轻浮的翘起，也无不悦的下垂，轻轻抿在一起，似两片落樱花瓣。少年的神态隐约泄出。

　　这么让人垂涎欲滴的美少年，一尺内却因他连头发丝都在散发的高傲清冷之气，让人不敢靠近。

　　叶禅大喇喇往他身边一坐。

　　“怎么就你一个人？秦桑榆呢？”江婉婷跟那些缠人的女弟子已经离开了紫云山，秦桑榆却还是不见人影。

　　陈庭瑞看她一眼，只淡道：

　　“不知道。”

　　咦？这家伙竟没有让她离他远一点。

　　交流会后陈庭瑞虽然依然常对她冷言冷语，眼里深深的厌恶却悄然不见。叶禅本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看来她真的凭借自己伟岸的身躯，高尚的人格魅力收服了这只傲娇的小师弟。

　　成就感油然而生，叶禅不由抱起双臂频频点头。要是能顺便要来几件他的私人物品就更好了，她笑眯眯的想。

　　斜对面投来一阵强烈视线，她抬头看去，三四个初阶男弟子正一边看她一边交头接耳。

　　“他们在说什么？我脸上有脏东西吗？”叶禅拿手蹭了蹭脸，并没摸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陈庭瑞从筷桶里取了双筷子递给她，“快点吃，下午还有练习。”

　　他转过头，凤眸停住在斜对面说话的男弟子脸上，那人顿时打了个哆嗦，取笑的神情僵在脸上，拽了拽身旁嬉笑的同僚，缩下头，再不敢言语。

　　“师姐让人当众出丑，竟还有心情修行吃饭，你就一点也不自责？”

　　温金阳不知何也跟着叶禅坐下，身后两个小厮一前一后把饭菜端来桌上。他向来记仇，两次被她教训挖苦，总算抓到了报复机会。

　　“那是意外，我也不是故意的，而且我已经道过歉了。”

　　她瞄了眼他盘子里的鸡腿。打饭的大姨刚还跟她说鸡腿没了，只给她几条腊肉和一堆素菜，这个看脸的世界真让人绝望。可恶啊……

　　“我还是第一次碰到看了人家裸体，却如此风轻云淡、毫不害臊谈论此事的女人，师姐的厚脸皮真叫我等汗颜。”

　　叶禅这才抬眼看他，好脾气的笑笑，“好说好说，我脸皮虽然厚了点，起码知道不该取笑别人。你们这种即不脸红还不顾当事人的心情，背后议论嘲笑的小人做派才让我甘拜下风。”

　　温金阳被反打脸，瞄了瞄一旁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的陈庭瑞。恨恨咬呀哼了声，起身甩袖离去。

　　“他怎么走了？饭还没吃呢，好浪费。”

　　叶禅直勾勾盯着他盘子里的鸡腿，要是让打饭的大姨知道，得多伤心，她暗自吞口水，决定做一回好人，帮他消灭伤人的罪证。筷子才伸过去，一只细白修长的手却抢先一步，一把把鸡腿挑扔出去，油亮飘香的鸡腿可怜巴巴的滚在地上。

　　陈庭瑞神色淡淡，“脏了，不能吃。”

　　叶禅转头看他，拉平眼睛，用呆板的眼神告诉他她没瞎。

　　“刚才还没脏呢，我想吃鸡腿。”

　　陈庭瑞不理她，低头用饭，叶禅继续歪头盯着他，用念经的声音道：“我没有鸡腿，我想吃鸡腿。我没有鸡腿，我想吃鸡腿。”

　　“我也想吃……”

　　话还没说完，那只细白修长的手又将自己盘中的鸡腿放进她碗里。不知道是不是日头太足，他脸上有些微微泛红，语气却很不善。

　　“行了吧，快点吃！”

　　叶禅惊恐的向后仰了仰，看怪物一样上下左右仔细将陈庭瑞打量了个遍，“师弟你……”

　　她话还没说完，陈庭瑞竟瞬间又把鸡腿夹了回来。

　　“不吃算了。”

　　他心中又窘又后悔，一定她太烦人，他一时鬼迷心窍了，才做出这种他绝不会做的事。

　　叶禅连忙伸手去抢，两人筷子一瞬间叠在一起，陈庭瑞好似被什么咬了一下，瞬间缩回手。

　　那只抢手的鸡腿顺利被叶禅放回碗里，她低头咬了一口，心满意足的嘻嘻笑道：

　　“我话还没说完你怎么就生气，师弟最近越发可爱了，让我有些受宠若惊呢。”

　　“闭嘴。”

　　陈庭瑞冷冷说了句，脸却腾的烧起来。

　　别当真，别当真，她就是随便一说，话里没有任何真意，当真的话就太傻了。可心脏却像被塞进个皮球，混乱蹦跳完全不听使唤。他机械的做着吃饭的动作，只希望谁也不要看出自己的慌乱。

　　一道浑浊的低沉男声遽然打破了餐桌前吵杂纷乱。

　　“食不言寝不语，你们身为紫云山弟子，怎么跟那市井之徒一般放肆混乱？魔宗忧患未除，不居安思危，整日谈些无聊之事，像个什么样子！”

　　来人正是院师靳昌，刚入不惑之年的他，两条法令却深如沟壑，凹陷的双颊透着股晦暗病容。青色的院士服中似只有一把木柴瘦骨，仿佛微微一吹便要把他全身的骨头吹散倒。不知是不是刚刚说话太过大声，他竟低头颤咳起来。

　　靳昌向来教条刻板，讲究规矩礼数，看到如此杂乱场面，忍不住出来拨乱反正。

　　餐桌间窃窃私语的声音却不减反增。

　　“总比当个病秧子强。”

　　“大家明明辛苦的修行，怎么吃个饭还要挨骂？”

　　“你行你去封印魔宗好了。”

　　“看他那干柴的身段，怕连魔宗的头发都碰不到。”

　　“噗……”

　　靳昌因着本身体弱多病，平日只负责教授法术技巧，很少在弟子面前展露自己术法，久而久之，就落了个光说不练假把式，滥竽充数之类的名声。从前的弟子就算心中存疑，碍于礼教也不会直接说出来，这届的新弟子却异常无礼少教，根本不再把他放在眼里。

　　底下有人出声阻拦，语气却嘲讽至极。

　　“小声些啦，不然又要去找尊者告状。”

　　“怕什么，他也就这点本事喽……”

　　他也就这点本事，他也就这点本事。

　　弟子的话语像片片利刀切进他的耳朵，靳昌脸色铁青，干瘪脸颊包裹下的牙槽，狠力咬合的微微发抖，病气似侵入肺腑，让他无法呼吸。

　　弟子的嘲讽继续肆无忌惮，靳昌却再没说什么，转身离开。那枯瘦的背脊绷直的好似快要折断。

　　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叶禅将盘子里的饭菜吃个溜光，吐掉最后一小块鸡腿骨，便想摸着桌边趁乱潜逃，走不过百米竟见陈庭瑞气定神闲的停住在路边，他好像已经懒得跟她废话，直接伸手提着她便往拥书楼走。

　　一路上她劝说婉拒的嘴皮子都要磨破，陈庭瑞全当听不见，半个字也不回她，她完全琢磨不透他心中所想，明明一开始让他教她时，还是一副被威胁的愤恨模样，怎么现在黑白颠倒起来？该不会澄方那老头跟他串通一气，暗中设计她吧？

　　她越想越觉可疑，方要开口问他，却听拥书楼后本来应该空无一人的荷花池传来一阵对话。

　　陈庭瑞跟叶禅本能的停下脚步。

　　“靳昌你太心急了。”是个女人的声音，她语速慢的很，隐隐透出股慵懒，似没睡醒一般。

　　靳昌浑浊低沉的声音却异常激动，“我等了整整六个月，也该够了吧，到底什么时候你才把极之光给我？你想要反悔吗？别忘了是谁让你进的乾坤虚境。”

　　陈庭瑞跟叶禅颇有默契的对望一眼，紧贴着拥书楼的侧墙壁，屏住呼吸悄悄探向荷花池。两人心中又俱是一惊。

　　此时荷花池边，站在靳昌对面的女人，正是陈庭瑞寻找多日，那画中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