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是魔王》一金

16、牛皮糖

　　正午的日光烈的带着股恶意，仿佛要把所及之处的水分尽数吸干，离尘殿前的石砖不停冒着丝丝热气，让人不禁担心它是否就要融化，饶是如此烤人的天气，紫云山的弟子们依然挥汗如雨的捉对修炼，冲撞的灵光，像簌簌烟花，绽放在离尘殿的上空。

　　叶禅却独自盘坐在殿后的树荫下，一层淡淡的白色灵气如雾般笼罩在她的周围，她闭目凝神将调集的混元灵气收进身体，灵气渗入血液，跟体内的金玉箴言形成微妙的平衡，最后缓缓流进丹田。她运气一个小周天，再一个小周天，反复做着基础练习。

　　三个多月的修炼总算有些效果，她的右手腕再感不到疼痛，身体从未有过的轻盈，吐息间仿佛融入这片林间，化成一颗树，一株草，一片树荫，最后如一缕清风飘散无踪。

　　她练的很认真，然而背后一道冰冷视线却始终追随着她。

　　陈庭瑞站在离尘殿的木窗后，整个身体隐在阴影里，锁起的眉头快能夹死一只蚊子。

　　本以为很快就能揭穿这魔女的真面目，可都三个月了，无论是暗地里监视调查，还是后来找她质问，都没得到任何线索，他不甘心但又没别的办法，只好继续紧紧盯着她。

　　“少爷这么喜欢叶姑娘，怎么不去主动打招呼？”小厮鼓励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什么？”陈庭瑞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厮挤眉弄眼，只当自家少爷在不好意思，“叶姑娘啊，少爷的眼睛都快粘在她身上了，小的再笨，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他是来给少爷送饭的，结果一来就又撞见少爷偷偷“望”着叶姑娘的情景，心中不由一阵感动。少爷长大了，都有心上人了，不过这么含蓄的表现爱意真不像少爷的性格。少爷像火，他一直觉得如果少爷那天喜欢上谁，一定如熊熊炽焰，不把自己燃成灰烬誓不罢休。

　　可叶姑娘好像只把少爷当小孩子，唉，怪不得他这两天眉头都没松开过，少爷这样为情所苦，自己身为贴身小厮，怎能置之不理？

　　他清清嗓子，用过来人的语气道：“少爷，这男女之情呢，最重要的是坦诚相待，你不主动说明，对方又怎会知道你的心意？虽然叶姑娘现在还不把少爷当异性看，可少爷不必灰心，依小的观察，她不只不怕少爷，也不曾用异样眼光看待过你，而且少爷昏迷不醒时只有她与秦公子来探望过，只要少爷主动一点坚持下去，得到叶姑娘的芳心未必不是可能的。”

　　他自以为鼓励宽慰了陈庭瑞，可陈庭瑞的脸却比木窗的阴影还要阴沉。

　　“谁告诉你我喜欢她了？”

　　“诶？不是吗？那少爷这么偷看叶姑娘干什么？”

　　“因为我要抓鬼！你吃错药了吗？说这种让我浑身不舒服的话。”他冷声冷气道，末了又掷地有声的加了句，“我喜欢她？天塌下来都不可能。”

　　一想到被她利用戏耍的这段日子，陈庭瑞就恨的牙根直痒，那抹金红色的晚霞仿佛直烧进了他的心里，他竟把她的那些话语当了真，竟觉得她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还有那丝隐秘的心喜，让他看起来活像个小丑。被背叛的怒意像针一样刺着他，陈庭瑞握紧双拳。

　　他一定要查清真相，他一定要抓住她。

　　*

　　适逢月底休假，叶禅早早就收拾妥当，下山前往镇里的书坊。虽说这几个月她勤勉修炼，可成为阔佬的理想一刻也没忘。在数日点灯熬油中终于完成了《紫云山之胡话美男》的手绘本，现在只差送去印刷出卖，身后却有块牛皮糖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她。

　　也不知道陈庭瑞搭错了哪根筋，竟认定她是破开乾坤虚境，杀了□□妖的紫云山奸细。叶禅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别人知道金玉箴言的事情，只好一口咬定她也晕了过去，什么也不知道。本以为时间一长误会自然会解开，可真正的奸细却迟迟没有抓到，陈庭瑞更加坚信那人就是她，终日像条毒蛇一样盯着她。

　　之前也就算了，她当他是块背景无视之，可现在她要去印卖美男册，再不能让他继续跟着自己。

　　叶禅深叹一声，不得不反身走到陈庭瑞身边，试图再次劝解，“难得休假，师弟何必跟着我在这浪费时间，你跟你爹感情不是很好吗，你都不想念他？不想回家看看？”

　　陈庭瑞漠然看她一眼，“只要你老实交代你的真面目，来紫云山的真正目的，我就不再跟着你。”

　　“你中邪了？怎么不听人说话，我那时连灵力都没有怎么破开乾坤虚境？而且我要有那本事还会留你在这碍事？”

　　陈庭瑞像吃了秤砣，站在她身边一动不动，叶禅气得眼皮直抖，咬牙怒道：

　　“你愿意跟就跟吧，我现在要去茅房，你要不要一起？”

　　“耍花招也没用，别以为你能跑。”

　　“是是是！”

　　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多管闲事救了这么个麻烦天天缠着她。

　　而且陈庭瑞现在对自己的态度远比之前更恶劣，永远是冷冰冰的脸，看着她的两只眼里充满毒气。

　　叶禅气哄哄的踏进一间饭庄，却没有去后院的茅房，就算她从后面逃跑，以她跟陈庭瑞之间的悬殊实力也一定很快就被抓到，得想其他办法才行。

　　正苦恼间，一番低声对话传进了她的耳中。那是靠近窗户的一桌食客，看打扮应是大户人家的仆役，四方桌的外围坐着四五个年轻小厮，身着瓦灰色布衫的年长管家坐在最里面。几个人都面色难看的干坐在那里，桌上的菜肴无人夹动。

　　“怎么办，今天再找不到降妖师，老爷非把咱们赶出去不可。”

　　“有什么办法，现在降妖师大部分都归入了皇家，想找他们抓妖就得先上报官府，老爷又不准事情张扬出去，我看就算找断腿，我们也未必能找到个身份普通的降妖师。”

　　“可过几天就要举行商会了，小少爷还是那个样子……”

　　小厮话没说完便被管家利刀的眼神给瞪了回去，其他人也立刻禁声，一直深沉不语的管家放块碎银在桌上，站起身。

　　“走吧，再去找，我们分头行动，我就不相信这么大个镇子连个独立的降妖师都没有。”

　　一抹白色身影拉了个凳子突然坐在他身边。

　　叶禅抬头看向管家，指了指自己，“干嘛舍近求远，你们要找的降妖师这里就有。”

　　谈话被人偷听，管家心生不悦，皱起眉头狐疑又防备的上下打量着她。

　　“你？”

　　“对，就是我，虽然你们可能不认识我，可总该听过紫云山，见过紫云山的弟子服吧？”她装模作样的扫扫雪白的宽袖，一副我非凡鸟的架势。

　　可管家并不上钩，“满大街都是这种仿造的弟子服，谁知你真的假的？”

　　叶禅将灵气聚在指尖，轻点桌上的茶杯，茶杯立时浮起，停在半空中花式旋转，杯子里的茶水却一滴未洒出来。

　　年轻的小厮们顿时现出喜色，管家却道：“这点雕虫小技，是个修真的人都能做得到，你说你是紫云山弟子，也就是说还没得到降妖师的资格，你能抓得了妖怪吗？”

　　叶禅抓起茶杯放回桌上，“你信不过我也没关系，今日跟我一起下山的还有我师弟，他可是降妖世家陈式一族的小公子，修为也远高过我。”

　　她指向站在街对面的陈庭瑞，“无论如何强大的妖魔鬼怪，碰到他也是死路一条，就是不知在贵府作乱的是什么妖？”

　　陈式一族的盛名在坊间如雷贯耳，虽然管家不能确定他是不是陈宗的小公子，可阅人无数的他一眼便看出那冷傲玉立的少年绝非凡人，虽然这个姑娘完全没有降妖师的样子，可眼下也没有别的选择，不管行不行，先领回去个人也算有个交代。

　　“具体的事情现在还不方便说，不过我姑且相信姑娘，按规矩，这里是五两定金，事成之后老爷会亲自付剩下的，但是有个条件，一会儿到府上你所看、所听到的一切事情都得保密。”

　　叶禅连连点头，“没问题。”

　　事情既已谈妥，一行人便跟着叶禅前往陈庭瑞的方向，跨出饭庄门槛时，迎面正巧涌进一拨客人，几人连连避让，丝毫未察觉到有什么异样，直到走出门口，才发现叶禅早已不见了身影。

　　小厮们左右环顾。

　　“那姑娘呢？”

　　“人呢？刚才还在这呢！”

　　管家暗道不好，他就觉得那姑娘有古怪，果然是个骗子，忙跟已散开寻人的手下大声呼道：“别去找她了，快，快抓住那个小子！”

　　叶禅迟迟不出来，陈庭瑞正想去抓人，却被迎面冲过来的小厮团团围住。管家本以为他们合伙行骗，这小子定会死不认账，没成想陈庭瑞得知事情原委不只没有任何反抗还答应跟着他们回府除妖，惹得一众仆役云里雾里。不过，不管怎么说今天总算找到了降妖师，定金也不算白给，而且管家就是有种直觉，这位少年可以帮助他们的小少爷除掉那可怖的妖怪。

　　管家带着陈庭瑞来到一座雕梁画栋的堂皇府邸，朱门上方，漆黑的长匾上金光闪耀着两个大字：

　　公府。

　　陈庭瑞却在大门处停了下来，管家询问，陈庭瑞只道：

　　“我在等人。”

　　一旁的小厮小声嘀咕：“不会是等那个拿钱跑了的女骗子吧？”

　　话音未落却见远处巷口冒出个白衣身影，在众人的视线中由小变大，正是叶禅急匆匆往这边跑来。

　　陈庭瑞对她晃了晃手里装着她美男册的布包袱，露出个阴森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