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谎言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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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黑暗和无边无际的寂静把她包围。
芙洛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轻微而平静的在浓郁而沉重的困意和疲惫之间不断起伏。
她忘了时间的消逝。
那种感觉，像是在无底洞的黑暗里坠落了许久许久，荡漾在没有边缘的风里面不断地往下掉。
风中夹着细碎的声音和模糊的印象，她的回忆碎成一片片，渲染成五彩斑斓的色彩，如被撕碎的棉絮，不断地往四处零落飞扬而消逝远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是一霎还是好几天，熟悉的酸痛终于把她唤醒。
睁开眼睛，首先落入视线中的是绿荫的青草。
碧绿翡翠的草地像是柔软的床垫把她包围着，有少许晶莹剔透的露珠粘在细小的草叶顶端，随着金色的阳光而反折出好看的光芒。
她有了片刻的恍惚，似乎自己是在树林的深处寻找着草药而走得累了，随便找了块舒适的草地而睡了一场长长的午觉。
但动了动手指和四肢，全身上下的疼痛和灼热犹如刀割火烧一样的传来，她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勉强直起身来，所有的回忆便如洪水般一样汹涌袭来，她惊呼着猛然坐起身，却在抬头的时候呆在了原地。
敬畏。害怕。恐惧。和卑微。
那应该是人类目睹神祗的一霎应有的感觉。
但当芙洛的目光和对面那双泛着晚霞般的紫色眸子相触的时候，她所能感到的就只是安心。
对方的眼神包围了她，那种安详和宁静的感觉难以形容，犹如掉入湖水中被水包围，她忽然忘了身上的伤痛，慢慢地觉得，一切都会好的。
林神奥格静静地坐在她身前的岩石上，看着眼前的小少女张大嘴巴看着祂。
祂的外观是个年轻男子的模样，芙洛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么美丽的“人”。
银色长发像是星河倾泻而下，从祂的双肩蜿蜒延伸在地上；肌肤如晨曦熹微淡淡泛亮；乳白色的长袍裹着祂的身体，露出了上身健壮的胸膛和手臂，有翠绿欲滴的不知名青藤围绕着祂的左手臂，右手则是扶持在一根长长的手杖，其顶端盛放着红边纯白的千瓣花，以及有一只有着柔软羽毛的翅膀覆盖在杖身之上。
祂的五官非常优美，却难以读懂那面容上的表情和情感，似是有点忧郁和悲伤，但芙洛太年幼，无法理解祂所透露出来的感情，或者说，她根本难以想象神祗也是会有任何喜怒哀乐。
她似乎忘了世间的一切，只能呆呆地看着对方。
“人……类？”不知道过了多久，低沉的声音把她惊醒。
奥格似乎不会说人类的语言，或许也是很久没有开口说话，祂在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之后也顿了顿。
“你是人类？”
那好听的声音犹如闷雷把她惊醒，芙洛猛地回神，几乎是扑到了奥格的脚下，她跪倒在地，不知所措而惊慌地点了点头：“是……”声音细微而低，她想要抬头，却因敬畏而垂下了脖子：“是的，奥格大人。”
那句话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勇气，她怯怯地抬起头来，见对方似乎没有不悦的样子，不觉深深呼吸，哀求道：“求求你，救救我的族人。”
奥格并没有回答，祂微微转过了头直视着芙洛，但眼光似是看到了很远的方向。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人类了。”祂说了一句没有什么关联的话，微微地蹙眉：“外面的世界……羽族，人类……还有其他生灵，我的孩子们……你们……它们……”祂停顿了下来。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任何人了。”祂平静地重复道，看向芙洛：“外面的世界……？”祂摇了摇头：“我帮不了你。”
“不！不不不！求求你！”芙洛惊慌地扑倒在祂的脚边，紧紧地拽住了祂的长袍：“我求求你，奥格大人，你是我们的守护神不是吗？我的族人……我的族人！”她的眼泪不住地落下，哽咽着哀求着。
“守护……神？”林神对她的哭泣无动于衷，但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你说我是你的族人的守护之者？”
“是的！”芙洛抬头，擦着眼泪急急地说道：“我是暮夏之林的领主德利安的女儿，我和我的族人们在几百年来一直都守护着你所给予我们的这片树林！”
“几百年来？”奥格的面容终于有了别的表情，祂略带惊震地看向了她：“几百年来？你是说，人类的几百年？”
“不止是几百年，早在东西岸分裂之前，我们就已经居住在此了……”芙洛急急地表示族人许久以来的忠心，并没有意识到对方的表情：“我们一直遵守你留下来的命令，保护着这片神圣的树林的繁荣和安稳……”
“我并不明白你所说的话。”奥格打断了她，皱紧了眉头说道：“我一直都在这里，从……”他脸上闪过了一丝痛苦的表情：“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在这里，等待着。”
“等待着？”芙洛呆呆地看着祂，发现他们双方都进入了一个迷惑的困境：“等待什么？”
“等待着……”林神也有了迷茫的表情，祂停顿了片刻，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
“好像我们所知的事情都不一样。”似乎也意识到了目前这段谈话并不会有很理智的结论，奥格摇摇头，抬起头来时的表情柔和了许多：“可怜的少女，你也和我一样被欺骗了。”
祂叹了口气：“你所知道的真相……”祂摇摇头，声音带着悲悯和痛楚：“都是谎言。我一直都知道，都是谎言……”
芙洛并不明白祂所说的话，但奥格脸上的悲伤让她全身发冷，她觉得自己正在被缓缓拉入无边无际的绝望之中。
无论林神在说什么，都不重要的。
她是知道的。
在她短暂而年少的生命里，她第一次意识到一件任何人都无法体会的事情。从奥格的表情上，她得知了人类从不会知道的真相，那就是神祗，并不是无所不能的。
祂，或者祂们的能力和神力，并不是膜拜仰望祂们的人类所认为的无限而万能的。
喜怒哀乐。
诸神竟然也有情感。
因此父亲、涅夫、索卡、佩迪、特洛丝、族中的所有人，甚至维奈丽丝，他们无法得救了。
暮夏之林的未来，族人的生命，还有她原本注定的平静无忧的日子，全都被埋葬在那场大火和杀戮之中了。
她的四肢逐渐冷却下去，只能愣愣地看着奥格，就连继续哀求的力气都逐渐消失。
只剩下死亡般的绝望。
林神转过头来，直视着她的双眼，芙洛觉得全身无力，只能无声流着泪。
她想张口问祂许多事情，但忽然觉得根本就毫无意义。
如果没有人帮她，那她生存下来，是为了什么呢？
所有人用尽全力把她从面临死亡的命运摘了出来，但她还不如和他们一起死在湖水的对面。
“不要伤心，人类少女。”奥格轻声地叹息，伸出手来，轻轻地抚在了芙洛的头上，那触感就如被暖夏的微风包围着。
小夜莺流泪满面的抬起头来看向对方，奥格正对她淡淡地微笑着：“就算是神祗，也有被欺骗隐瞒的时候，也有犯下错误的时候。”
但为什么？她想开口问道，你不是神吗？
但祂温柔地看着她，芙洛意识到了对方目光里的伤痛。
“从上一次我和任何生灵交谈……应该已经过了许多许多年了。”林神慢慢地有了一丝淡然的笑容，然后叹了口气：“我可以告诉你我所认知的真相，如果到时候你还愿意营救这一切……”
“我愿意！”芙洛狂喜地抬头，不敢置信地说道：“无论是什么，我都愿意！求求你奥格大人！”
“人类是冲动的生灵……但，我又能说什么？”奥格摇头道：“对你愿望保持谨慎的态度，小少女，因为它有很可能成真，而你并不知道自己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芙洛急切地摇头：“不不不，我不会后悔的！无论是什么，甚至我的生命，我都可以给你！”
林神不语，祂的眼神缓缓地垂下：“虽然我也曾经犯下同样的冲动……但我还是劝你不要那么想，有些代价比你的生命还要沉重，你无法衡量它有多痛苦。不过算了，来吧，小少女，让我告诉你……”
奥格带着叹息的声音响起，祂抬起手中的木杖，轻轻地触在了芙洛的眉心之间：“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沉重的困意顿时包围了她，林神温柔的声音和许多画面逐渐把她覆盖。
“人类和其他生灵对所谓的真相的定义，往往都是之前的胜利者所说的事实。而这些真实，都会因时间而逐渐披上一层层不同的假象。”奥格的声音很近，也很遥远，芙洛听着听着便睡了过去。
“这就是为什么大地上的任何生物，永远都不会接近他们想知道的、真正的‘真实’。”
“只有神。我们没有时间的限制和束缚。它对我们来说，只不过是一个为了限制与衡量被造物的工具。我们是永恒的。”
“让我来告诉你，在这片大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奥格顿了顿，不觉苦笑：“虽然……我也可能并不知道非常全面，但是，你应该是世上唯一的，能够无比接近真相的人类。”
作者有话说第27章 谎言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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