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令》三夜天

18、问心

　　在冷烨收到传书的第三天，韩萧终于回来了。
　　他是先大军一步回来的，那时刚下过一场大雪，步兵行进的速度很慢，韩萧策马扬鞭走在队伍的最前列，没用多久就甩出去他们数里的路程。
　　首战告捷，若说韩萧能跟没事人一样毫不兴奋绝对是假的，坐在飞奔的战马上，他一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那人，甚至连嘴都咧开了。
　　四个月征战在外之所以一直没有与冷烨联系，是因为他要集中全部精力注意战局，指挥将士行军作战。
　　他要为冷烨守护北祁，守护住他的每一寸江山。
　　韩萧的所谓“守护”，只有他自己能懂。那不是君君臣臣的感情，如果他不是自愿，就算冷烨是皇上又如何？而如果他自愿，就算不做将军他也会守护好那个人。
　　韩萧永远也不会忘记，三年前的那天他失去了抚养他长大的唯一亲人，带着师父留给他的遗物——那根发簪，失了魂儿似的到处游荡。
　　是啊，无依无靠的人，除了游荡还能干什么呢？
　　不小心却误入围场，遭到狼群攻击，岌岌可危。意识在那一刻清醒，他不能死！
　　师父说过:“萧儿，活下去！要相信，总有一个目标，一个人，会让你充满勇气和信念的活下去。虽然你性子沉闷，什么也不说，但师父知道，你一直渴望有人来疼你爱你。那么你就努力去找到那个人罢…”
　　再次醒来，看到那名烈衣如火姿容绝色的少年，韩萧认为…他找到了师父说的那个人，那个能给他勇气和信念，能给他温暖和疼爱的人。
　　韩萧从未对冷烨说过一个“爱”字，但他却把这个字用行动渗透入生活的点滴。
　　冷烨不会想到在自己面前那个聒噪的话唠根本不是韩萧原本的面貌，真正的韩萧，比他的性子还冷。
　　但为了冷烨，韩萧愿意去改变。
　　他试着在每次冷烨去春风来客栈看他时用不停地说话打破二人之间的僵局，他试着学会察言观色在冷烨不开心时分散他的注意力逗他开心，他也会在那人偶尔露出脆弱的表情时拉紧他的手，告诉他:“有我在啊…”
　　没错，韩萧喜欢冷烨，很喜欢。
　　所以，在战争一结束他几乎是立刻用飞鸽传书将这件好消息告诉对方与他一起分享。
　　自己主动开口没皮没脸讨赏的样子，应该能搏他一笑吧？至于赏什么东西，韩萧可是一点儿也不在意。就算没有赏赐又如何，他决心守护那人，与赏赐无关。
　　但在东城门的瞭望台上看到那个数月来让他朝思暮想的熟悉人影，韩萧还是无法抑制内心的雀跃。冷烨来了，他竟然会亲自出城接自己。
　　兴奋地举高手臂挥舞着马鞭，韩萧朝着城上的冷烨吹了声口号，笑着大声道:“我回来了~哦呼~”
　　冷烨也说不清为何今晨醒来突然魔怔似的冒出要出城接韩萧回朝的念头，他告诉自己只是要迎接凯旋的大军而已，与韩萧无关。
　　但临行前还是不自觉地将那块准备给韩萧的麒麟佩揣进了怀里，想着当那人看到这块玉佩时该是什么表情呢？
　　然而等待的时间并不好受，那时正下着一场大雪，军队到达的时间也因为暴雪而推迟了几个时辰。
　　小李子劝他以龙体为重，高处不胜寒，不要在城上站太久，回宫去等也一样。
　　“再等一个时辰罢，也许大军马上就到了呢。”冷烨轻声道，捏了捏怀里的玉佩，殊不知这已经是他说的第三遍“再等一个时辰”了。
　　小李子心想以前木将军为主帅时您可没这么上心哪，无奈他只得为冷烨撑着伞挡雪，但狂风把伞吹的东倒西歪根本拿不住。
　　冷烨嫌麻烦最后就不让小李子为他撑伞了，没过多久身上头上便落得全部都是，嫣然成了一个“雪人”。
　　幸好大雪在两个时辰后停了，当第一缕晴朗的阳光洒在冷烨身上融化了他身上的积雪时，远处响起一阵急过一阵的马蹄声。
　　“嘚嘚嘚…嘚嘚……”
　　寻声看去的时候，地上厚厚的积雪折射着太阳的光，白亮的光辉刺痛了冷烨的眼。
　　只见韩萧身穿银色战甲，在漫天飞雪中策马扬鞭，铁骑踏起一片银白，那人几乎是从遥远的天际便开始对他笑着扬首，问一句:“我回来了！此战大捷，你打算如何犒劳犒劳我呢？”
　　昔日敢与狼群搏斗的少年，在那一刻，褪去了往日青涩，迅速成长为英气逼人的大将。棱角分明的脸庞，凌厉的轮廓，偏偏看向自己时目光中含着淡淡柔软，冷烨觉得能第一眼看到对方这种蜕变，数个时辰的等待就都值得了。
　　勾起唇角，冷烨冲韩萧扬扬手，刚要开口，笑容却一点点僵在脸上，眼底阴翳一片。
　　韩萧的身后出现了一匹枣红色战马，慕白追在韩萧身后疾驰而来，还未靠近韩萧就已经开始半开玩笑似的抱怨:“韩将军怎么撇下兄弟们自己遛了，让我一阵好追。”
　　“不是还有你在嘛，你办事，我放心，哈哈！”韩萧回头对慕白笑道，同时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加快速度。
　　慕白骑的青虹也是百里挑一的战马，速度不亚于韩萧的暮雪，所以尽管韩萧速度很快还是没能甩掉慕白。
　　到了城下，二人翻身下马。
　　慕白看到城上的冷烨时先愣了一下，似乎有些诧异为何皇上会在这里，联想到之前冷烨来军营时发生的那件事也就明白了几分。
　　因为冷烨是微服出宫，所以慕白没有行大礼只是抱拳作揖。
　　韩萧牵着马正要进城去找冷烨，却被慕白叫住。
　　“等一下，韩将军！”慕白按住韩萧的肩膀，在韩萧讶异的目光中为他系了下披风上的带子，笑着低声道:“就算着急去见人，也要适当注意下仪表啊，披风被吹歪了…”
　　“哈…”被人看破心思，韩萧低头摸摸鼻尖笑了声，“有劳。”不过他也没想到慕白会如此心思细腻能看穿他对冷烨的心。
　　不着痕迹地避开慕白，韩萧正自己系着细带，一抬头却看到城上已空无一人，冷烨不知何时已经下了瞭望台。而正对着城门的路上，正有一架华盖的轿子，缓缓而去，眼中的失落一闪而过，他牵起马对慕白笑了笑:“抱歉，但你的好意，好像用不到了…”
　　“没事。”慕白耸耸肩，朝着冷烨离去的方向使了个眼色，笑道:“不过有人好像误会了。”
　　“但愿吧。”韩萧叹了口气，往城里走:“不过也可能是我误会了，他的心思，谁能琢磨的透呢。”
　　“那就不要自扰了，一切随缘罢。” 慕白跟上去，似漫不经心道:“其实每人都有每人的心思，你不说，他不知。”
　　“那你的心思是什么，可否告知在下？”韩萧突然笑着回头。
　　“！”对上韩萧的视线，慕白的目光闪了一下，他别开眼幽幽道:“我不说，你不知。”
　　“……”怔了怔，韩萧摇头轻笑:“诺…你不说便不说罢。”
　　另一边冷烨坐在轿子里身子随轿子的移动上下颠簸，心也仿佛跟着一起不安分地躁动着。手心紧紧攥住那块麒麟佩，脸上却是冰寒一片。
　　积雪化成的水还在身上，又冷又凉，让他感觉自己几个时辰的等待都成了一个笑话。
　　他目睹了韩萧与慕白二人并肩策马而行，二人说说笑笑，而慕白竟当着自己的面为韩萧整理衣服，还跟他说耳语。
　　韩萧！你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亲密的朋友，朕怎么不知道？！
　　韩萧！那日在石林之巅你不是说过，朕的身边会有你在吗？！
　　韩萧！你有朕一个人就够了！你是朕看中的棋子，只要有朕就够了！你不需要别人的关心，更不需要别人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