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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青元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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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将他带到了邻近的一座破庙里。他体态年老,身形却不慢。
“噗。”零星的火星瞬间燃起了柴木,点亮了漆黑的破庙。付淮从这明亮的火光间汲取到了一丝暖意,跳动的火焰在微风中变幻着形状,明明灭灭。
“将军,夜深了。今夜想必是睡不着了,不如老朽给你讲个故事吧。”
付淮从鼻腔里哼笑了一声,意味不明道:“说书人。”
“不,是说书的神棍。”老头也笑,他抽出一根枝条,翻了翻火堆,忽然明亮的光线衬着他满脸的沟壑,让他觉得更加虚幻。
付淮忽然想,夜半人静,他与一个来历不明的老头坐在城郊破败的庙宇中,就着火堆的光亮听起了故事,一切都显得荒诞而不实。
老头自顾自地讲了起来,沙哑的声音,带着某种奇怪的语调,缓缓在寂静的破庙中响了起来。
“俗语说,白衣哭,红衣笑,鬼中最厉是红鬼。这话半对半假,前半句对了,后半句却有差池。鬼中最厉并非红衣……而是怨煞之气最重的恶鬼。
恶鬼并非恶人所化,相反,他们生前大多都是大义忠善之人,死时遭人背叛,连个全尸都没留下,因而凛然正气悉数化为怨气,所到之处,咒怨横生,怪事频出。疾病、厄运、不和、猜忌……各种为人所憎的不幸接踵而至。遇见白衣鬼哭,尚有一救;遇见红衣鬼笑,九死一生;然而被恶鬼缠上,那便是不得善终,必死无疑。”
付淮皱眉,此情此景,那老头竟讲起了鬼故事。
“我要讲的故事,与将军你有些缘分。因为那恶鬼身前也是位将军,只不过他如今是位鬼将军。”
北边荒地,有个小镇。若追溯源头,小镇还有个名字,叫青元镇。后来,岁月消逝,北方黄沙翻飞了数轮,也将那小镇的名字一并掩埋住了。当地人不多,记得小镇名字的人更少,在外面,更是没有人知道。若是有人问起,晓路的人指指北方,道一句:“再往北走,就有个小镇啦!”至于是什么镇,却是答不上来了。
小镇很小,从这一头到那一头,寻常人步行,也就半天的路,不像是镇,倒像是个与世隔绝的小村。若没有知情的人带路,很可能就错过了。
朗三是镇上的樵夫。小镇面朝沙漠,背抵矮山。矮山上物种颇多,朗三祖祖辈辈就是靠着山上的树木一代代繁衍生息。这一天,他在山上滑了一跤,平日只需半天的活硬生生被拖长了时间。所以,当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他心中暗骂晦气,背着比往常减了分量的柴禾,步伐却不见轻松。
小镇上人口不多,入了夜,家家户户都熄了灯早早睡下。朗三独自走在黑黢黢的小道上,他没有点火把,因为那条路他已经走了数十年,就连路上堆着几块石头他都记住了。小镇很静,除了他的脚步声,便只剩下他的喘气声。
冷风乍起,他缩了缩脖子,加快了步子。
他走了许久,终于看到自家的木屋,里面还亮着灯,心里知道那是媳妇给自己留的。他跺跺脚,脚踝处还有些疼,不过抹上药睡一觉就该没事了。他闷着头,归心似箭地赶往家里。
“哒哒哒……”远处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地响起,朗三纳闷,这么晚了,莫非又是哪个迷路的商贩误闯进来?他也没放下柴禾,转过身,朝着声源处探看。
今夜月亮不大,近些还好,更远的就望不请了。
朗三瞅了半天,只隐约瞧见一个白色的人影朝这边飘来,登下腿一抖,连柴禾都扔了,就往屋里跑。
“芳芳,开门!”他重重拍着门。屋内传来芳芳的应门声。
“来了来了,大半夜的瞎叫唤什么,这就来。”
朗三回头望了一眼,这一眼倒好,差点没把他半条命吓没了。那白影还在往这边飘,速度还很快,那白影还伸出了一只手,向他招了招。
“臭娘们,动作利索点!开门呀!”朗三抖着腿,连敲数下。
“嘎吱”一声,门开了,芳芳皱着眉。
“你急什么,哎你……”
朗三一进屋,“砰”地阖上门,上了门闩,气喘如牛。
芳芳也看出不对来了,轻声问:“怎么啦?”
朗三缓过气,哆哆嗦嗦指着后面,“刚刚活见鬼啦……一白影,还还向我招手来着!”
“真的假的,没眼花吧?”
“彭彭”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夫妻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不安。两人都禁了声,谁也不敢上前,两双眼睛盯着那扇木门,大气都不敢出。
“彭彭”敲门声又响了一阵,然后传来一个微弱的男子声音:“大哥,麻烦开个门。”
朗三倒吸一口气。别是在外面被瞧见了,要把自己带走吧?
“大哥,我朋友受了伤,流落此地,可否开门让我们歇一晚?”
夫妻俩谁都没有应声。
这时,门后又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小地方的人都怕事,你把门踹开吧。”
一开始的声音有些迟疑:“这……不好吧。”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这……咳咳咳!”
夫妻俩听了一阵,芳芳问:“别真是两个落难的路人吧?”
朗三摇头:“别被迷惑了。”
这时,大门一阵颤动,发出一声巨响,竟真是要踹门了!这木门有些年头了,本就不牢靠,这回被猛力踹了几脚,没几下就砰地倒了下来。
夫妻俩吓得缩在后面,惊疑不定。
朗三更是吓得不敢抬眼,就感觉芳芳掐了他一把,便大着胆子抬起了头。这一抬头就愣住了。
门外站着两个男人,一人穿着白衣,一人穿着深色蓝衣。穿白衣的那个眉清目秀,只是一张脸惨白惨白;穿蓝衣的人略高一些,整个身体靠在白衣服男人的身上,他捂着胸口,气喘吁吁,脸色有些不佳。屋外还有一匹马,那马是黑马,在夜色里看不清楚。
白衣的男人道:“在下与朋友迷了路,眼下朋友还受着伤,情急之下闯了进来,还请包涵。恳请两位帮个忙,给点伤药,让我们休息一晚上。”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这点权作报答。”
朗三这时也反应过来是自己闹了个乌龙。什么白衣鬼,分明就是那白衣青年骑着黑马,他看走了眼才导致的乌龙。
他放下心,站起来,没接那玉佩,“这东西在我们这还换不了一张饼,你就不用给了。谁没有个落难的时候,你朋友受的是什么伤,我看看家里有没有适用的。”
这话便是答应了。
白衣男人松了口气,道:“我朋友腹部受了伤,需要一些止血药。”
“止血药?我记得家里还有一瓶,芳芳,去拿出来!”
芳芳应了声,但没有立马动身,她道:“两位小哥怕是路上遇见流匪了吧,我们这儿是有几瓶伤药,不过……”她面露为难,“我们家也就一间卧房,这……你朋友受了伤,也不好窝在地上,这样吧,离这不远,有间空屋,前几年张老头去了,那屋子便闲置下来,里面家具都在,要不你们拿着药去那儿将就一晚?”
朗三咳了声,芳芳却没理他。
白衣男人蹙了蹙眉头,“那好吧,有劳大姐了。”
芳芳笑了笑,便回屋翻找去了。
朗三干干地笑:“这婆娘……”
芳芳很快取出一条薄被和两瓶伤药,出来了:“这被子你们拿去。那屋子离这不远,就是偏僻了些,往西走百步,与别家都隔开的就是了。”
那两人又道了一遍谢,拿着东西离开了。
刚离开,朗三就要开口。芳芳就打断了他:“还不把门安好!”
朗三一想也对,还是先把门安上。安好后,见芳芳一直陪在身后,问:“刚才你怎么骗人呢,我们家不是有一间空房吗?”
芳芳扯过他,骂道:“你这没心眼的,什么人都敢放进来!”
“那,人家还受着伤呢,大晚上的……咦,芳芳,你怎么手心出这么多汗?”
芳芳拧了把朗三的耳朵,压低了声音:“你没看见吗?那白衣服男人的身后一直跟着个黑影!”
朗三没有料到的是,那两人在小镇上住了下来。
那晚听到芳芳的话,他一整晚都没有睡好。第二天天一亮,太阳高高挂起,顿时,朗三又恢复成原来没心没肺的样子。只是每次上山经过小路,远远望见张老头家的屋子时,心里一阵发毛。小镇上的人很快都知道张老头家住进了两个外人,据说是借住养伤,张老头的远房亲戚是个宽厚的,与那白衣公子聊了半天,便应了他们的要求。
其实那房子很偏僻,周围没有一户邻里,平常也很少有人会经过那里,镇上的人都有自己的房子,屋子空出来也没多大用,放着也是等发霉。
没过几天,镇上的人对那两人的好奇心消磨了大半,朗三觉得这事就该过去了,等那位蓝衣服的男人养好伤,他们就会离开镇子。
可他没想到的是,还有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天,他背着柴禾从山上下来,他的脚伤好了,下山的时候是傍晚。落日余晖照在身上,让他安心不少。经过张老头家的时候,他本想和以往一样闷头快走。结果惊讶地看见原本破旧的木门似是被重新上了漆,显得崭新透亮。门上贴着方方正正的喜字,门口挂着两个灯笼。贴喜字、挂灯笼是成亲时的装饰,然而无论是那对灯笼还是那个喜字,一律都是用的白纸。
朗三不敢多看,只觉得那昏黄的落日照在身上都冷飕飕的,急忙一路跑回了家里,心有余悸,很长一段时间他再不敢独自一人上山砍柴了,问起缘故,也是含糊其辞,忌惮颇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