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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大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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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齐昭一大早就醒了。
因为顾梦有关照过任其来去,所以在他悠悠哉哉地踱着步子出了顾宅时,门口的小厮们都十分客气。
他站在街上后,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下,便顺着门口主街往城东而去。
花了大半个时辰,他在城东一条寂静无人的小巷里停了下来。这条巷子在丰城最东,十分偏僻,齐昭顺着小巷走到了尽头,敲响了此处唯一一座宅子的门。
这是座有些老旧的宅子,但看起来打理得很干净,门里头的几根枝叶伸了出来,斜在门边晃晃悠悠。
应该就是这儿了吧?齐昭正想着,忽然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半个人大的缝。
里头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探了脑袋出来,见是个不认识的年轻人,皱起了眉头。
“什么人?有什么事吗?”
“请问孔午先生是不是住在这?”齐昭说话的时候,惯常会带着一丝丝的笑意。
可那管事的却似冷漠惯了,说道:“先生早不授学了,不见人。”
那就是在了。
齐昭道:“你就与孔午先生说,是何公子让我来的。他会见我的。”
管事的神色纳闷了下:“何公子?”
“对,住洄水边上的何公子。”齐昭点头。
他闻言重新打量了齐昭两眼,想了想才道:“你等等。”
话落,又将那颗脑袋缩了回去。
齐昭便拢着袖子在门外靠墙等着,见一根枝杈伸到他面前了,很闲情逸致的拈了片树叶在手中把玩。
他沿着叶脉一条条地撕着,撕到最后时,听到门里头传来了快步靠近的脚步声。
大门整个被打开。
管事的扶着一位年过半百的男人走了出来。他走得很急,神色有些慌乱和惊讶。齐昭往他脚下看了眼。
“孔午先生?”
对方连连点头:“是,正是。”
齐昭在屋内坐下后,管事的便上了茶,恭敬的态度已与之前截然不同。
齐昭正渴得厉害,端起来一口饮尽了,舔舔嘴道:“找了大半天,正好渴了。第一次来丰城,我本来还担心找错地方。”
孔午先生原本有些局促,但被齐昭那股松散自在劲儿感染,也放松了好些。
“阁下说,是何公子……”
“先生不必想太多,没什么别的事。就是何公子曾听闻先生常有不适,有托过我来替你诊治,此番正好顺道进了丰城,就来了。”
齐昭伸出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笑道:“大夫。”
孔三成一愣,继而恍然。原来是大夫啊,还真是个好年轻的人啊。
“先生请坐,没什么问题那我就开始了。”话不多说,齐昭示意他坐下后,一手靠着脑袋,一手搭过他的手腕诊起了脉。
想到方才孔午先生出来时一起一伏的样子,他问道:“先生腿脚不便有多久了?”
管事有些惊讶,忙道:“好些年了,只是最近更严重了些。”
还没说呢,他就看出来了,原来真的是大夫啊。可先生看过的大夫也不少了,只是都没什么成效。
这时,齐昭点在腕间的指尖突然既不可察的颤了一下,抬头看了孔三成一眼。垂眼掩过了一闪而逝的震惊之色。
继而又恢复如常继续诊脉。两人也都没有发现他一瞬间的诧异。
他进来后,才发现这里只住了他们两人,宅子干净,住着倒也清净。里头飘着的药香是多年沉浸出来的。
“先生这不适有十余年了吧。换了不少方子却总是不好根治。”
“啊,是。”孔三成点点头,见齐昭在安静地把脉,忽然问道,“何,何公子他可还好?”
过了会,齐昭才收回手慢悠悠道:“何公子又怎么会不好?”
孔三成才发觉有些失言,忙道:“自然是好的,这便好。”
齐昭笑道:“先生是真心的关心他,也难怪他会这么惦记着先生。就知道催着我。”
他摸出随身的银针:“先生这只是寻常痹症,不难根治。施过针后再辅以药方调理,半年可愈。”
语气平淡轻松,好似能将那么多大夫那么多年的方子都根治不了的毛病根治,并不是什么狂妄的大话,只是事实而已。
而事实亦是,施针过后,孔三成这么多年来一刻不停的浑身骨疼肿胀,竟一下子缓解了大半。甚至在齐昭留完方子要走时,不用人扶就追了出来。
“先生不必担心,此方服用半年定可痊愈的。”齐昭以为他不放心,却没想到他招呼管事的递上了一大袋子的钱财。
齐昭看着这袋仓促间临时凑出来的诊金哭笑不得。
拒绝后见孔三成还要坚持,便道:“在下受人所托而已。若真求好处,我就不会找何公子讨?”
齐昭淡笑。何况倘若真要付他诊金,这一点可是远远不够的。
从孔午先生处离开后,齐昭常挂着的笑一点点地收了起来。他但凡笑着的时候都显得很温和,可一旦收笑,俊逸的脸上便透着一丝拒人的冷漠。
实在没想到过去了那么多年,他还会再见到剔骨枯。
孔三成的病症,并不只是单纯的痹症,积年不治,那是因为他的骨子里还藏了毒,从而引起的邪气入髓之相。不过他中的剔骨枯极少,所以寻常大夫才诊断不出。
也好在极少,否则中了剔骨枯的人,如置身削骨剐神炼狱,哪还能活命呢。
既是十余年的话,应当也是那个时候中了一些而不觉吧。好在师父教过他剔骨枯的解法,他已用针将那点毒都拔除了。
这一趟费了不少时间,齐昭从巷中走出后,闻到街边摊铺传来的阵阵香气,才发现自己饿得很了。
丰城城东似乎不像其他地方那样繁闹,虽也人来人往,但显得清净许多。齐昭看了眼面前的酒楼后,皱着眉头数了数身上仅剩不多的钱,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走到了酒楼边上的一间小茶点铺子坐了下来。
这茶铺虽简陋,生意却不错。让店主端上一壶茶一碟肉和花生,齐昭吃起来,也有几分惬意。
填了大半肚子时,却突然听到旁一桌客人的议论。
“唉,那不是顾二姑娘吗?”
“是啊,和她一起的那个是不是李主簿家的儿子?”
“没错。不过我听说,这李明远可一直惦记着顾二小姐,更有娶她的意向呢。”
齐昭嘴里没停,抬头看了过去,真的瞧见顾梦就在街上不远处。
昨日只道她身形纤柔模样清秀,这时仔细看来,才发现她的清秀与他在京城的惯常所见都不一样。她五官又正又漂亮,轮廓虽柔和,但眼睛却极为灵亮,渗着股独有的韧性。两味杂糅,恰到好处。
沈钧卿虽然总是变着法的夸他师妹给他听,但仍是与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齐昭挑着筷子想了想,定了个词,很鲜活。
这时旁桌又有人道:“这李家公子胆也太大了些,克夫的女子都敢娶。”
几人呵呵笑了:“所以李主簿才不点头嘛。”
此时那店家见齐昭的茶水空了,便过来添,嘴里嘀咕道:“李主簿不肯,难道顾老爷就肯将宝贝女儿嫁人作妾了?”
“哦?这人已经娶妻了?”
“看你面生,不是丰城人吧?”
齐昭点头:“第一次来。”
看得出来店家是个热情的人,闲了大半个早上,难得开了话匣子,续完水便不走了,对着齐昭得得得跟倒豆子似的说了起来。
“其实顾老爷一家都很好,就是这顾二小姐有些特殊。大家都说她是个不祥之人。”
不祥之人?
这说法有些新鲜,齐昭又观察了下顾梦,然而横看竖看,就没瞧出什么不祥的味道来。
店家仍自顾自道:“那大概是十年前的事了。那回顾二姑娘突然走丢了几天,就在顾家到处寻人的时候,一天晚上,却有人在城门口那看到了她。”
“听说那夜电闪雷鸣,却迟迟不下雨,而孤身回来的顾二姑娘却跟从血水里泡出来似的,既不说话,听见人喊也没反应,一路从城门往顾家走。啧啧,那一路惊动不少人,当年城里好多人都亲眼瞧见的。有说血腥之味传了半个丰城的,也有说她眼瞪若铜铃不眨,头长鬼角嘴现獠牙的,甚至吓病了好些个孩子。”
齐昭:“……”
怎么说着说着,还演上鬼怪志了?
“就在她到顾家门口后,一个闪雷劈下便开始狂风暴雨乱作。据说从她身上冲下来的血水都从顾宅门口淌到了城门口。”
店家卖力地讲了半天,却没在齐昭脸上看到预想中的惶怕惧色,未免有些失望。
“客人该不会以为我在瞎编吧?”
齐昭摇了摇头:“既然丰城人都知道,你骗我做什么?不过十年前,顾姑娘还只是个孩子吧。雷雨天又是夜晚的,谁能说自己看到的一定真切,何况相同的事传上个十年,总是会生动许多的。”
店家见他这么通彻,笑了笑感慨道:“可不是。什么青面獠牙的,太过瞎传。”
那夜他没看到,虽然起初也怕,但这么多年了小姑娘知礼懂事都是看在眼里的,长得也越发水灵,加上顾家人好,渐渐地反而同情更多了些。
“但她一身血的回来,当年确实是好多人亲眼所见。不管怎样,姑娘家名声不好了,谁敢娶呢。”店家说着愣了愣,立马反驳自己道,“对了,也是有人的。”
见齐昭听得认真,他也说得更起劲了。
“先前此间有个姓吴的,他家儿子那时请过媒人一同上门提,听说两方都很满意。可哪知离开的时候不小心磕了门槛,摔断了一条腿。吴家吓得直接就搬走了。再之后好像有个什么剑客,不在意这些要娶顾二姑娘,结果刚有苗头,那人竟死了。”
齐昭尽拣着大颗的花生在嚼,看着顾梦含糊不清道:“所以除了不祥,又落了个克夫的名头。”
不远处的女子眉头忽然微微蹙了下,看得出来两人谈话并不愉快。
“那这个李家公子又是怎么回事?”齐昭见他嘴唇发干,发觉他这闲扯碎念的功力,比之那些深门妇人们都不弱,就顺手新倒了杯茶递给他。
店家正好说得燥,接过润了口继续道:“那是丰城李主簿的独子,一直都对顾二姑娘有意思。李主簿坚决反对下,索性安排儿子娶了妻。这事李明远倒很顺从,但娶了妻后却好像还放不下顾二姑娘。顾老爷出了名的疼这二女儿,我想怎么也不会让她嫁人作妾的。”
话落,他才回神发现自己喝了客人茶水,顿觉不好意思,硬说着要再送他一壶便溜了进去。
而顾梦盯着死活不让路的李明远,额头上的神经突突地跳了半天了。
“梦儿,这回我真的下决心了,你就答应我吧。”
顾梦哆嗦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李明远,难得我清净了好些日子,你怎么又来了?”这人从第一次见到她开始就阴魂不散,偏偏行事说话怎么膈应人怎么来,若不是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人,她简直要怀疑是否与他结过仇,故意来找不痛快的。
而膈应人的李明远却很不自知,伸手便要拽顾梦的袖子:“我本以为娶了妻之后就能忘了你,如今才知是自欺欺人。在我眼里丰城谁都不及你美,梦儿你就跟我吧,虽然是妾,我也会待你一样好的!而且我从小身子壮,你不用担心克我。”
“反正你不也嫁不出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