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三个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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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场上搭起了一座规模不小的舞台，地面上铺着红色的地毯，优质的功放音响里播放着最近刚走红明星的新歌。山里人没觉得这歌好听，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大阵仗，纷纷叫着挤着。
相比于嘈杂的操场，不远处教学楼二楼的一间临时宿舍却显得静谧许多。
“躲我躲到这里来了？”一声邪魅妖柔的男声轻笑着，声音衬在嘈杂鼓乐声下，显得格外动听。
封留躺在床上，手指蜷了蜷，刚要睁开眼来。
突然有个低醇的嗓音响起：“怎么到这儿来了？”声音寡淡冷漠。
原来还有一个人，不是跟自己说话。封留慢慢地呼出一口长气，紧接着眼皮子一松，把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到耳朵上。
那邪魅的声音又笑了两声，“刚评上副教授，医院不是应该多给你安排几台手术吗？还是——”
刚平？付教授？都是谁啊？封留内心狐疑着。
“滚。”一个低醇的声音还是波澜不惊，甚至连多一个声调也不愿意给那人，顺带把封留吓回了神。
脚步声响起，并且越来越近。封留手指一动，暗藏在被单下面的手微微握拳，全身上下都紧绷了起来。
“醒了？”那醇厚的声音已经在耳边响起，穿过耳蜗响彻脑海深处，“感觉怎么样？”
封留绷着不敢动，静静地消化这极具磁性的声音。心跳得一下比一下快。心想，应该不是和我说话吧。
意料之外的，那人似乎拉了一张板凳在他身边坐下。纸页翻动的声音猎猎作响。这个动作似乎令那个邪魅的男人气急败坏，寂静的屋里想起一阵尖锐的翻桌倒凳的声音。
封留深知现在不是自己醒来的时机，便继续闭着眼睛继续装睡。
“叶煦！你敢说你不喜欢男人吗？”邪魅的声音充满了质问的语气。
那个叫叶煦的男人说：“喜欢男人，不代表那个男人是你。”拒人千里的语气在封留听来都显得有些太过冷漠。
外面的音响正好唱到歇斯底里的部分，更显得他的语气平淡得令人发指。
封留有点尴尬……他本无意偷听别人的秘密，可上天却让他长了两只听觉敏锐的耳朵……
叶煦似乎不打算再理那个妖柔邪魅的男人，声音转了个方向，更低沉了一些，“你还不打算醒吗？”
似乎，好像，可能，说的是我？封留的心“咯噔”了一声，最终他打算继续沉睡。
脚步声再度响起，由远及近。是那个妖柔邪魅的男人走过来了。封留的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入目的却是限制级的画面——一个男人正摁在另一个男人的肩上，倾身凑近了脸……从封留这个角度看去，很刚好地看见的是一个人的后脑勺盖着另一个人的脸。
他眨巴眨巴眼。
这两人的装扮都有些奇怪。一头短发，头不簪冠束带，衣无广袖流云。
眼看着嘴唇与嘴唇即将贴到一起，被摁住的那个男人突然启唇：“打算醒了就起来。”原来低醇的声音就是从那张薄唇里发出来的。
摁在他肩上的男人一怔，转头看向在床上的封留。封留一惊，原本微眯的瞳孔蓦然睁大，恰恰与那居高临下的男人四目相对。
这男子长着一双狐狸的眼睛，眼角上翘，煞是好看。妖柔邪魅的声音多半是出自此男子之口。
气氛一阵尴尬。空气静谧得连汗滑落的声音都听得见。
封留素来神思敏捷，见再也隐藏不住，便把被子一撩，挪脚下床，弯腰提好长靴，站起身来猛地一蹦，而后笑眯眯地，对着两个人揖了个大礼，“两位兄台别来无恙。”
两人俱是一怔。那妖柔邪魅的男人直起身来，把手伸进兜里，转身凝视着封留，两三秒之后，才渐渐笑开来。
果然妖孽。封留心想，不折不扣的妖孽啊！
那低醇声音的主人也站了起来，并不追究封留装睡这回事，转而问道：“感觉怎么样？”
那妖柔邪魅的人突然又低低笑了两声，假装克制的样子让封留感觉大事不妙。果不其然，那人就说：“叶煦，金屋藏娇啊？”
封留一怔，而后猛地摆手，示意并非如此。却不料叶煦仍旧冷冽，低沉的“滚”字简单明了，却仍无动怒的迹象。
妖柔邪魅的男人盯了封留大概有七八秒，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得一点不剩。他向封留逼近几步，而后抬拳，未及封留反应就欺上了他的左脸。
封留心里是憋屈的，打人不打脸这种天王老子定的规矩这个人都敢坏！他蠢蠢欲动，有点想替天行道。
他抬手擦了擦唇角的血，衬着叶煦无奈的那声“别闹了”，一脚踹上了那人的小腹。强劲的力道使得那男人以屁股向后平沙落雁的姿势跌到门边。
封留二话不说跟了上来，提起那人的衣襟，嘴角微挑，“我本无意介入你们之间的情|事牵连，你却不分青红皂白以武力相欺，不可谓君子之义。好生修炼去吧！”
说着便开了房门，将那男人扔了出去，“哐”的一声又关上了。
正在他得意洋洋之际，身后传来一道平静冷漠的声音，“那是我弟弟。”
“……”这下完蛋了……
封留心里满满的绝望，就像刚塞进去一只小笼包却突然被告知里面包着锭金子——他这算是吞金自逝了。
听着屋外一阵动静之后又归于宁静，封留心里暗暗思索了一番，料定此人不会追究此事，这才缩着脖子走了过来揖了一礼，“一时情急，还望兄台见谅！”
叶煦看了他一眼，再次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笔记本和笔，“有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
封留万分配合，“没有。”
“头部会痛吗？”
“不会。”
接下来的问题叶煦已经从他揍人的力度里得出答案了，于是合上笔记，揣进兜里，面对封留的奇怪装扮也不过问，转身就要出门。
封留着急，一声喊住了他：“兄台留步！”
叶煦脚步应声停下，转过身来，“还有什么事吗？”清冷的眉目不带一丝温存，而恰恰就是因为这种疏离，却使他整个人显得更加器宇轩昂。
封留咂了咂舌，“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平瓦村，希望小学。”
封留暗忖着，以为“希望小学”只是个比较奇异的地名，便追问道：“敢问最近的城镇据此多远？”
“五公里。”
五公里……封留不懂，继续腆着脸皮问道，“兄台是长居在此还是只是路过？”
叶煦眉头微拧，“都不是。下乡医疗服务。”
……那又是什么？封留十分不理解这种奇怪的词汇。他心里暗忖着，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又问：“兄台能否指间布庄？我这身衣服只怕是穿了许多天了。”
叶煦面色终于有点波动，稍显嫌弃，“五天。”而后走到床尾拿过一个包，从里面找了一套衣服，给他递了过去，“没有布庄。”
封留讷了讷，伸手接了过来，又欠身致礼，“蒙兄台厚恩，在下封留，京都高乐侯封天靖之子，太祖皇帝钦点太子伴读，人称‘正阳街天灾’的，就是在下。”
说完又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递了过去，仔细观察着叶煦的表情，“兄台此后若有需要之处，凭此可通官过关，直入京城高乐侯府，但凡在下力所能及的，便是赴汤蹈火，决不推辞。”
叶煦墨黑的眸子里闪过怜悯的情绪：原来是个精神病人。
他伸手接过，放在手里摸了摸。
这枚玉佩玉质温和，通体白润，没有一丝瑕疵，握在手里甚至渐渐生温。
他把玉佩交还给封留，蓦然转身走了出去，冷冷地说，“先去洗澡，卫生间出门左转第五间，内裤是新的。拖鞋在床底。”
封留耸肩一笑，收回玉佩挂在自己的腰间。展开衣服看了一番，似乎是叶煦他们这里的着装风格。只是这条小裤子……与亵裤应该是大同小异的。
他素来纨绔，不听父母之令遍游天下，所到之处风俗各异，偶有一些习惯不同也不足为奇。但从未见过如同此处一般的所在，带给他一种新奇古怪的感觉……
封留想着，收了衣物笼在怀里，弯腰提了拖鞋，跟在叶煦身后出了门。
站在那个所谓的“卫生间”里，封留觉得整个世界都灰暗了。这里就像潮湿的牢房，地上还没有铺稻草。原本他是想泡个舒舒服服的澡，结果这个桶大概只能装下一只小鸡仔吧！
封留在心里大喊着“天要亡我”。
可人家既然能说这是洗澡用的卫生间，自然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于是本着“正阳街天灾”的名号，封留开启了强大的调戏能力，一会儿摸摸这个水桶，一会儿动动那个放在地上的玩意儿。最后不知道是动到了哪处机关，一条长长的管状物品尽头居然流出水来，再一拧，水又止住了，真是新奇好玩。
朝阳医院深入贯彻党的宗旨，每年总要拨几批人下乡来做医疗服务。叶煦这次刚刚评上副教授，习惯性地为了避开送礼的那些人，主动申请跟队下乡。却没想到遇上了叶颉，他的亲弟弟。
这个亲弟弟的叛逆期从娘胎里就开始了，硬是剖腹产才给请了出来。从小到大一副桀骜不驯我就是你大爷的样子，原本就把老爷子气得不轻。前几天出柜，自己出还不算，连带着把叶煦的份都给出了，结果被老爷子一只锅打了出来，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这几天一直烦他。叶煦以为自己避到乡下来能清净几天，可没想到叶颉带着他手上的大明星一块儿做公益来了。
外面的音乐声音吵得厉害，叶煦扶了扶额，等着下一个病人上前来看诊。
封留历尽千辛万苦洗完了澡出来，抻抻脖子蹬蹬腿，全身上下又抖了抖，突然觉得这里的衣服着实简洁利索。
平瓦村的希望小学有两层楼，勉强通了水电。这次叶煦他们下乡医疗服务，村里的干部支书就安排他们在上面那层楼住宿，楼下就把课桌椅拼拼凑凑，当成诊室。
封留湿着满头头发走在二层的走廊上，转头看见操场上人影攒动，远远的另一边有几个小孩子聚在一起踢球。红旗飘飘，春风和煦。
他猛得一怔，意识到如今没有小厮跟在自己身边，于是便自己又回“卫生间”抱了换洗的衣物出来。
有几个上来休息的医生护士见他满头长发，发尾还湿漉漉地淌着水，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这不是叶医生捡回来的那个一号吗？居然醒了？”
另外一个人立马“嘘”了一声，“小声点，也不知道什么来头。你们知道吗，这座平瓦山的另一面有个古墓，考古团队正在起的那个，听说丢了不少宝贝……你看这个人……”却猛得噤了声。
封留越走越近，与她们擦身而过。
那人回身一看，见封留走远了，便继续说道，“你看他，带着的剑啊玉啊金的，指不定就是他……”
“也是，奇装异服的。那头发也不是假的，你说会不会是鬼啊？”
“对啊对啊！叶医生一开始以为是发帽，后来才知道不是……”
“可惜了那张脸了……要是坐了牢，那可有他受的了。上次我有一个哥们的表哥坐了牢，第一天就肛裂了……”
声音越来越远，渐渐被|操场上震耳欲聋的歌声盖了过去。
封留转头看了一眼楼下，迈动脚下的步子，继续往前走。心里的疑云一团一团地杂糅在一起，抽不出线头，找不到出口。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三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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