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昭皇后》司徒寒鸦

1、中山甄宓（一）

　　周末，天气不错，街道上的行人也不是很多。
　　竹喧第N次抬起手腕看表。
　　很好，北京时间下午两点零五分。
　　看着秒针转动角度，她笑，从旁拉过一把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下，挑高眉梢看着眼前已经低着头垂着肩膀喋喋不休了足有一个小时的老板——她从他手里拿薪水，所以他是她的老板，不过也仅仅是老板。
　　听见椅子在地板上拖动的声响，满头大汗的男人稍微愣了片刻，满脸惊惶抬起头，堆出一副讨好的笑容：“您累啦？”
　　问得真好，竹喧想，不知道这时候一耳光抽过去他会不会再补一句“您手疼吗”。不过这时候她没时间也没心情做实验，如果再这么听他喋喋不休下去，她疼的就不仅仅是手了。想到这里，她清清嗓子，同样摆出一副甜美笑容对上老板已经有泪光的眼睛：“金主大人，你知道吗？我今天下午有约，而且是非常重要的约会。”
　　“呃……”男人张大嘴，看着她在自己眼前晃动的手腕，呃了半天才终于找回说话的能力：“您约的几点？”
　　“现在到场的话，刚好迟到十分钟。”
　　竹喧的笑容甜美。虽然称不上十足的天生丽质，但是妆扮得宜，修成月牙状的弯眉下那双眼睛能夺人心魄。不过男人没有兴致欣赏眼前美色，连忙收捡身家财产准备离座。
　　“约在什么地方，我送您过去。”
　　“不用了。”竹喧笑，缓缓起身，“我自己有车。”
　　将男人依旧凄厉的“您千万手下留情”抛在脑后，她径直转入停车场，驾车离开。
　　说起来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无非是记者部的主任想非礼她不成被她泼了一□□开水，到现在还躺在烫伤门诊出不来。老板们担心的是她一时手痒有心报复就会一篇报道出去引来全世界对他们口诛笔伐，可是他们也不想想……
　　指甲修整得整齐圆润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出莫须有的节奏，竹喧看着前方路口的红灯冷笑。
　　他们也不想想，竹喧是什么分量的记者，他们那几个小人物究竟值不值得她为之动笔。再说竹喧又不是柳如烟，恩怨分明睚眦必报。有在他们身上动脑筋的功夫，她早在新闻界搅起更大的风浪了。就算他们要央求“手下留情”，这句话也应该留着去给娱乐版或者社会版的新人听，毕竟初生牛犊不畏虎。再说，谁知道那里头是不是潜伏着第二个竹喧。
　　转过最后一个路口，竹喧将车开进酒店的地下停车场。与她一个车位之隔的是台酒红的蓝博基尼，嚣张得有点扎眼。看见车牌，竹喧咂舌，一路念叨着“开一百多万美金的车也不怕遭劫”，晃过涎着脸迎上来的酒店经理，轻车熟路走到惯用的包厢前，开门。
　　包厢门的隔音效果很好，所以她只听到后面的半句话。
　　“……我今天能遇到三个凤凰！”
　　握在门锁上的手指轻颤，竹喧稍动了动眉梢，走进两步转身把门关好。
　　包厢里在座的已经有三人，叶紫和柳如烟是她认识的，另外一位怎么看怎么都像第三世界逃来共产主义社会的难民的老人则是完全陌生，而那句话刚好是出自老人的口。叶紫朝她笑了笑，拉开身边的椅子，摆出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柳如烟拿手里的墨镜一下又一下地敲着桌面，细长而且犀利的眼睛直接朝竹喧瞟来：“第三只凤凰，你又迟到了，今天你买单。”
　　“怎么不早一个小时叫我凤凰呢？”佯装无奈摇头，竹喧坐在椅中，笑看从头到脚虽然素净利落但是始终有叫嚣着“快来打劫我”气息的好友，“柳总，时机没把握住啊。”柳如烟只瞥她一眼，转开头。叶紫则笑问：“你的几位金主又给你找了什么麻烦？”
　　“麻烦倒称不上，他们只是高估了自己的分量，自以为是地浪费我的时间而已。”想想被莫名其妙浪费的一个小时，竹喧只觉得头痛，“不说这个了，这位是谁请来的贵客？”所指的当然是与她们共坐的老人。
　　老人年过花甲，衣着脏污，眼里满是怯色。不管怎么看，都与这酒店和她们三人格格不入。
　　“这位是我的贵客，刚才地铁上遇见的，已经叫福利院那边派车来接了，以后是我们的常驻义工。”叶紫拉着老人的手，介绍开来，“大娘，她叫竹喧，跟我们两个一样是孤儿，现在是记者。您应该也听说过吧？”话音方落，只见老人点着头向竹喧凑近几分，又猛然退开。竹喧笑笑，靠过去，“您看个清楚吧，我们这里可没有谁嫌弃谁的份。”
　　她和叶紫、柳如烟都是从小就失去父母的孩子，也许是父母双亡，也许是被家人遗弃，也许是其它的什么原因变成孤单一人。二十多年可谓相依为命，尝遍人间疾苦才熬到今天的出人头地。于她们而言，至亲不过彼此，世界上也再没有什么能够遭人唾弃的存在，毕竟公平永远只是相对的。
　　不久，福利院来人接走了老人，三人这才重新围坐桌边，不过也仅是闲聊。
　　从学校毕业之后，三人就分开各自打拼。虽然在同一个城市，见面的机会却不多，于是每隔两三个星期就会到此小聚一次。时间久了，也就习惯成自然，即使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也还是要彼此见上一面随意聊聊近况。
　　“之前扬言要对你如何如何的那一位总裁这几天好像没有消息了？”叶紫看着竹喧，银丝眼镜后的凤眼温柔带笑，“枉费我们柳总急怒攻心，花大价钱要我弄得他倾家荡产呢。”竹喧摇头叹气，满脸遗憾地接口：“有劳柳总和叶大律师关心了。只可惜有些人总是掂量不清自己的分量，如果竹喧这么容易就被人制伏，无冕之王四个字也未免太廉价了。”
　　听她这么说，柳如烟脸色稍缓，不等她开始揶揄“开那么贵的车上街难道不怕被人打劫”，径自把手中的墨镜放在桌上，缓缓开口：“买单的人难道还要让别人叫服务员来点菜？”
　　一边说着“烟子又害羞了”一边耸肩起身，竹喧去开门叫人。
　　门开了，门外没有人。
　　虽然下午应该是酒店客流低谷的时间段，但是这家酒店他们可不是第一次来，不管怎么说门外安静成这样未免太怪异了。正这么想着，竹喧只觉得眼前红光闪过，耳边隐约响起叶紫惊叫她名字的声音，但是听不真切。难以名状的恐惧感瞬间涌上心头，竹喧想关门却动弹不得，想喊一声“危险，你们两个趴下”又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只有耳边一声巨响，然后是热浪和巨大的冲击力迎面而来。
　　怎么想都不可能是意外吧？究竟是冲着她们三个之中的某一个来的还是她们误受池鱼之殃呢？只是这么大的案子在周末发生，做周一专版的人可要倒霉了，或者说，能够趁机赚一笔。
　　陷入混沌黑暗之前，竹喧脑海里闪过的是瞬间拟好的明早的头条新闻内容。
　　“昨日下午两点三十分，著名律师叶紫、著名企业家柳如烟和知名记者竹喧在本市XX酒店用餐时遭遇爆炸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