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藤》冷凝若寒

27、第二十七章：哥哥

　　乔曼青看见肖沐阳离开，如虚脱一般就着墙壁滑下，然后躺在冰凉的地板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最喜欢的就是回家就躺在地板上。

　　躺着的时候她会想，这种感觉和人死后躺在坟墓里是不是一样的。

　　坟墓里可能更冷吧。

　　不过，也不一定，因为人都死了，怎么会知道冷不冷呢？

　　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呢？

　　她蜷缩着侧了个身，竟然看到之前怎么也找不到的修眉刀掉落在前面的柜子旁。

　　她伸手将那把粉色的修眉刀捡过来，打开，刀片的寒光似乎带着蛊惑。

　　然后，她打开它，轻轻的放在手上。

　　心想，只要她用力划下去，不用多久，她似乎就能真正知道父母和吴教授现在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了。

　　外面有汽车的开动的声音似乎从远方传来，她拿着修眉刀的手一抖。

　　锋利的修眉刀刚划破皮肤然后便从手里掉落下来。

　　她答应了肖沐阳明天中午去吃饭。

　　那样好的他，那样好的师兄，她不可以也不能失约。

　　她知道，这也是肖沐阳所想的。

　　此时掉落在身边的手机响起微信提示音，她目光所及之处刚好可以看见内容。

　　哥哥：曼曼，明天中午去接你吃你最喜欢的湘菜。

　　她颤抖着手拿过手机，解锁看到那条信息，她哭的像个孩子。

　　父母去世一年左右，她接到了房东的电话，说房子要拆迁，租不了了，让她们家的人回来搬家。

　　恰好那时是暑假，她回到那个阔别许久的城市。

　　本来想将父母的遗物寄回老家，但因为爷爷奶奶也都已经不在，老家没人打理，最终她还是重新租了个房子放东西，也就是她现在住的地方。

　　在收拾遗物的时候看到那些东西，看到父母的照片她就像被死神扼住咽喉。

　　那一晚她躺在书房的地板上，哭的楼下的人第二天都在说附近好像闹gui。

　　在房东好奇却无恶意地打探和虚假的歉意中，她找了搬家公司来搬东西。

　　搬家那天，那个即将成为过去的家里迎来了一位意外的客人。

　　父母那位最优秀的学生，肖远阳。

　　她正抱着父母的合照看着搬家公司的工人进进出出，看着这个房子里的东西越来越少。肖远阳站在门口唤她曼曼，她抬起头看到一张帅气的脸。

　　有点熟悉，可是好像更多的是陌生。

　　相对于她对他的陌生，他看到她却要激动的多。

　　他快步走进来，激动的抓着她，问：“真的是你？你这一年都跑哪去了？”

　　她有点迷茫，但好像想起了一个名字，父母出事那天还在说的名字：“远阳师兄？”

　　肖远阳看着她，然后一把抱住了她。

　　那时她已经是个成年人，并不习惯陌生人的拥抱。可是她没有推开他，甚至有点贪恋那份温暖。

　　肖远阳是父母得意门生，每年都会来他们家拜年，来的时候还会另外给她这个小十三岁的小师妹准备礼物。

　　她小时候父亲会带一些学生来家里，给他们补课，其中就有肖远阳。因为肖远阳又算是母亲的学生，又加上肖远阳成绩优雅，为人谦逊礼貌，父母都特别喜欢他。

　　其实，她也很喜欢他，因为他长得特别好看，比任何一个来家里的小哥哥小姐姐都要好看。

　　一向喜欢好看的东西的她最是喜欢和他玩，肖远阳是个特别温柔的人，就算是她捣乱画脏了他的书本，他也不会像别的小哥哥小姐姐一样生气或者躲着她，每次写完作业都会陪她玩，抱着她去楼下那颗柿子树摘柿子，在她哭的时候他不会像母亲那般严厉批评她。

　　最主要的是，他每次来都会给她带好吃的。棒棒糖，冰淇淋，蛋糕，面包，奶茶，总之很多好吃的。父母说他，他就偷偷的藏起来给她。

　　后来，他上了大学，可是每年新年还是会来拜访父母，来看她。

　　他总是会对她温柔地笑着，用好听的声音唤她曼曼。

　　她不喜欢肖远阳，那都是读高三之后的事情。

　　因为她的成绩总是达不到父母所理想的那样，他们在恨铁不成功的同时就会拿那些优秀的学生来和她对比，其中最频繁被提起的就是肖远阳。

　　她不是不想和他一样优秀，可是她真的是能力有限。最后，这个作为标杆的人无辜受到牵连，高三那年，听说他来，她特意找了借口躲了出去。然后，大一那年，也是如此。

　　突然再看到这个依旧长得好看的大哥哥，被他抱在怀里，她疼的快要痉挛的心脏似乎好受了些。

　　“远阳师兄。”她紧紧抱着他，就像小时候跑太快摔倒，哭着抱着他撒娇的样子。

　　肖远阳拉开她，看着她弥漫着悲伤的眼睛，他记得，那双眼睛以前似乎永远烂漫。

　　他和小时候一样抚摸着她的头顶，轻声问她：“这一年，跑去哪了？”

　　那天他们聊了很多。

　　肖远阳一个月后给乔母打电话却没有人接的疑惑，到第二天他偶然看见一张旧报纸上写着那则连环重大交通事故。

　　看到上面现场的照片他一眼就认出那是她父母，他给乔曼青打电话，那个电话已经关机。

　　第二天他来到乔母告诉他的新家地址却看见紧闭的房门。

　　和房东打听，房东竟然告诉他他们因为工作调动去外地了。他一听就知道是乔曼青骗了他们。

　　他记得乔母和他说过乔曼青要去香港读书，因为担忧这个从小就娇生惯养的小师妹的他特意放下繁重的工作跑了一趟香港。

　　见到乔母拜托的那个师弟他才知道乔曼青并没有去香港。

　　实在放心不下他又特意去了乔父乔母的老家，找到了乔曼青的舅舅。

　　可是得到的答案却是以为她一直呆在A城好好的。

　　得到这个答案的时候，一向教养甚好的他失了风度，朝着那对夫妻发了脾气。

　　他找不到她，所有的人都失去了她的消息。他以为开学之后，她会继续回到T大读书，他又等了一个月，却发现她没有入学。

　　他又回到这个地方，依旧是一扇敲不开的门。

　　这一年，他来返了这个地方很多次，可是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今日，他正好休假，突然就想过来看看。他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抱有希望会碰到归来的她，就是习惯的想过来看看。

　　却不曾想，那扇永远关闭的大门竟然打开了，搬家公司的人进进出出，他有些激动地跑上楼就看到一个瘦弱的女孩抱着一张照片坐在那里，周围的悲伤似乎要将那个瘦弱的身影淹没。

　　仅是一眼，他便认出那就是那个让他牵挂了一年的小妹妹。

　　只是，那个似乎永远散发着天真烂漫的人却失去了阳光。

　　乔曼青看到这个认识许多年的哥哥，以为的不喜全部不见。她简单的向他说着自己的近况，告诉他，她挺好的，现在在新疆xx大学读书。因为离的远又加上上学，所以一直没回来。

　　因为丢了手机，换了新号码，找不到他们的电话，所以一直没有联系他们。

　　如鬼如魅的一年，对着这个亲近的哥哥，乔曼青并未细说。一是因为悲伤不愿再提，一是因为她不想让这个如此关心他的哥哥难过自责。

　　她看的出来，没能照顾恩师的女儿，肖远阳很是自责。

　　肖远阳听她说在新疆读书，揪了将近一年的心终于放回原地。看出她是不愿多说，也就善解人意的不再多提这个话题。

　　恰在这时，搬家的工人问乔曼青：“您好，还有什么需要搬的吗？”

　　乔曼青看了一眼已经将她打包好的东西都搬完的房间，愣了一下。

　　忘记故人是那么难，可空出一座房却是如此简单。

　　她摇了摇头：“没有了。”

　　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

　　肖远阳问她：“你要搬家？”

　　乔曼青点了点头：“这里是租的，这一片要拆迁。”

　　搬家工人又道：“小姑娘，那我们在楼下等你。”

　　乔曼青点头，回头看向肖远阳，想跟他说下次再请他吃饭。

　　结果肖远阳站起来，先一步道：“我跟你一起去。”

　　乔曼青：“......”

　　乔曼青将父母的合照放进自己的包里，在肖远阳的坚持下，坐着他的车跟着搬家公司的车一起到了她新租的地方。

　　还未到地方，车子便进不去了。

　　搬家公司的人和她说：“小姑娘，这么远的距离搬过去是要加钱的。”

　　乔曼青：“加多少？”

　　工人：“五百。\"

　　乔曼青闻言有些诧异，这似乎有点贵。

　　她还未说话，肖远阳的声音先响起来。

　　“你就住这儿？”肖远阳看着这个类似于贫民区一样的地方，有些不敢置信。

　　乔曼青有些尴尬，道：“我不在这边住，开学我就回新疆去了，我就想找个地方放爸妈的东西，这边挺实惠的。”

　　肖远阳看着她，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拉着她往车上走：“去我那儿。”

　　乔曼青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赶紧道：“师兄，这儿我交了三年的租金呢？”

　　肖远阳直接拉开车门。

　　乔曼青赶紧又道：“房东说如果我毁约不会退租的。”

　　肖远阳直接将她推上车。

　　她拉住车门，像小时候一样唤他：“哥哥。”

　　肖远阳顿住动作，看着她，仿佛看到了小时候那个抱着他的胳膊撒娇的小妹妹。

　　乔曼青见他似乎有所松动，趁势又道：“哥哥，你别看这里环境不怎么样，其实房子很好的。要不，你一起上去看看？”

　　本来想带她回去的肖远阳终是败下阵来：“......”

　　“小姑娘，你到底搬不搬啊？不搬我们就给你在这儿卸下来了，我们很赶时间的啦。”搬家工人跑了过来，很会抢时机的阻止肖远阳的话。

　　乔曼青听到东西在这儿卸下，头皮一麻，那还不要她命啊。赶紧道：“搬，搬，当然搬。”

　　工人：“那加五百块钱的事？”

　　乔曼青：“......”

　　五百块钱对于现在的乔曼青来说还真不是随便可以花的事。

　　结果就看见肖远阳直接掏出钱包，拿了一把粉红色的毛爹爹数都没数就递给那人。

　　那人咧着嘴接过，立马就跑，一招呼让同事赶紧搬东西。

　　乔曼青看着肖远阳，道：“哥，你给多了。”

　　刚收好钱包的肖远阳看着她，然后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

　　“啊。”

　　“小姑娘，你前面带路咯。”

　　乔曼青捂着有点痛的额头看了一眼肖远阳，终是不敢抱怨，跑着去前面带路。

　　乔曼青并没有哄肖远阳，这里外面看着老旧脏乱，但她租的这个房子还可以。干净整洁，就是有点小，两室一厅，旁边的卧室还被房东隔出去租给另一个人了，不过一个人住还是住的下的。

　　但是当所有的东西都搬进来之后，这个不大的房间立马显得有点拥挤，乔曼青倒是没什么感想，帮忙收拾的肖远阳却有点后悔刚刚答应她。

　　“师兄，你先回去吧，这些我自己收拾就可以了。”乔曼青看着那个穿着熨烫整齐的白衬衫的男人半蹲在地上收拾东西，有些不好意思。

　　肖远阳看了一眼她，道：“我今天休假。”

　　乔曼青：“......”

　　这是重点吗？

　　肖远阳又道：“快点收拾，收拾完了带你出去吃饭。”

　　他拿着一垛书站起来，说着用手向以前那样摸了一下她的头，就像摸以前那个小孩子。

　　她本来想推辞，可是最后出口的却是：“哦。”

　　肖远阳嘴角微微扬起，转身去整理乔父乔母留下的书籍。

　　乔曼青看着他宽阔的背影，突然觉得心里一暖。

　　父母走后，她的身边似乎再也没有熟悉的人，就连舅舅她也断了联系。

　　她以为不见故人，不见悲伤。

　　今日见到这个从小陪她长大的哥哥，她发现她更贪恋一切和父母有关的温暖。

　　客气的话到了嘴边她又重新全部收回来，赶紧收拾起来。

　　夜幕微沉时，一切终于收拾妥当，只是终是少了家的味道。

　　肖远阳看了一眼这个小小的地方，再看旁边那个瘦弱的小女孩，更加后悔之前的决定。

　　肖远阳带乔曼青去吃了她最喜欢的火锅，看着不用问她就能点出一桌子她喜欢的东西的哥哥，她觉得自己前几年脑子一定是被门挤了，明明是这么好的哥哥，她怎么就因为自己不够优秀就牵连他呢。

　　从餐厅出来，她以为他会送她回去，却不曾想他直接带她去了商场。

　　她一脸懵逼地跟着他进了一家女装店，直到他温声对她说：“去挑几套自己喜欢的。”

　　她才终于明白他是带她来买衣服。

　　她受宠若惊：“我不用买衣服。”

　　肖远阳直接拿过她的包，道：“暑假这些日子你去我那儿住。”

　　乔曼青惊讶，刚想开口又听他道：“你那里还有很多东西都没有，又那么小，生活不方便，你一个人住那儿我不放心。”

　　乔曼青道：“我就住几天，过段日子我就回学校了。还有，房东说那里很安全的。”

　　肖远阳嘴角微微扬起，问她：“怎么？长大了，学会不好意思了？”

　　乔曼青被那笑容蛊惑，赶紧道：“不是，是......”

　　肖远阳截断她的话：“既然不是，就这么说定了。我那儿有空房间，先去我那儿住着，等你回学校的时候，我去送你。”

　　乔曼青被他后面那句话瞬间截走了心思：“啊？”

　　肖远阳直接在旁边的衣架上挑起衣服，拿了两件连衣裙递给她：“去试试。”

　　乔曼青有点傻楞地接过裙子，看着肖远扬温柔的笑容，将拒绝的话收了回去。

　　导购员很有眼色立即领着她去试衣间。

　　她去试衣间的时候，肖远阳又挑了几件衣服让导购给她送去。

　　肖远阳的眼光和衣品都很好，每一件都非常适合她。

　　不想买衣服的她看见镜子里自己时心产生了动摇。

　　本来只想挑一件，肖远阳却让导购将所有她试过的都装起来。

　　她受到惊吓，低声对他道：“师兄不要那么多，太贵了，我没带那么多钱。”

　　肖远阳陪着她长大，反正在她面前，她也不在乎丢不丢脸。

　　肖远阳看着她一笑，同样低声道：“哥哥送你。”

　　她瞪大眼睛，这么贵的衣服，这么多，她怎么受得起。

　　似乎知道她的想法，肖远阳摸了一下她的头，抢在她拒绝之前道：“ 我都好几年没给你送新年礼物和压岁钱了。你考上大学，也没给你庆祝，今天补上。”

　　说话间他已经刷卡付款。

　　导购员露着标准的职业微笑将购物袋递给他，他接过东西对乔曼青道：“走吧。”

　　乔曼青看着他的背影，有点反应不过来。

　　直到他都快出去了，才赶紧拔腿追上去。

　　她追上他，犹豫着开口：“师兄，我.....”

　　同时前方有家奶茶店，肖远阳问她：“要不要喝奶茶？”

　　乔曼青本来要说的话被打断，她摇头：“不要，刚刚吃饱了。”

　　肖远阳跟她确认：“真的不喝？有你最喜欢的芝士奶茶。”

　　乔曼青有点震惊，她没想到这么久不见，这个师兄不仅记得她喜欢吃什么菜，还记得她喜欢哪个味道的奶茶，可她真的吃不下了，所以还是摇了摇头。

　　“不要了。”

　　肖远阳又露出那蛊惑人心的笑容：“看来曼曼是真的长大了，都能抵挡芝士奶茶的诱惑了。以前有个人看见奶茶不给买是坚决不会走的。”

　　乔曼青突然被抖出少时丑事，脸上闪过一丝羞色，道：“远阳师兄，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我现在才不会看见奶茶走不动道呢。”

　　自从和他分手后，我就再也没有喝过奶茶。

　　最后一句话她并没有说出来。

　　肖远阳看她气急败坏的样子笑了笑，也点到为止不再逗她。

　　突然，他拐弯进了旁边的店铺，乔曼青下意识的跟着走进来，进来之后才发现是家女式内衣店。

　　她尴尬地看着肖远阳，肖远阳却表情未变，对她道：“自己去挑。”

　　她终于反应过来是为了给她买，想说不要可是想到今天去他那里住，她却什么都没带。

　　突然她不知该夸赞这个哥哥的细心还是说自己太没见过世面。

　　尴尬的快速选了几件，刚想去肖远阳那里拿包付款，肖远阳又主动将单给买了。

　　看着导购又将购物袋递给肖远阳，她老脸一红赶紧将袋子抢了过来，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出去。

　　看着稳步走在前面的肖远阳，她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经在网上看到的一篇帖子。

　　哥哥陪你买内衣和男朋友陪你买内衣哪个更尴尬？

　　秉着只要我不尴尬就是你的尴尬的态度，她好奇地问肖远阳：“师兄，你是不是经常陪你女朋友买衣服啊？”

　　不然业务怎么这么熟练呢？

　　肖远阳一眼就看穿她的小心思，道：“小脑袋瓜想什么呢？”

　　乔曼青被看穿心思有点尴尬，讨好的笑道：“没有，我就是担心你，要是嫂子知道你陪我买衣服会不会把你扫地出门？”

　　肖远阳闻言，无奈地笑道：“没有嫂子。”

　　乔曼青闻言诧异，八卦之心瞬间燃烧：“啊，师兄，你还没结婚呢？你长这么好看，竟然还没被妖怪收走？”

　　肖远阳无奈又宠溺地看了她一眼，恰好，两人到了地下停车场。他对她道：“在这等着，我去把车开过来。”

　　乔曼青知道肖远阳是不会说了，也不好再问，道：“好。”

　　肖远阳就住在他工作的医院的旁边，离商场也不过是五分钟的距离。

　　肖远阳家三室一厅，一个人住，空旷的很，却收拾的干净整齐，看的出来他的生活习惯很好。

　　回来的时候已经十点半，肖远阳让她去洗漱，等她洗漱完出来，肖远阳已经收拾好给她住的客房。

　　他端了一杯温牛奶给她：“今天累了一天，晚上好好休息。”

　　看着乔曼青乖乖喝完牛奶，他满意地扬起嘴角。

　　端着杯子准备出门的那刻，他温声对她道：“曼曼，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我都是你哥哥，有哥哥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乔曼青看着这个从少年到现在都好看的过分的人，眼睛突然有点发涩。

　　肖远阳给摸了摸她的头，道：“晚安。”

　　看着那个消失在门口的身影，乔曼青似乎再次看到小院里，一个高瘦却好看的少年稳稳抱着她去摘她馋了很久的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