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的公主》》王不难

16、章回16

　　奋力睁开双眼，六安只觉头痛欲裂，眼里的一切都好白，白的晃眼。
　　叶之衾的脸突然出现，“六安，你醒了。你发烧了，烧到40度。”
　　她咬着牙根，嗓子烧哑了：“你怎么知道我发烧？”
　　叶之衾掌心覆盖在她脑门上，试了试体温，“看来还没烧傻，你没关门。”
　　“这是哪儿？”
　　“医院啊。”
　　六安捏着太阳穴，头太疼了，叶之衾顺手扶住她，她推开了，准备下床。
　　“你还得休息。”
　　“不用了，又不是伤残，占着床位干嘛。”
　　叶之衾按住她，“等医生检查完再走。”
　　六安坐在床边，手机响了。
　　“你妈的药吃完了，现在在医院复查，要交费，打你电话老没人接，你还管不管你妈！”男人说话声音很响。
　　六安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没好气的说：“我不管难道指望你吗！在哪个医院？我马上去！”
　　“市医院。”
　　“那正好，我也在这，你们在几楼我马上去！”
　　两个人打个电话，像要干架一样，又互相埋怨了几句，六安一肚子火的挂了电话。
　　叶之衾站在一旁听着，看着，没有说话。
　　“讨债鬼！我一定是上辈子杀人放火罪不可恕，这辈子才来还债。”
　　六安头疼的更厉害了，心里也更加不痛快。
　　“我带了现金，也可以刷卡，我跟你去吧。”
　　叶之衾觉得自己好像只有这个作用能让六安的情绪不会更加糟糕下去。
　　“不用了，我信用卡还可以透支。你最好别跟我一起，回去忙你的吧。”
　　六安起身就走。到了骨科，见到走廊里两个落魄像的人在那里吵嘴，赶紧走过去。
　　“吵什么吵！多少钱，我去刷卡。”
　　六安眼眶子乌青，苏恩美也是脸色蜡黄的，她关切的问：“安安，你生病了？”
　　“发点小烧，死不了。”没好气的。
　　“怎么会发烧？”
　　“衣服穿少了吧。”
　　六安没有心情在这里废话，伸手说：“单子呢？给我我去交钱。”
　　继父马上把单子给六安，嘴里埋怨：“你下次把钱直接打卡里不就行了，省的生病了还得跑。”
　　听上去好像是关心，六安立刻翻了个白眼，说：“我打卡里这钱还能等到交费这天吗！你不是拿去买烟买酒，就是拿去赌。你要是去赌船上赌几分钟就没了。我到时候拿命来给我妈交药费啊！我也就是贱命一条！”
　　继父瞪着眼不做声，苏恩美看着女儿，也不做声。好像每一次见面都是这样没好气。
　　周围人看在眼里，大概是觉得父母再不好是长辈，六安这个当女儿的说话太冲，不孝顺，都没人拿好眼神看她。
　　六安不在乎，她早就习惯了。她老早就是个别人眼里的不孝女了。她刚一转身，被人叫住了。
　　“秦六安？”
　　女孩子声音略显惊讶，说：“秦六安真是你！我还以为认错了呢。”
　　六安回头看到了一个一身白大褂的女孩。
　　林方圆，大学同窗，不过不是朋友，她在大学里，没什么朋友的。六安看了看她的工作牌，外科医生。
　　六安维持着基本的礼貌，“是你啊。真巧。”
　　林方圆上下打量着她，“巧什么呀，我一直在这上班，你怎么把头发剪这么短！脸色也不太好。生病了？”
　　“小病，没事。”
　　“你现在哪儿上班啊？职位不低吧，我记得大学那会儿你可是老师最喜欢的学生。”
　　话到了六安耳朵里，好像全不是那个意思啊。她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打着哈哈：“就……随便上个班。”
　　“哪家医院？”林方圆一眼就看出来六安混的没自己好，格外的刨根问底。
　　她知道躲不过去，说：“我没在医院。”
　　六安的继父一看有熟人，赶紧插话，“医生，你们是同学啊，那能不能下次来看病找你帮忙啊？一等就等好几天，太麻烦了。”
　　“这位是……”林方圆有点愣了。
　　六安一股火窜上心头，硬着头皮支支吾吾说：“我带我妈来看病，我还得去交费，你忙你的吧。”
　　林方圆看着眼前不太体面的夫妇，又看看六安，眼神鄙夷，嘴上却还说：“来来来，老同学嘛，我跟你一起去，你妈妈什么病啊？”
　　“她妈这病治不好，可费钱了，不治吧天天腿疼疼的不能走路，干不了活就挣不了钱。医生你看看片子，看看能不能给治好，我们没熟人我老觉得那医生骗人，就想让我们来白花钱。一天到晚拍片子买药，就是不见好。”
　　六安还没说话，继父开始上赶子求人了。
　　林方圆还真拿起片子看了看，说：“我们这儿医生不会骗你的，只不过治疗有很多种，是保守治疗啊还是手术啊得看阿姨的具体情况，有时候手术会有后遗症的，阿姨这个病吧手术了容易导致瘸腿，搞不好以后都得坐轮椅也是有可能的，所以医生让你们先吃药保守治疗也是一种方法。你还是得听主治医生的。我不是骨科的，不过我爸是这儿的副院长，回头我找那个医生再帮你们问问。”
　　“那真谢谢你了，幸亏遇上你了。”
　　继父是个没头脑的粗人，他当然看不出个所以然，还当人家是真的热心。
　　苏恩美见六安脸色越来越难看，赶紧说：“别麻烦人家了，医生你去忙吧，我们自己去交费就行了。”
　　“那行，我正好科室那边还有事，六安，你下次来就找我吧，咱们系微信群里有我，你到时候加我。”林方圆这话说的好听，姿态跟楚翘是一摸一样。
　　“恩，你忙吧。”
　　六安拿着单子，排队，刷卡，结束以后一刻都不想多呆，只想赶紧走。
　　苏恩美拿着药，拉着六安，继父没好气的说：“你妈还得上去，按医生说的吃药，又没有轮椅，现在这么胖，走路又不方便，我一个人弄不动她。”

　　“我妈为什么腿会这样！没日没夜的在渔场上班，大冬天在冷水里泡的，挣点钱都让你拿去赌了，现在让你扶一把你就不愿意了！你是人吗！”六安除了恨，没别的情绪。

　　“你妈挣得钱都给你上学花了，跟我可没关系！我不是人？你这亲闺女不也没好到哪儿去！”
　　“给我花了？我学费都交不起给我花哪儿去了！钱放在床底下压着他/妈让王八蛋拿去赌没了！一次两次的，有脸吗，要脸吗！”
　　这事在六安的心里，一辈子够过不去。
　　“别吵了！我不用人扶，我自己能走。”
　　苏恩美撒开六安的手，自己一瘸一拐的往电梯口走。
　　六安看着自己的母亲，明明瘦的皮包骨，吃了带激素的药之后就像发酵了的馒头，整个人臃肿的不像样，不知道的以为是多有福气呢，其实身体已经越来越差了。可是药停了就会疼的站不起来。
　　她心酸又愤恨，追着过去，“你为什么就不能跟这种人渣离婚！为什么要过这种日子！你还没过够吗！我已经够够的了！”
　　“你赶紧走吧，每次来都是这样。要吵架就赶紧滚。”
　　苏恩美没好脸色继续走。叶之衾突然就出现了，推着轮椅，推到了他们面前。
　　非常有礼貌的说：“阿姨您坐下吧。这个轮椅，算是我送给阿姨的。”
　　叶之衾转头对六安的继父说，“叔叔，您推阿姨上去吧，我在这跟六安说几句话。”
　　叶之衾一路拉着她的手，带到安全通道这边。空无一人，异常的安静。
　　六安满脑子嗡嗡嗡直响，只要看到继父，她就很难理智，就是想骂诅咒他，恨不得他赶紧出门让车撞死。气到浑身发抖，想打人！
　　他说：“六安，你冷静一下。”
　　“我怎么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每次都是要钱要钱要钱！除了要钱没人关心我的死活！日子都他妈/的过成这样了还要去赌，狗改不了吃屎！我恨他！我恨我妈！为什么就不能跟这种垃圾离婚！我真的够了！你一直跟着我们？那你就看见了，我的大学同学，以前学习根本就不如我，上学的时候就是花钱买包，花钱旅游，根本都没上过几次课，现在人家照样混的好！为什么！因为她爸爸妈妈有本事！不需要努力什么都有！我呢！我再怎么努力还是这样！今天之后，我的同学群里就会传出去，我混的有多惨不忍睹！我妈，我们家！我们家有多穷！我继父有多么low！我那些同学，各个家里都有钱，父母都有本事，不是出国留学，就是继承家业，我呢！我为什么就要跟这种垃圾搅合在一起！为什么！”
　　六安激动的要命，根本不能好好的控制情绪，快要疯掉了一样。眼眶子乌青乌青的，一下子就红了。
　　叶之衾安抚的握着她的双手，努力想要让她平复情绪。他知道她家不好，没想到这么不好。
　　曾经照过一面，她妈妈很凶，拿他当恶人。那时候的他，压根没放在心上。
　　他轻轻一拉，抱住了她，护在怀里。
　　“好了好了，你冷静一下，你想想，继父不是亲的，你妈妈毕竟是你亲妈吧。她老了还需要你养，不管谁对谁错。孝敬自己的亲妈总不会错。”
　　她扭了扭头，情绪并没有变好，反而更坏了，眼泪流了一脸。
　　“我当然孝敬她，我知道要孝敬她，可是她为什么就不能听我的！那种垃圾死了都嫌多余！可是我说她她不听还反过来骂我！除了要钱，谁管过我？上学交不起学费，毕业了找不到工作的时候，别人家的父母都知道关心一下自己的孩子，我呢！我只能住在办公室，还要不停的问我要钱要钱要钱！就像一个无底洞！我进不了医院没问过一句，我人情来往一窍不通，是为什么！人穷志短，自己都养活不了自己，我拿什么去讨好别人！我讨厌自己这副穷酸像！我可不想当什么圣母！什么以德报怨，无私奉献，那种人就是傻/逼！我恨死了这种家庭！太拖累人了！太拖累人了你懂吗！”
　　“我都不敢想以后，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那种感觉太可怕了。我害怕！我怕我剩下的人生都要用来填这个无底洞！我总是想，但凡我家里好一点，都不至于这样。总有翻身的那天。可是我就是翻不了身！我为什么要为一个赌徒烂酒鬼去还债！”
　　“你说我混成这样你很失望！我没有沦落到去卖，混成这样就不错了！每个月不仅存不到一分钱还要不停花钱，想各种办法，投机取巧，去套现，活着太累了！我怕有一天就是我死了都还不起这些钱！生来就是来还债的人，根本就不配活着！”
　　六安一想到这些，就会想到老早以前，很多很多事情，在自己的内心深处，一辈子，甚至觉得下辈子都过不去。那些痛心的事情，就像一道道伤疤，把心里弄得千疮百孔，血流不止。
　　叶之衾是含着金汤勺长大的人，他会懂吗？他不会。六安一想到这里，更加的难受。
　　就像网络上总说，你没有经历过，你凭什么劝别人善良！
　　六安早就没有什么形象可言了，她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说：“你有钱会给我这种人花吗？你不会的对吧。我自己都不会，这种无底洞，填不满！都是浪费！”
　　“说真的，我早就已经放弃了，我赚不到那么多钱，索性就算了吧，这辈子混完了，下辈子我不想当人了。不想再遇到这种垃圾！过这种垃圾一样的人生！”
　　叶之衾没有说话，就这样听她说完所有的话，听她哭诉。气话也好，真话也罢。全部说控诉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强。
　　这些事情，也许憋在她心里很多年了。从前她偶尔也抱怨过一点家里的事，但叶之衾没想到原生家庭对她的伤害这么严重。那些无所谓，打哈哈，满不在乎。都是流了脓的伤疤，不敢给人看。
　　虽然这些事在他看来也并不算什么大事，但对六安来说也许已经是不堪重负了。这些东西让她变得落魄自卑好像对什么都失望无所谓了。
　　实话说，六安说的没错，纵使他再有资本，也不会把钱乱花填补一个毫无价值的无底洞。他的钱可以借，但从来不会白给。尤其是给不思进取的废人出资。这种慈善，做不起，也完全没有必要。
　　废人的思维里，没有感恩，只有不断的索取还当理所应当。
　　在叶之衾看来，所有的问题出现，都要从根本上解决。六安的问题就是她自己需要醒悟，怨恨是没有用的，所有问题的根源都在于自己。
　　人不自强自立，谁帮都没用。至于对付废人，就只能用上不了台面的办法了。
　　叶之衾拍着六安的背，一面安抚一面说：“六安，你记住，人这辈子，除了生死没什么大事。”
　　“一，你要庆幸你妈妈得的不是绝症，还能用钱来解决。以后你妈妈的看病钱就从我这里直接打到医院账户，不经过任何外人的手。二，我问过了国外的朋友，用进口药维持会好起来，钱能解决的事都不算事。三，你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上班，你的问题就是你的自暴自弃造成的。你必须先解决你的自身问题，人要让自己值钱才能赚钱。至于你继父的问题，我来解决。”
　　六安看着叶之衾，忽然间就冷静了许多。
　　他永远不可能像童话故事里王子一样许下承诺，大手一挥帮你解决一切麻烦。让你感激涕零，从此以身相许。
　　他很实际，现实的可怕又没什么不对。自己的问题当然要自己解决。
　　一，二，三，解决方案告诉你，办不到，那太对不起了，只能怪你自己。
　　他总是在教你，自己的问题，要学会自己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