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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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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时川,一名掌握了全球经济命脉,智商情商超过二百,残忍且无道德的资本家,正拿着一张薄薄的合同发呆。
不同的是,这次他是乙方。
没有尊严的乙方。
合同内容一目了然,还是手写的,让人怀疑是否具有法律效力。
“顾小姐,可否解释下【偶像试训计划】是什么意思?”
坐在简陋的办公桌后面的是一个穿着寒酸老式职业套装的女人,让人想起六七十年代落后县城的会计,然而这女人的长相却出奇的美丽,她有一张高规格的冰山美人脸,下颚角有一颗淡红色的美人痣,只是——
冰山美人修长的右腿暴躁地踹了下桌子,开了胶的老式皮鞋“咣”地砸在桌子上,厚厚的灰尘扬起,呛得呼吸道极为敏感的陆总捂着嘴直咳嗽,不知道出于什么原理,陆总身上穿的是入院前最后穿过的高级西装,贴身且贵气。
“你瞎了吗?”顾亦歌鞋跟磕了磕桌面,“偶像试训计划,说明你被选择成为地狱事务所的练习生。你可是我们事务所的第一个练习生,好好珍惜这份荣誉。”
陆时川完全感受不到荣誉在哪。
陆总的脾气也十分不好,握着无数人的生死脾气自然好不到哪去。
可他也知道自己的处境。
已死,人在地狱。
又被这位自称是地狱偶像事务所负责人的女人选拔过来,单方面的,没经过他的同意。
嗯?什么叫抓住蛛丝等于同意?
他可从来不知道生意还能这么做。
“霸王条款”,陆时川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你也可以拒绝我,回到地狱,地狱是……”顾亦歌表示没得谈,她现在手握生杀大权,陆时川只有服从一个选择,她可反复看了很多次陆时川的走马灯,对于他是什么货色了然于心。
地狱竟然是无限重复死亡循环,回到地狱想都不用想。
他是绝对不会回去的,然而当偶像……
在舞台上蹦蹦跳跳,为了取悦粉丝不惜一切,他陆时川丢不起那个人。
陆时川握笔的手颤抖着,闭着眼签下名字。
“合同生效。训练明天开始,今天你把公司打扫干净了。”
普通的不是会说今天你好好休息吗?
好一会陆时川才站起来,从来到这里到签约只有不到十分钟,一般人恐怕连现实都接受不了。
他环顾这间简陋的办公室,说它简陋太委婉了,勉强抹了白灰的墙壁,灰一块白一块,技术差的一批。
完美主义者如陆时川越看越觉得不舒服,不仅墙壁严重不合格,窗户用的还是老旧的木头,好像是从哪个工地搬过来镶上的,窗框的颜色都不一样。
地面上到处堆积着杂物,漏了一半的水泥袋,胡乱丢弃的刷子滚筒,桌椅好像从废弃小学搬过来的,桌上歪歪斜斜刻着两个手拉手的男孩和女孩,下方写着:琳琳和小远要一直做朋友。
一根破了皮的网线埋在水泥灰里弯弯曲曲地接在老板桌上唯一一个大屁股电脑上。
脸盘大小的屏幕,笨重的机身,这东西,还能联网?
陆时川来到办公桌前,脸不禁黑了,那个女人一面威胁要踢他回地狱享受死亡一刻,一面居然在玩俄罗斯方块?
陆时川离开代理社长办公室,迎面是一条走廊,下二楼,大厅里一个长发单马尾的青年男子正扎马步刮大白。
他也看见了陆时川冲着他挥了挥手,“新来的?”
陆时川打量着他,这个人穿着一身土灰色的工装,左手拿着油漆桶,右手拿着滚筒,头顶戴着个看上去很有安全质量问题的脆皮安全帽,嘴里还叼着个钉子。
一个刷墙刮大白的拿钉子干什么?
“幸会。”周逢把零零碎碎的一堆东西放下扑了扑衣服裤子上的灰,找个墙根,屁股底下垫着一摞建材挺随意地坐下,“在下周逢,未请教?”
“陆时川。”
周逢撸了把出油的长毛,手在马尾底下打了个旋,“别看我现在这样,老夫生前可是工部尚书,贪污了治河公款三百万两,致使黄河决堤,淹了五州,死了几十万人畜,灾民几百万,暴民揭竿而起,我被皇帝杀了祭天,在地狱呆了十几年了,兄弟你怎么进来的?”
包工头都有这么豪华的履历,陆时川肃然起敬。
居然是个古代的贪官,还挺年轻,为何自称老夫?
“我死前三十有五,都有孙子啦。常有人说本官面嫩,不知兄台是怎么下来的。”
陆时川想:操纵经济间接导致无数人破产自杀﹑为富不仁﹑杀人未遂,可比起周逢简直不值一提。
古代商人地位不高,周逢眼睛一转:“富可敌国?”
陆时川略一点头:“算是。”
竟然是个奸商,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尚书大人也不能免俗,他矜持地问道:“你待遇怎么样?包吃包住吗?”
陆时川从来没被问过这个问题,此刻有点茫然,合同上写什么来着?好像是包。
“真好。”前工部尚书竟然露出羡慕的表情,“别这么看着我,外面住一晚你就知道包吃包住的工作有多可贵了,刚来还没出去过吧,劝你一句,莫要出去。”黄泉、岩浆、亡者、怨气、骨灰下成雪、厉鬼的嚎叫刺穿耳膜……
陆时川要是听话他还是想挖心的陆总吗?
陆时川推开顾亦歌刚才推开的门,看了眼,死路,是个狭窄的储藏室,挂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尸体,被熏过了,正在被风干。
周逢伸长脖子问:“怎么了?”
“死路。”“哦哦。”
“那个女人,我是说顾亦歌,是什么人?”
“公司法人。”前工部尚书说起新词汇一点不违和,“我也不知道她从前是干什么的,反正现在能决定咱们的生死,最好顺着她。”
陆时川心想:还不够顺着她?
他换了条路,这回是条走廊。
“别迷路了!”周逢扯着嗓子喊。
门外是条堆满了杂物的普通走廊,房顶挂着拳头大的非节能灯泡,看顾亦歌的打扮,地狱的发展水平有些低,起码落后人间一百年。
走廊似乎无穷无尽,等他想原路返回,路却消失了。
陆时川看似稳如老狗,心却有点慌了。
头顶的灯泡一晃一晃的,远处的杂物在墙上投射出光怪陆离的影子,让陆时川想到年轻时去过的鬼屋。
忽然,他眼前一花,定定地站住了,前面拐角处出现了一个孩子,浑身漆黑只有眼睛是白的,四脚着地,看见陆时川白森森的瞳仁一动不动,飞快地盯着他爬走了。
横着爬的。
陆总一颗吊着的心差点罢工。
虽然敢挖别人的心救自己可他还是怕鬼,非常怕。
顾亦歌回来找人,哪都没有,周逢立刻谄媚道:“老板好。”
“嗯。”她还是很喜欢周尚书溜须拍马的技术,“陆时川人呢?”
“不听我劝,跑了。”周逢把自己摘得很干净。
顾亦歌嗓子扬高了八个度,“跑了?”
“说是想出去看看,我劝了,可是我人微言轻,还是个打杂的,他怎么会听我的?”
“你没拦着?”
周逢摊开手,很是无能为力。
下地狱的黑心肝真不能指望,稍不留神就要跑,顾亦歌一脚踹开拦路的杂物,百十斤的钢条被整个弹飞出去,半截插进墙里,“我去找他。”
周逢顿时肃穆起来,拿出了伺候皇帝的恭敬:“老板慢走。”
陆时川缩在狭窄的角落里,面前被几个破破烂烂的木头箱子隔开,一只眼睛透过缝隙警惕地盯着外面。而在他视线的死角--背后,也有一双同样谨慎的眼睛小心地盯着他。
顾亦歌正好看见这一幕,她扒开箱子把陆时川提溜出来,没什么耐心地问:“你坐这干什么?”
“玩躲猫猫呢?出来。”
顾亦歌一手抱着楼鬼似笑非笑俯视缩成一团的陆时川。
难为了,那么大一个人塞这么小的地方。
蹲久了腿有些麻。
陆时川浑身僵硬地站起来,挪开箱子。
顾亦歌把楼鬼往他眼前一戳,“怕鬼?”
四目相对,婴灵似的楼鬼骑着陆总的脸开始疯狂嚎叫,差点没让陆总原地去世,他不管不顾地抓着婴灵撕扯,抓着一条小胖腿使劲那么一甩——
陆时川现在的模样狼狈极了,身上黑一道白一道,脸脏得像个乞丐,刚才楼鬼好像把脚踹他嘴里了?
“那是什么东西?”
楼鬼被甩出去后嗖嗖嗖爬到顾亦歌身边,她说:“你不信神但是怕鬼,有前途。”这句话的意思可以翻译成——怕我就行了。
“这是楼鬼,顾名思义是鬼屋之灵,”顾亦歌肩膀上蹲着只楼鬼领着陆时川往回走,陆总这才注意到墙壁竟然会动,“公司大楼的材料不是砖瓦木材,是这个孩子的身体。”
趴在顾亦歌肩头的孩子冲他特别恐怖地笑了下。
陆时川很没出息地抖了抖。
又回到刚才的房间,周逢一看上司回来了立刻努力擦地,出身大地主家庭的他,年幼起家中蓄奴过千,光是伺候他的人里里外外就有三十个,别说打扫,就连衣服都没自己穿过,此刻,他正拿着抹布擦窗户。
顾亦歌看不得人闲着,眼神示意陆时川去拿抹布。
周逢劝道:“贤弟,赶紧的吧,咱们俩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收拾完,怕是得熬夜,死了也有好处,起码不会猝死。”
陆总手里猛地被塞了块干抹布。
已知抹布活着时是一条毛巾,标签反复搓洗之下早成了细丝,面上无数个破洞,陆时川从未见过如此破烂的毛巾。
被塞了条不知是谁用死的毛巾在手里,洁癖发作的陆时川反射性地把毛巾扔了出去,嫌恶地像被塞了条死老鼠。
“贤弟,”看出陆时川还没认命,周逢开解道,“来都来了,入乡随俗嘛。”
陆时川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不信这地方连条完整的抹布都没有。
可见,人的底线能放到多低。掌控全球经济的陆总如今需要的不过是一条没被哪个穷搜搜死抠的人用到变透明的抹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