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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朋友 ...

  •   花在飘,风在吹,泪在留,无人知。

      云深不知处多了一座新坟,世间一条生命消逝。

      绛雪独坐坟前,痴痴望着。

      又见坟前海棠花树艳丽无双正花好,摇风送来阵阵暗香,当下忍不住心生凄凉,花时正当好,冢里却旧人骨血化骷髅。

      那年初见,被娣君带回来的沾露不过也是一个怯生生的孩子。

      无人知其年岁家世,她沉声不语,日日跟在娣君后面学毒练武,旁人若是惊了她一分,必然躲在娣君身后瞪着一双眸子无所顾忌看你,像是得到了此生最大的依靠。

      后来,年岁渐长,她性子也不复沉闷,偶尔也会与人说笑谈天,但却更加重视娣君,仿佛此生存在意义,只为娣君一人。

      手中酒洒坟前绿草,泪和着酒滴在青翠草叶上,绛雪开口“如此结局,亦如你所愿,你会开心吗?”

      无人回她,但若沾露在世,必然含笑一句,吾之所愿,生死无悔。

      生命是可贵的,生命也是平等的,不管你是三公九卿,还是平民浪子,胸膛跳动的声音都是一样的。

      可总有那么一种人,将别人的命看的要比自己性命来的重要些。

      阎王已逃走,而御清绝也带着受了重伤陷入昏迷的赦天琴箕离去,但轻尘雪仍然握着剑持立不动,空气紧凑,虽无杀气,却也是强敌来前。

      倏然,电光火石之间,剑锋相对,战,不可退避。

      平生之藏拙倾数而出,不过短短片刻,两人已过数招。

      挽风曲、缥缈月、却尘思见了,全都一脸紧张的看着战局。

      只因,沙未动,石未走,土不扬,这场战局,只有剑动,人动,一切空间都仿佛被时间定格,只有出手的剑招与相斗的剑客。

      那两个人像是被定格在一个圆圈里,他们的争斗也只在那圈中展现。

      这已经不是他们可以插手的战局了,常听人言,高手过招,他们也自认为自己是绝世的高手。

      可如今他们方知与这两人一比,他们的武功还差的远,很远。

      因为若是他们来赴这一战局,必然是沙飞石走,树摇叶落,而这里恐怕也早就是一片狼藉了。

      突然,轻尘雪衣袍被削,剑锋侵身,避无可避,脑门上沁出一层冷汗,她手中剑锋再无格挡之力。

      她垂目看着即将划过颈侧的剑锋寒意,冷的像冰雪顺着脖子融化开。

      她突然想起了小时候,江南日暖,久难见雪,可是有一年,下了一场大雪,天地一片银色,把她跟轻朝宗高兴坏了。两个人瞒着大人在雪地里翻滚,打闹中轻朝宗往她脖子里塞了一把雪,雪水沾湿中衣。

      她虽觉雪寒刺骨,却心生喜悦,那种感觉,就跟此刻一样。

      那一剑没有刺下去,冰冷剑锋贴着轻尘雪的脖子,停了下来。

      持剑的人,一掀兜帽,朗声大笑,是一个剑眉星目,十分健壮的男子,一扬脖子,挑眉狭促道:“哈哈哈哈...........喂!是不是很惊喜?”

      缥缈月是眼看着那一剑即将刺下去的,心惊到双目欲裂,剑在手,冲上前去挡那一剑。

      剑锋将及,见事态生变,她疑惑着看向轻尘雪。

      剑落地,铿锵作响,轻尘雪持剑的手一大颗一大颗的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尘土,她面上一片苍白,心有余悸道:“酒三钱,你这辈子是不是就不能做一件好事。”

      那剑锋只要再向前一分,就刺进了她的喉咙。

      酒三钱收剑入鞘,拍了拍她的肩,大声笑道:“我们好久不见,我练练你的身手,难道有错?”

      剑来时,她在猜想是不是他,如今剑落,果然是他。

      她心有余悸,一阵后怕,她不怕死,就怕差点死却没有死,比如现在。

      即将死却没有死的感觉,实在是让人不太好受,她胸口心跳鼓噪不已,双腿有些发软,浑身冷汗不止,就像是被人刚从水里打捞上来一样。

      她也终于知道,一个人或许可以安然的面对死亡,却不能安然的面对劫后余生。

      不过,好在她还没有死,还可以喝酒,还可以再见一眼自己心爱的姑娘。

      她转头见缥缈月手持双剑,紧张的盯着这边,心中再多惊吓,一并隐下,只笑着道:“皓月,这是吾之好友,‘无酒不活’酒三钱。”

      酒三钱上下打量缥缈月几眼,笑道:“原来你就是缥缈月,这老贱人的同修?”

      不等缥缈月回话,他又转头看了看四周,“哎呀呀,这一片荒凉兔子不撒尿狗不拉屎的地方,喂,老贱人,你有酒没有,我肚子里的酒虫叫了。”

      轻尘雪抚额,她交上酒三钱这样的朋友,简直是人生的意外,意外之灾。

      左手抬起,手背伤口深可见骨,还在滴血,笑着问他:“酒没有,血有,你要不要喝?“

      酒三钱摸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嘿嘿陪笑道:“哎呀呀,一时失误,一时失误。这样,吾用口水给你洗洗。”说着,就要来抓轻尘雪的手。

      缥缈月提前一把抓过轻尘雪的手,从怀中掏出伤药,有些没好气的道:“免了,这位朋友,若是喝酒,吾昙华无盛有些好酒,一同前去吧。”

      酒三钱很高兴,有人请他喝酒,他如何不高兴。“也好,如此多谢了。”

      伤药敷上,见血止住,缥缈月的脸色才好一点,又用巾帕包裹住,责怪般的看了一眼轻尘雪。

      她虽然没有多说什么,手下动作却十分温柔。又见轻尘雪受了这般痛,却眉不系,脸不变,心中一痛,附在她耳边柔声道:“你与你之好友先去昙华无盛等吾,吾还有些事,很快回去。”

      说完,便扶着受伤的却尘思离去,寻找小道,一路上,她心中担忧的望着却尘思,若不是自己来的及时,这个人只怕已经被心魔所控。又想起轻尘雪那个一见面就伤了她的朋友,顿感头疼,一时心下难安。

      轻尘雪低头看着手中包扎的巾帕,心中欢喜极了,至少她心中还有自己,还会关心自己,且管是好友的关心,还是多了情丝的关心,至少她关心着自己,这样便已足够。

      她还没有欢喜完,那头,酒三钱摸着肚子,使劲催她“阿浅,快!快!快!快请我喝酒。”

      好似再不给他酒喝,他就要立刻死掉一样。

      去往昙华无盛路上,轻尘雪没好气踹了酒三钱一脚,问道:“我是老贱人,你是什么东西?”

      酒三钱弯着脑袋想他是什么东西,想了半晌,他一拍脑袋“我不是东西,我为什么要是个东西,我只想做一个人。”

      东西又不能喝酒,他为什么要做东西。做人虽然经常难过失望,但好歹有嘴巴喝酒,有酒喝,日子就还能撑的下去。

      轻尘雪噙着笑意看他,道:“你不是东西,你只是个狗、日、的,不过你这个狗、日、的,这么多年未见,倒依旧是以往脾性。”

      那年她十四,他十六。

      一个是世家之女,被家族所缚,被礼教所困。

      一个是伶仃孤子,天涯酒为寄,落拓狂不羁。

      这样的两个人原本是不会有交际的。

      天涯浪子,深闺少女,如何结交。

      轻家总要有人接那柄要人命的剑,原本那柄剑,不该是她接的,是族中的另一个女孩子。

      那样的一柄剑,到谁手里,谁都不会好受,所以轻尘雪接了,她只希望别人能够快乐一点。

      接了剑,就要离家,不管去哪里,反正是不能待在家里,以免被剑所噬,同族相残。

      然后从家中出走的少女,天涯游走以酒为伴的少年就相遇了。

      他们都是那样的寂寞,那样的孤独,可骨子里都流着跟岩浆一样滚烫的热血。

      这样的两个人遇见,焉有不相见恨晚的感觉。

      酒三钱说,“我只恨没有早一点认识你。”

      轻尘雪说,“好在现在也不晚。”

      他们一起游走江湖,遍赏风景,看过巴陵的桃花,看过昆仑小遥峰上唯一的春景与万里冰山雪飘,也去过苍山洱海,蝴蝶泉边喝过酒,同混迹市井,他教她俚语俗话,她教他诗文经书。

      相聚总有离别日。

      他们一起游玩,一起喝酒,一起快活人生。

      有钱的时候,住最好的客栈,喝最好的酒,穿最好的衣裳,骑最烈最骏的马。

      没钱的时候,也会当掉自己身上的衣服,卖掉代步的马,睡在荒山野地上,饿着肚子喝着最难喝像馊水一样的酒。

      虽然酒很难喝,但好过没有酒喝。

      他们却都很快乐,原本他们都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不开心的两个人,可是遇到了彼此,他们又觉得自己成了世上最开心的两个人。

      整整十年岁月,他们一直在一起,谁都没有离开过谁。

      用轻尘雪的话,我都知道你趴在女人身上是怎么动作的。

      酒三钱回她,那我也知道,你是万万不会在男人身下迎合的,你只会在女人身下迎合。

      她那时候并没有遇见缥缈月,感情上一片空白。

      听了酒三钱这么说她,她摸摸鼻子,出其不意,一脚将对方踹个狗啃泥。笑骂他,放你娘的屁,我如何就成了女人身子底下迎合。

      酒三钱起身拍拍身上的泥,你若是不喜欢女人,我就把我的头摘下来,给你当球踢,当凳子坐。

      你如何这么肯定?

      我这么一个俊朗优秀的男人,跟你在一起十年,你都不对我动心,你不喜欢女人,还真是见了鬼了。

      那你还是见鬼去吧。

      在第十一年的时候,他们在南疆分开,家中来信,轻尘雪不得不回。

      她临走见,对酒三钱说,这片春草,我来不及看了,你替我看,等我们再见的时候,你与我细说,说一个欢快点有意思的故事,要有美人,有美酒,有春天,还有你。

      后来她回家之后,拜在流书天阙,入了儒门,从此收敛所有脾性,只留了一副毒如、砒、霜的口舌。

      而他留在了南疆,感受那里永远不会停止的春天与那一片漫山花草,尽情的喝酒,尽情的开心,他开心的不得了,轻尘雪临走前,给了他一笔银子,足够他喝一辈子的酒,在轻尘雪走后的第二天,他就把那笔银子分给了别人。

      他过着穷困潦倒,上顿有,下顿无的日子,依然很开心,因为他有了朋友,即使不在身边,但他们的心是靠在一起的,都希望彼此能够快乐一点。

      他只是很寂寞,感觉又回到了以前睁着眼睛数着天上的繁星至清晨。

      寂寞让人难以忍受,轻尘雪遇到了缥缈月,又拥有了很多朋友,虽然没有以前那么寂寞,却依然会在半夜的时候,候在灯下,一夜苦读,至今读了三万七千零六十四篇藏书。

      彼时,酒三钱喝着酒,睁着眼睛数花树上的花朵,数了五亿又六万一千零二十三朵花。

      好在他们又见面了,而且现在也不晚,他们还是以前的那两个人,虽世事经变,人心苍凉,赤子之心犹存,热血亦未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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