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扇》松溪

4、第4章

　　虽然年龄有别，但她们容貌如此相似，连爱好都这般相像，彤安恬如觉得，她能在玉楼夫人身上苏醒，已经不仅仅是巧合，更是冥冥之中莫大的缘分，故，她迫切想要了解此人。

　　藤黄迟疑片刻，笑道：“我说了夫人不要生气呀，其实就是您和郑将军的故事。说您二人从小一块儿读书，一块儿学医，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就像戏文里唱的。

　　郑将军是谁呀，咱们家乡的大英雄，谁不晓得，你们二人的故事早就流传开啦。还说当年郑将军打仗时，带兵路过家乡，为了见您一面，夜里只带一个侍卫策马奔到您身边。”

　　少女眼中浮起梦幻的光芒，亮晶晶地看着她，恬如毫无反应。藤黄接着道：“郑将军曾许诺，要为夫人建一座玉楼，玉楼藏娇。将军和夫人的情意，让多少人羡慕啊。可惜后来将军突然离世，他的家人为完成他的心愿，为夫人购置了这座楼。别人都称夫人为玉楼夫人。

　　又说夫人住进来后，深居简出，只偶尔为上门求医的父老免费看看病，许愿终身不再嫁人。我到这里后，真的很惊讶，没想到夫人看起来这么年轻，就是身体不大好，没有给人看病，倒是程大夫时不时地上门来为夫人看病。”

　　彤安恬如静静地听着，又是一段无法完全解读的信息，依然疑云重重。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不会有一个自称“夫君”的人突然跑出来和她抢床，她略感安慰。

　　同时心中暗想，原来玉楼夫人的爱好除了画画，还有医术，倒是令人感到意外。

　　彤安恬如也是会画画的。

　　她的外祖父是一名民间工笔画家，擅画花鸟虫，这一点影响到她母亲，她母亲同样擅画，尤其喜欢画花，年轻的媳妇们在一起描花样，她母亲描出的花样总是格外秀美多姿。

　　恬如从小见外祖父种花、养虫、画画，看他指点小徒弟们制作颜料，耳濡目染，自小就对画事极为痴迷。

　　恬如第一次拿笔，不是描红写字，而是画大小不同的圈圈，画走向各异的波浪线，就像外祖父训练徒弟时做的。外祖父说，画家的手必须要稳。

　　她学母亲画，学外祖父画，对着画册临摹，没有谁真正教过她，母亲很早就过世，之后，外祖父一家恶了父亲，再加上父亲闭门锁家，两家从此断了来往。

　　在那些幽闭的、与世隔绝的日子里，是绘画伴随她度过了漫长枯寂的时光。

　　和范弈鸣逃出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她住在一对老夫妇出租的小屋里，老夫妇人很好，这是范弈鸣选中他们的主要原因。

　　老夫妇都七十多岁了，还做扇子卖，扇面上是老大爷勾画的鸡鸭鹅、小河垂柳、茅舍炊烟等田园景致，后来熟了，老大爷画扇面时，她就在一旁静静地看。

　　老大爷告诉她，他年轻时从没学过画，但经常在心里画，当他有一天拿起笔时，那些画就像迫不及待地从他心里涌出来似的，落到笔下，无不活灵活现。

　　恬如深以为异。从老翁身上，她受到很大的启发。

　　后来，她也尝试着画了一幅扇面：手拈牡丹的美人，还细细地着了色。老夫妇看到，甚为吃惊，随即赞不绝口。之后，她便开始随老翁一起画扇面了。

　　工笔画向来为民间所爱，它描绘的事物，鲜艳的色彩，是百姓能够理解并乐于接受的。

　　她喜欢美丽的事物，喜欢画花和美人，那段时间，她画了无数的花和美人，画技突飞猛进。

　　待老夫妇发现，她画出的扇子更受欢迎时，画扇面的工作便主要落在她身上，老夫妇还会付她一定的报酬。扇子卖得最好的时节，她的报酬甚至在支付房租之后还能略有剩余。

　　那段时间对她而言是极其重要的一个时期，她衷心感激那对老夫妇，不仅因为他们让她获得了报酬，让她看到自己可能谋生的技能，更因为，那些直接或间接的肯定，给了她信心，坚定了她不停画下去的信念。

　　两个人正在书房说着话，空青进来道：“刚刚张朝奉家来人，说张家娘子请夫人作十二幅花神图，这是三十两定金，待画完成，会奉上另外一半。”

　　说着，把一封银子交给恬如。

　　恬如目瞪口呆。

　　藤黄喜道：“这张朝奉家好有钱啊，开春第一笔就收到这么多银子，真是好兆头。”

　　绕是空青这般尚算沉稳的人也不禁眉目含笑，“是，有了这笔进项，咱家这一年都可以富裕过活了。”

　　恬如捧着银子的手有些不稳。

　　她前十九年的生命中，从未一次性地拥有过这么一大笔财物，更是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她一幅画可以卖到五两银子。在她为老夫妇画扇面的时候，一幅扇面最多也就几文钱而已。

　　长期穷困留下的症状，银子一旦到手便很难放开，此刻的她，脑中里正在做着激烈的天人交战。

　　玉楼夫人果然卖画？看来她坐拥财富、衣食无忧的梦想真的成了泡影。

　　话说，玉楼夫人没有家人吗，郑将军的后人能为她置办绣楼，就不供养她吗？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大约如玉楼夫人这样的女子，但凡能自己动手，决不会向他人求食吧？

　　换作是她，也更希望自己能活得有尊严一些。

　　所以，现在她不仅要养活自己，还要养活一家人？

　　问题是，她不是玉楼夫人，观玉楼夫人的画，唯美奇幻，风格诡谲，无论意境还是画功都胜她多矣，她画出的花神图，能冒充玉楼夫人的手笔吗？

　　被人认作赝品或者责她敷衍了事要求退货怎么办？

　　心中转过无数担忧的同时，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何必多想，反正都是这个身体画的，嫌不好，大不了下次不找她就是，银子总不能退回去。

　　心思渐定，她把银子递给空青，轻声道：“帮我把银子放到以前放的地方吧。”

　　空青未觉有异，接了过去，回了卧房。

　　许多问题需要解决，但现在，最需解决的，就是眼前这一件。

　　彤安恬如在书房查看一圈，见画具齐备，尤其是画画的颜料充足，略觉心定。她在案前默然坐了片刻，突然道：“待天晴的时候，我们再到那个园子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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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