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上巳（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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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在羽林卫的护卫下出宣阳门，一路直奔洛水，因打着与民同乐的旗号，因此今日朝廷并不禁止百姓出城踏青饮禊。杨明秀一路上就看见许多人拖家带口，或乘车或徒步往城外去，这些人将通往城外的官道变成了一条蜿蜒流动的彩色河流。车队所过之处，人流如潮水般向两侧褪去，以便车队能畅通无阻，杨明秀看见那些百姓，一个个满脸兴奋的跪倒在路旁，不顾被车队激起的烟尘，一边山呼万岁一边伸长了脖子张望，那眼神敬畏中夹杂着艳羡。
暮春三月，百草始盛，香花袭人，正是游目骋怀的好季节，就连上车后一直满怀心事的杨皇后，此刻也不免觉得心绪开朗许多，她望着远处的巍峨青山，轻轻感叹了一句：”都说宫里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可照我看到底失之天然，这人在里头呆久了，一个个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对于杨皇后的有感而发，杨明秀在心里深以为然，然而这话却是不能接的，因回头冲杨皇后笑到：“这样的大福气，当然不是人人能享的，姑姑且放宽心，万事本不与您想干。“
在她看来杨皇后没有亲生儿子也好，这样便能稳坐钓鱼台，只需坐山观虎斗，反正不管谁想上位，也绕不过她这位中宫皇后去，毕竟杨家可不是什么没名没姓的人家。
小小的女孩儿，仰着细致如玉的小脸，眼睛亮晶晶的，那笑容比外头的日光还耀眼些。
”哼，小东西，你倒是机灵。“杨皇后也是聪明人，自然明白侄女话里的意思，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的说了句”放心，你的福气比姑姑还大呢。“
杨明秀对此颇不以为然，只笑了笑并不说话，好在车队此时恰好停了下来，过得一会儿就听有少年清朗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儿子恭请母后下车。“
”是你太子哥哥来了。“杨皇后看了侄女一眼，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这才让人开了车门，对着底下的太子笑的甚是温婉慈爱：”太子有心了。“说着杨皇后扶了宫人的手下车，太子躬立在一旁，并未上前，两人说是母子可到底才差着十来岁的年纪，是要避嫌的。杨皇后因为要赶着去侍奉太后，所以下车后就走了，倒是太子留了下来。
都说先袁皇后是个大美人，每每见到太子刘炎，杨明秀就知道这话不假，这样漂亮到近乎有些凌厉又身份尊贵的少年，也难怪满洛京的贵女们对他趋之若鹜。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杨明秀扶了丫头的手下车，上前规矩的冲太子行礼。
太子看着眼前低垂着脑袋的小姑娘，一头乌发在太阳下闪着光，越发衬得那露在外头的一小截脖子白的惊人，听说当初杨皇后就是靠着一头好头发吸引住了父皇。到底是杨家小姐，虽然年岁还小，可行礼的动作却如行云流水，这般半蹲着头上的流苏也是纹丝不动，可见从小教养严格，太子狭长的凤眼微敛，嘴角轻翘语气温和的说到：“杨表妹何须每次见了孤都这样客气，倒显得咱们生分了。”
“正所谓礼不可废，太子殿下待臣女亲切那是您为人宽和，可臣女若是不知礼，倒是显得臣女轻狂了。”不等太子叫起，杨明秀自己就站直了身子，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紧的冲太子胡说八道。
太子唇角的一点笑意终于漫到了眼睛里，他背着手搓了搓掩在袖子里的手指，嗓音低缓的说到：“如此倒是孤的不是了。”
”给殿下请安。“
卢二小姐一下车就看见了面对面站着的太子同杨明秀二人，庐陵公主朝这边望了一眼，又冷笑的看着卢二小姐，最后哼了一声便走了，卢二小姐想了想抬脚往两人的方向行来。
“二小姐免礼。“太子对待卢二小姐的态度既不亲近也不冷淡，举止得宜如月华佛照。
卢二小姐起身盈盈看了太子一眼，阳光下少年丰神如玉，狭长的眼眸里似有暗光流转，看的她心中一悸：”听闻殿下前几日身体不适，不知如今可大安了？您身份尊贵非常人能比，更该善加保养才是。“
”多谢二小姐关心，孤无事。“
卢二小姐微微一笑不再同太子说话，她深知女子若是表现的太过主动便不值钱了。
“孤还有事，便先走一步了。”太子冲两人点了点头，带着从人离开了。
“原来杨妹妹也在，倒是我失礼了。“卢二小姐目送太子走远，这才回头颇为矜持的对杨明秀说到。
嘴里姐姐妹妹叫的亲热，可神情却全不是那么回事，杨明秀在心里撇嘴，不过说到交际应酬，这也算是她们这些贵女从小到大的必修课，像是感觉不到对方冷淡，杨明秀对着卢二小姐笑的天真无邪， “卢姐姐安好，几日不见姐姐风姿更胜往日许多，倒让妹妹好生羡慕呢。”
像是不能适应她的热情，在说了几句话后卢二小姐借口要侍奉太后离开了。
“呼——总算是清净了。”杨明秀心情颇好的举目四顾，就见沿江两岸翠幛如雾，旌旗如炽，到处都是盛装打扮的男女，好一派盛世繁华景象。
“嘿，总算让我找到你了。”
突然背后猛的被人一推，杨明秀往前踉跄几步，若不是琼花反应快力气又大将她拉住了，这会儿她就该摔个狗啃泥了。胡妈妈正带着人从后头的车里赶上来，见自家小姐险些跌倒简直惊的不知如何是好，忙忙的上前来查看，口中心疼的直说：”这摔着了可怎么好。“
杨明秀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回头恼怒的瞪向来人，娇声抱怨到：“我这一交若是摔下去，明日也再不用出门见人了。”
若是她杨大小姐今日在洛水边当众出丑，简直是要被人一辈子笑话到死了。
真定郡主也知道自己差点闯祸，她讨好的冲杨明秀笑笑，怯怯的挪了步子蹭到她身旁涎着脸对她撒娇：“呃，这个手误，纯属手误啊——呵呵呵咱们不说这个了，”说着真定郡主又兴奋的冲她说到“咱们一不用消灾解厄，二不用祈福求子，这仪式不参加也罢，走跟我哥哥他们泛舟去。”
真定郡主乃是南山大长公主同广阳侯最小的女儿，南山大长公主是先帝最小的妹妹，广阳侯手握重兵乃是皇帝从前的伴读，南山大长公主成婚后却从不参合朝廷的事，每日只管游宴戏乐，同京里各家夫人的关系都很好，因此这些年来皇帝也很给这位小姑姑面子。
杜家如今炙手可热，真定郡主自然就受宠，性子很有些无法无天，原先杨明秀住在宫里时，每日同这些公主郡主还有宗室女们一块儿念书，其中就同这位真定郡主最要好。说起来两人都是背景扎实把天捅破了都不怕的主，在宫里比那排不上号的公主还张扬些自在些。
杨明秀自也不会真生她的气，她本就不想去皇后身边应付那些人，此时正中下怀回头对胡妈妈吩咐到：”妈妈替我去娘娘那儿分辨一句，就说郡主非拉着我作陪。再有也使人去祖母和母亲那里说一声吧，免得她们不见我着急。”
两个小姑娘手拉手跑了，身后呼啦啦跟着一大波伺候的人，真定郡主边走边看了杨明秀说到：“你如今倒是越发不客气了，当着我的面就拿我作伐子。”
杨明秀哈哈一乐，拿肩膀碰了碰她的肩语气亲密的说到：“咱两谁跟谁，相互救个急可不就是应该的。”
两人一气儿跑到江边码头，果然就见哪儿停了艘大船，船高两层长十数丈，宽数仗，其上飞檐翘角涂朱描金，装饰的很是气派，真定郡主伸手指着大船嘟嘴冲杨明秀抱怨：”看，这是母亲新定的，偏头一次下水就借给我大哥使了。”
“借给杜大哥，咱们不也上来了。”两人通过跳板上船，脚下忽忽悠悠的让杨明秀格外小心了几分，掉到水里可不是玩的，琼花碎玉两个见了忙上前一左一右扶了她。
“哈哈哈，你说的是。”真定郡主因为有习武的底子，倒也不用人扶，蹦跳着就上去了，杨明秀看着颇为羡慕。
一上船杨明秀才发现上头已经有不少人了，多半都是些熟常见的面孔，因为今日日子特殊，倒也不用分男女，只在一楼大厅的地上铺了席子，每席上设有桌几坐屏，这些少年男女们分左右相对而坐，桌上早已摆上了珍馐美馔，鲜果佳酿。
甲板上搭了戏台子，上头请了帮子耍百戏的，冲狭、燕濯、跳丸剑、走索、吞刀、吐火、扛鼎、筋斗、驯兽样样拿手，大厅中央又有几位公子在比赛投壶，大家或站或坐，或对饮或闲谈倒也自在。
两人一上船，广阳侯世子杜恺从人群里回身看过来，对着两人就是一笑。十七八岁的年青贵公子，金冠束发，玉带缠腰，面容清朗，猿臂蜂腰，如此郎举一笑，便如崖顶青松，也无怪乎能位列洛京四公子之首。
“总算来了，就等你们两了。”杜恺看着两人笑说一句，转身便吩咐人开船。
“听说杨妹妹新得了皇上的好马，怎么哪天也让你杜哥哥开开眼见？”杜恺亲自陪着妹妹和杨明秀往席上走，女席这边的头两个位置还空着，显然是留给她们两个的。
杨明秀知道自己得了皇帝赏赐的事是瞒不住的，不过杜家的实力也实在是不容小觑，竟然这样快便知道了消息，于是大大方方的说到：“那有什么难，等那马送来了杜哥哥只管来看就是。”
“难道就只给看看？”杜杨两家可算是通家之好，杜恺挺喜欢眼前这个小姑娘的，模样长得好性子也不别扭，看在他眼里便如自家妹妹一般，因此每次见了都要拿话逗她。
杨明秀那里能不知道杜恺是在逗她，就听她突然说到：”我前两日还听我大堂哥说杜哥哥新近得了副好鞍子呢——“说着她笑眯眯的看着杜恺不说话了。
“小丫头，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杜恺大笑起来，那笑容在日头下闪着光，显然心情极好，看的左近几家小姐脸红了起来。“正所谓好马配好鞍，我那鞍子配了妹妹的乌骓马倒也不算辱没了它，行吧回头就让人将东西给你送去。”
说曹操曹操到，杨明秀这儿刚说大堂哥，杨昌就从厅里出来了，听到两人说起自己，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头笑到：“你们又编派我什么呢？”
“还不是说你小子嘴巴大，什么话也藏不住——”杜恺新到手的鞍子还不曾捂热就送出去了，自然是要找罪魁祸首算账的，伸手往他肩上捶了一下“你这个妹妹，一早上不费吹灰之力就得了这许多好东西，便是那陶朱公来了怕也要甘拜下风的。”
杨昌显然也知道那马的事，闻言颇为自豪的说到：”那是，你也不看这是谁妹妹。“
好时光总是过的快，一群无忧无虑的贵族少年男女于春日泛舟江上，自是说不出的快活惬意，等到下半晌回到码头一下船，杨明秀就听到了一个传的沸沸扬扬的消息，征北将军在并州大败匈奴，并设计诱杀了刘猛。
作者有话说第3章 上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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