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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顿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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蚊子和安达急急火火地跑下楼,车主已经从车上下来,站在那人身边看着。
“二哥?”蚊子惊讶地大叫。
“蚊子。”二胖哥看看蚊子,又不知所措地看着地上的人,“不是我撞的啊,他在我车前头晃悠,我按喇叭了,怎么躲都不行,结果他就倒了。我也不知道我撞着他没有。你说这是怎么闹的啊!”
蚊子看看躺在地上的人,直挺挺的闭着眼,也没看出有什么地方流血了受伤了。不会是碰瓷儿的吧?可看他衣冠楚楚的样子,又不像那种人。
“喂,你没事吧?”蚊子蹲在他身边问。
那个人没睁眼也没说话。
“喂,醒醒,醒醒。”
那个人还是没动静。
蚊子抓耳挠腮,不知道该不该把他送医院。安达拽了拽他,用眼神示意他过来,然后在他耳边小声说:“去把季洋叫下来。”
蚊子一脸疑问:“叫他干嘛?”后来一想,也对,季洋跟这个人认识,他在自家门口出了事,也该找他来解决,于是就立刻上楼找季洋。
“洋洋,那个人让车撞啦!”蚊子拍开门就来了这么一句。
季洋没反应过来,“怎么了?谁让车撞了?”
“就是那个人啊,刚才跟你在楼底下说话的。”
季洋脑子嗡了一声,跟蚊子跑下楼去。
严鑫还挺在那里,一动不动。季洋走过去,蹲下来,“严鑫。”
还是没反应。
季洋仔细看了看严鑫全身上下,一滴血都没有流,躺的姿势也很正常,看来没有什么骨节错位。再看他的脸,眼睛和嘴巴都紧闭着,表情平静,没有痛苦。
季洋太了解他了,当下就明白了。他站起来,对蚊子他们说:“没事,拉到火化场烧了吧。”
蚊子和二胖哥都吓了一跳,不知道他怎么来了这么一句,特别是二胖哥,生怕有什么事,赶紧问:“哥们,这到底怎么的啊!他没事吧?要不咱送医院。”
季洋看了他一眼:“你要是真不放心,就把他送吴家窑看看吧。”天津的精神病医院就开在吴家窑那个地方。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也大抵知道没事了。二胖哥忍不住了,冲还躺在地上装死的严鑫说:“兄弟,行了吧,我又不认识你,你跟我闹着玩有劲吗?”
严鑫听他们识破了自己的苦肉计,也不好再装下去,可又有点下不了台,慢吞吞地站起身来。
季洋瞥了他一眼,面露不屑,“丢人现眼。”转身上楼。
看他一脸尴尬,蚊子也有些明白了,想笑又觉得不太合适,只好拉着一头雾水的二胖哥上楼,“二哥,你怎么来了啊?”
“你这小子把手机落你妈家里,你还不知道呐?我正好上这边办事,就给你捎来啦!”
“呦,我还真没注意。”
他们一边说着话,一边往里走,没人理会严鑫。
严鑫刚才神情恍惚,正好遇着二胖哥的车开过来,他一按喇叭,严鑫突然灵光一现,想用一招苦肉计换得洋洋的同情,便倒地装死。可没想到他这么不计脸面地演出,居然立刻就被洋洋识破了,还更加鄙视他,让他心情更低落了。
一路郁闷地回到家,他也没和父母打招呼,就想会自己屋里,结果一脚踢到碎了的茶壶,才终于意识到屋里的低气压。
“爸,妈……”严鑫惊讶地看着一客厅的狼藉。
严国成坐在单人沙发上,沈素梅坐在离他最远的沙发彼端,以前放在茶几上的茶壶、茶杯、花瓶碎了一地,沙发上的靠垫也无一幸免地散落一地。
“怎……怎么了……”严鑫试探地问着。
沈素梅站起来,抓着严鑫的手:“鑫鑫,这日子没法过了!离婚!我要跟他离婚!这个老不要脸的在外边有狐狸精啊!鑫鑫,他没良心啊!你跟着妈,让老东西死在外边算了!”沈素梅越说越歇斯底里,严鑫赶紧扶妈妈坐在沙发上,拍着她的背顺气。她的心脏不好,就怕一激动犯了病。
“妈,你慢慢说,别急。爸不可能这么做,你肯定是误会了。”
“我误会个屁啊!全天津市的人都知道了,就瞒我一个啊!这老不死的啊!”沈素梅已经完全顾不得形象,口不择言起来。
严鑫宽慰半天,才终于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去上海这段日子,严妈妈生活一下空闲起来,便把注意力转向严鑫爸。谁知这一注意不要紧,发现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手机竟然还换成了双卡,另一个号码是严鑫妈不知道的。沈素梅学了很久,才会使用那种手机,趁严国成不注意,翻看他另一个号码的电话本和通话记录,终于发现了蹊跷。几番打听之下,终于确定严鑫的爸爸在外边有个女人,那个女人还不是别人,正是小有名气的女企业家耿玉,也就是耿倩倩的姑姑。沈素梅这下可气炸了,没想到这耿玉勾引她丈夫不够,还介绍自己的侄女给严鑫,看来是彻底要分裂他们这个家了。
严国成与耿玉之间时间不短了,他们的朋友对这件事都心照不宣,毕竟耿玉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手下的商铺和餐馆不下十几家,如果说别的女人会图严国成的钱和权,那耿玉则是个例外,跟她在一起,占便宜的反倒是严国成了。无论是经济上,还是政治上,她都能助严国成一臂之力,这样的外遇恐怕每个男人都巴不得碰上吧。
沈素梅好面子,发现所有人联合起来瞒她,让她更无法承受,毫不犹豫地提出离婚。
严鑫看他妈妈的脸色很不好,担心她的身体,劝了半天才让她吃了药,躺下歇会,他回到客厅与一直一言不发的父亲谈谈。
他们父子似乎很久没有这么正式的谈话了,又是这么尴尬的话题,实在有些难开口。
“爸……”严鑫酝酿了半天,勉强说道,“非要……非要……离婚吗?”
严国成身子后仰,靠在沙发背上,“你以为我想吗?”声音里带着叹息。
“那为什么……”
“鑫鑫,到了我们这个年纪,没有人会想离婚的。即使外边的人再好,也不会想。毕竟那么多年了。可是你妈妈她……宁折不弯啊!”
严鑫被这四个字震住了。
宁折不弯……
洋洋,也是这样的人。宁可遍体鳞伤,也绝不妥协,刚强而惨烈。
看到儿子久久不语,严国成叹了口气:“鑫鑫,遇到耿玉,我才知道什么叫遗憾。不能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遇到对的人,这才是人这辈子最大的遗憾。这么大岁数了,再说这些太矫情,可是……”
“爸,我只问你一句。”严鑫打断他,“你和妈在一起二十多年,现在分开,你不觉得遗憾吗?”
严国成愣住,感觉像是有东西堵在喉咙里,无法成言。
在那个物质匮乏精神简单的年代里,他们也曾年轻过。扎着两条辫子的沈素梅是单位里最能干的会计,拨打起算盘来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听在他耳朵里,那是世上最美的音乐。
是什么让他们忘记了最初的悸动,忘记了相携走过的艰苦岁月?
是柴米油盐的琐碎,还是那无情的流水时光?
“遗憾又怎么样!”沈素梅尖锐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时光在她曾经光滑的皮肤上刻上烙印,风霜染上乌黑的头发。即使她的眼睛里也有当年的美好回忆,仍抹不去背叛带来的泪水。紧握着门框的青白手指泄露了她内心的交战,终于还是斩钉截铁地说:“你跟那女人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们二十多年的情分?你把我当什么!”
刹那间,严鑫仿佛看到了季洋,看到了他隐忍着泪水的猫儿眼,看到他疲惫地说着“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原来,错了的,不是生活,也不是时光,而是自己。
以为他不能理解自己的苦衷,却不知道自认为理所当然的决定早已伤害了他。从没有站在他的角度去思考,从没有想过如果他知道了会怎样。
不是他的刚强,把他们的爱逼近了绝路,而是他的自私,从一开始就把爱与信任磨蚀殆尽。
原来,早已经没有再说遗憾,再求原谅的资格了。
于他,于他爸爸,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