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苍物语》沉沦荼靡

131、相对的词语×杀人×背叛

　　连煌燕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那些话。
　　流星街宛若噩梦的记忆一直被深埋，就算在师父面前他也不曾说过什么，可是却对着梧桐一吐心声，滔滔不绝。
　　明明这个人和他是敌对关系，师父已经下达了指令，只要时间一到就可以结束这家家酒的游戏，成为真正的敌人。
　　但是，明明是敌人……
　　另一个词却不受控制的浮出心湖，而且越升越高：朋友。
　　朋友这个词对他很陌生，他拥有师父、力量、同伴，但是从来没有过朋友，也不明白什么才是朋友。
　　不过梧桐说他们是朋友——如果这种感觉就是朋友的感觉，那他很喜欢。
　　“朋友是非常重要的，有的时候要比你自己更加重要。”梧桐曾经一本正经和他这么说过。
　　那时他点了头，虽然它并不能真正了解这句话的意思。
　　不过师父教过他：有些事情不需要懂，记住就好。
　　于是他记住了：朋友是很重要的存在，有时候甚至比自己更加重要。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朋友的概念会和自己的理想冲突。
　　梧桐应该是他的朋友，因为他和梧桐在一起很开心，看到梧桐受伤他会着急，梧桐被人欺侮他会愤怒，梧桐想做的事情他会想帮忙，总是有很多很多甚至和别人不会说的话与他说。
　　但梧桐却是敌人，朋友和敌人这两个词是相对的，这点他很清楚。

　　“燕子，你又发呆了。”梧桐撞他一下：“你从昨晚开始就这样，确定没事吗？”
　　“我没事，只不过你这么乐天不知愁，总要有人帮你思前想后才行。”煌燕点点脑袋：“我是在思索关于与梅鲁艾姆作战的事情。”
　　“好燕子！不愧是我铁的哥们，有你在，一切都不用我操心啦。”梧桐的笑容还是那么耀眼。
　　煌燕温柔一笑：“我可是要领双倍工资的。”
　　开玩笑的话语，但是心却突然抽痛起来。
　　煌燕的笑意更浓了：最近越来越频繁，看到梧桐的笑脸，感受梧桐的信任，他的心脏上方那个位置都会火烧火燎的痛。
　　你是最诚实的吗？他用一根手指在心口附近滑动：因为诚实，所以才用最深切的方式反应出我的痛苦。
　　抬头看天：太阳已经过半，还有不到6个小时时间，东果驼王都就会化成一片火海，师父将根据他给出的防御图纸不费吹灰之力占领那里。
　　而自己呢，自己的任务只有一个——杀人！

　　“煌燕，过来这边。”尤匹示意他一起去看流星街区域地图。
　　煌燕应了一声走过去，把全部精力投注在上面：拟定一个最好的攻击计划，就当是给他们最后的临别赠礼。
　　再看一眼梧桐，心口又开始不停的痛……

　　入夜，离午夜还有三个小时，煌燕开始不停注意时间。
　　“燕子？”梧桐看到他奇怪的动作。
　　“不……没什么，只是和你做朋友，真的是我最快乐的一件事。”煌燕坐在梧桐身边，不再看时间，反而盯着他。
　　“喂……燕子，你这样真的就发展成那个那个啥了。”梧桐故作害怕状离他远一点。
　　煌燕微笑，很快他就不能拥有这份感情，也永远不会再拥有相同的感情了……所以只有一秒钟也好，让他在剩余的有限时间内好好感受友情的温暖。
　　“古古怪怪的。”梧桐嘟囔着不再理会。

　　离午夜还有一个半小时，东果驼那边已经开始行动了，求援消息应该很快就会送来。
　　煌燕回到自己房间休息，把该带的东西全部带好，武器也准备妥当。

　　离午夜还有半个小时，这时的东果驼应该已经被大火笼罩了吧？
　　如果估计无错，消息将在十分钟内送来，于是煌燕起身下楼。
　　大多数人还在楼下，吃东西的吃东西，看电视的看电视，聊天的聊天。
　　煌燕坐在梧桐身边，拍拍他肩膀：“要不要出去走走？”
　　“好啊，我正嫌闷得无聊。”梧桐一口答允。
　　两个人还没走到门口，天空突然传来凄厉的鸣叫声。
　　“是求援警讯！”尤匹立刻飞跃出去，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一只长翅膀的小蚂蚁。
　　“这是有紧急事件时，专用于传递的特殊种类。”尤匹一边解释一边解下蚂蚁腿上绑着的卷轴：“只不过这很少出动的，也不知出了什么事——”
　　尤匹的声音嘎然而止，死死盯着手中的纸条，咽咽口水，眨眨眼睛，仿佛不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
　　“怎么了尤匹？一脸见鬼的样子。”煌燕把纸条拿过来，一看之下也随之色变：“梧桐……苍月小姐，这是给你们的。”
　　他抬头看着苍月和梧桐。
　　“读出来。”苍月立刻说。
　　“是。敬启苍月，多日不见，望安好。昨夜通话感触良多，未能尽兴，近日特地补送一份厚礼于你，当然，也请带梧桐问好。”
　　“就只有这些话？”苍月问，这些值得他们一个个大惊小怪吗？
　　“还有几张照片。”煌燕把手里的信递过去，和信纸夹在一起的是几张小照片，无一例外是他们熟悉的景色。
　　东果驼王都，最高点，王宫，火焰……
　　苍月慢慢将信纸放下，慢慢抬起头看着尤匹。
　　尤匹点点头，一脸凝重。
　　东果驼再次沦陷！
　　信纸被苍月揉成一团紧紧捏在手里：送给她的礼物吗？好你个墨莲！

　　煌燕最后扫了一眼时钟，差一分钟十二点整，很快的——
　　大地突然轰响，外面传来很多人的咆哮声和跑步声，由远及近。
　　库洛洛接听电话，然后道：“梅鲁艾姆带人来进攻，已经被信长他们堵在街口。”
　　两面同时发动袭击，时间如此巧合，几人对视一眼，都明白是谁搞得鬼。
　　“我先出去应付这边。”库洛洛对他们柔柔一笑，带着团员走出去，流星街是属于他们的地方，保卫这里义不容辞。
　　“妈，那我带煌燕回去，让尤匹留下帮忙——”梧桐说。
　　“不行，我不能留下！”尤匹立刻说：“墨莲可以用这么快的时间占领王都一定会有大批兵力，怎么可以只让陛下和煌燕回去。”
　　“梧桐，这个时候不能着急，你们也一样。”苍月松开手，碎纸片撒落一地：“这只小蚂蚁看起来很好捉，照片也可以合成。”
　　惟一可以肯定的是东果驼一定出事，好的情况是王都还在被算计中并未沦陷，坏的情况就如照片一样。
　　“那我们按兵不动？这样也不行吧？”煌燕犹豫道：“不管王都的事情是真是假，那边肯定出事了。”
　　“……梧桐你说呢？是先留下解决这边的事情，还是先回王都那边？”苍月思索半晌，把决定权交给梧桐。
　　梧桐犹豫一会儿：“我还是带尤匹和煌燕先回去，毕竟长久离开也不好。等那边的事情布置完毕，可以的话我再回来。”
　　“好，就随你的意思做。”苍月道：“记得下次不要再这么草率了，来之前要把国事防御都做好，而且也不能所有人都跑到这边来。”
　　煌燕立刻站起身来：“抱歉，是我疏忽了，因为我太担心梧桐，所以才……”
　　“我不是责怪你，煌燕，事实上——我比较希望你留下来。”苍月走到煌燕身边，亲热地半拥着他：“就让尤匹和梧桐回去好了，你留下来帮我，比那个不知冷热的臭小子好。”
　　“妈……”梧桐低声抗议。
　　“呵呵，但是我还是会担心梧桐，就算在这里也没办法安心的，还是让我跟着去吧。”煌燕红着脸搔搔头。
　　只有他自己可以感觉到，苍月的手劲大得可怕，几乎可以捏断他的肩骨。还是在怀疑他吗？真是疑心病够重的女人，他做戏做到现在还不够吗？
　　“是啊，老妈，让煌燕跟着我去吧，他不去我也怪不舒服的。”梧桐也在一边说。
　　苍月叹口气，扳过煌燕身体：“燕子，你要跟我发誓，你会好好照顾梧桐，不会让他受伤，不背叛。”
　　最后三个字她咬得很重。
　　煌燕立刻点头：“我保证，绝对保证！”
　　回答也是铿锵有力，最重要的——苍月并没有在那双眼中看到半分虚假。
　　真的把梧桐当作朋友吗？看来是自己事情太多，又开始疑神疑鬼了……
　　“乖，那你们去吧。”她揉揉煌燕的发：“我们也要出去会一会梅鲁艾姆了。”

　　“你在怀疑他？”在路上，伊尔谜问他。
　　“嗯，只是以前有一点，现在墨莲又回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能把他和墨莲扯上关系。”
　　“这样。”伊尔谜回头看了一眼，奇牙跟在他身后没有离开，那三个人影已经看不见了。

　　走在离开流星街的路上，梧桐问煌燕：“老妈干吗和你说那些话？”
　　“因为——”本来打算扯谎的，但是看见梧桐信任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就变成事实：“我曾经为了解除自身诅咒的事情请教过苍月小姐，她可能对我有疑心。”
　　“老妈的疑心病真重。”梧桐晃着脑袋：“怀疑谁也不该怀疑你嘛，你要是叛徒的话，我早死了不知道多少次。”
　　“呵呵，说不定我现在就杀了你呢。”煌燕打着哈哈。
　　“哇！我好怕，尤匹快保护我。”梧桐夸张地跳到尤匹身后。
　　“煌燕，陛下，不要再闹了。”尤匹无奈地说：“我们要快点回去才行。”
　　“说的是，燕子，快走吧。”梧桐一马当先，走出流星街口。
　　“嗯，是该走了。”煌燕淡然笑开。

　　身后突然传来很奇怪的声音，似乎是炖器刺入肌肉，再转了几圈的声音。
　　梧桐疑惑地回头，正好看见煌燕将手自尤匹胸口抽出，带出一地的血花。
　　“燕……子？”梧桐愣在那里。
　　“我答应过苍月小姐，梧桐，绝对不伤害你。”煌燕缓缓掏出手帕，擦干手上的血迹：“答应过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燕子……你……你疯了吗！”回过神来的梧桐一把抓住他领子：“你犯什么神经啊！你为什么这么做！”
　　然后他把煌燕一把甩开，开始尽力给尤匹止血。
　　“没用的，我下手很利落，他必死无疑。”最后看了梧桐一眼，煌燕转身要走。
　　“站住！”梧桐叫住他：“给我个原因，燕子。我们是朋友吧？我们不是朋友吗？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叫煌燕，煌燕•艾罗恩，墨莲•艾罗恩的徒弟——兼养子。”
　　“艾罗恩……”梧桐傻傻重复着他的话语。
　　“受师命前来接进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演戏。梧桐，很抱歉，你眼里的煌燕——并不真实。”
　　“不真实？”梧桐语声颤抖：“全都不真实？你的意思是说，你曾经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是假的？难道连你存在在这里也是假的吗！”
　　梧桐歇斯底里的叫喊，带着浓浓的失望与伤心，浓到几乎已经将周围的空气都遍布。
　　煌燕的动摇只在一瞬间：“啊……是假的，一切都是。如果我的所作所为都没有真实意义可言，那存在与否也就不重要了。是吗？”
　　所以，恨我吧，梧桐，如果恨可以让你忘怀那段开心的时日，也忘怀我们之间的友谊……

　　煌燕的离去，梧桐并没有阻止，他找不到理由阻止煌燕离开。
　　“王……对不起，我没有办法陪你走下去了……”尤匹无焦距的眼瞪着天空，喃喃。
　　“不，是我看错了人。”心脏被穿了个洞，如果不是奇美拉蚁的特殊体质，尤匹现在已经死透。
　　“不能这么说，不光是王，每个人都没有看穿不是吗？”他没有，苍月没有，任何人都没有。
　　那难道真的只是演技吗？
　　“你还想对我说什么？”梧桐强忍着不让自己的声音哽咽，生与死已经看惯，生离死别却无法看透。
　　“吃了我吧，王……同类相食可以更好地吸取力量。”
　　“尤匹！”
　　“没关系，王，这是很正常的事……看来王和人类接触太久，死去的有力量的同类被吃掉……在我们一族来讲才是最正常的。”附心脏已经无法支持氧气的循环，尤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我知道了，我会把你未竟的梦，用这种方式延续下去的。”梧桐终于忍不住湿润了眼眶。
　　“可以为了喜悦而哭泣，却不应该为了死亡而流泪。听过很多话，我还是觉得这一句最好。所以，王能懂我，真是太好了……”尤匹慢慢闭上眼睛：“其实，我觉得煌燕他并不是完全……”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终于再也听不见，再也说不出。
　　煌燕并不是完全什么？
　　梧桐再也无法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