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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 ...

  •   “亲爱的,可以走了吗?”

      当妻子换好衣服走出来的时候,龙也正好从长久的沉思中清醒过来。

      “哦,你已经准备好了吗?”龙转过脸来对妻子展开一个笑脸,连自己都吃惊于自己的虚伪。

      对妻子的感情不是假的,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变成了这样的模式——面对这样一个温柔优秀的女人,无论何时都得给她笑脸,无论你是真的快乐,还是完全相反。

      不忍心让她担心,不忍心让她难过,所以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扭曲自己,自从结婚以来,越来越觉得笑是一件很痛苦的事,而对于现在这样随时随地都可以扯开一副笑脸的自己,越来越厌恶。

      好想自由地发个飙……毫无顾忌地……把什么东西砸碎,撕裂,完全摧毁!谁……能让我自由地发泄这……仿佛被关进铁笼的困兽般的怒气……

      想到这里,龙垂下了细长的眼睛——

      难道我的心,真的生了病?

      「你真幼稚……」

      那天在房顶上,被强吻了的隼人,并没有像龙所想象的那样,软弱地承受然后离开。

      他只是慢慢眯起眼睛,用冷漠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着把头顶抵在自己胸口的龙,视线,像一把漆黑的刀刃,要剖开眼前这个屈起了高傲的背的男人。然后,伸出手,不留一点余地把龙的肩膀推开。

      看着隼人的样子,龙突然觉得那天晚上看见的吐得流出眼泪来的是另一个人。而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可以对别的任何人低头,可以讨好别的更恶心更低下的人,可就是对自己——寸步不让。

      「拜托……我有什么义务要为了你而幸福?……」

      看到龙吃惊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隼人毫不留恋地转过身,扭开了那扇通往办公区域的门,在那扇门再度合上之前,传来了隼人最后一句话。

      「龙,你有没有觉得你很自私?」

      …… …… ……

      “龙?你怎么又在走神?”坐在副驾上的玲推了推龙的肩膀,皱起了细细的眉毛,“如果你不舒服的话,我们打电话跟爸爸说今天不过去了?”

      “不用。”龙转过头看了看妻子,拧紧了眉头,给了她一个微笑。

      每到周末,两家的父母就会聚在一起其乐融融地吃个饭。玲总是很喜欢这样的时间,雀跃地说着爸爸妈妈对我们真好,龙却只是点点头应和她,他的心里很清楚,这样的聚会,对于一个政客和一个商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龙很有进取心啊,对公司的事非常上心,果然是高才生。”西川重作这么说的时候,摇晃着酒杯,琥珀色的液体晃荡着,映出他意味深长的眼。

      我在调查公司人事情况的事,果然被他知道了吗?——龙一边假装谦虚地点着头说“还要靠爸爸多指点”,一边在心里暗笑着——当初是谁说“我就这么深居简出,所有事务都交给你了”来的?

      “算了,公司的事我不在意的,说交给你了就是交给你了。但是……玲的话,如果你敢对不起她,我是不会再让你叫我爸爸的哦。”因为年纪的缘故而开始浑浊的眼球,却能够投出鹰隼般的视线,轻易地刺破龙幼稚的面具。

      感觉到气氛开始变得沉重的小田切爸爸,脸上马上老道地堆起了笑容:“龙没那么大本事,我这个当爹的担保,他在认识玲之前,一个女朋友都没谈过,是个死心眼儿。西川先生你放心,玲这么出色,龙要是敢对不起她的话,即使我是他亲爹,也绝对不会向着他。”

      西川嘴角动了动,很快挂了上一张和蔼的脸:“我可没别的意思,龙也是个好孩子。”

      一席饭,三个男人都吃得心照不宣。

      






      “那么,一直以来,本公司承蒙您照顾了。”隼人小心翼翼地把刚签好的文件收进防水的文件袋里,用过的笔也规规矩矩在插在相应的笔插里,笔头向上,确保不会因为意外的漏墨而沾污文件。一切都整理好之后,他站起来,对对面那个慈祥的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说,隼人啊……”那个双手拄着拐杖,戴着一顶可爱的毛线贝雷帽的老人,趁隼人转身离开之前叫住了他,“今天还有别的事吗?陪我说说话吧。”

      “嗯?”隼人有些惊讶地转过身来,但看到老人含笑的眼神,也没有说什么,重新坐下了,“怎么了?中村先生。”

      “那个……一直以来都没有说出口,我呢,很喜欢和隼人聊天啊……”中村老人的掌心摸着圆圆的拐杖头,有些犹豫地滑动着,“今天,有些话,一定想和隼人说。”

      “嗯。”隼人看到老人孩子气的害羞神情,笑了。双手交握着搁在了玻璃茶桌上,向老人的方向屈下了背,“什么事啊?”

      “那个……”老人屈起皱纹虬折的手指,搔了搔剃得短短的花白鬓角,“我有没有说过?隼人是个好孩子……我很喜欢你……”

      隼人看到老人不知所措的动作,突然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暖和了起来,干脆也放下平时谈生意时挂着的面具,笑得天然极了:“我也喜欢你啊,中村先生。”

      “那么……上次说的那件事,你真的不再考虑吗?”老人抬头看着隼人的笑脸,眉毛抖动了起来,“我没有孩子,年轻时候为事业打拼觉得没有什么,甚至老奶奶去世了之后也说就该各安天命,但是遇到隼人之后,我觉得……怎么说呢,既发现了自己的可悲,另一方面又觉得……真是太好了……幸好在我死之前体会到了和人交往的美好……”

      老人的声音开始抽动起来,于是他侧身从裤包里掏出了一方灰灰的手绢,擤了擤鼻子:“隼人啊……我之前说的话,真的是真心的,我那个工厂虽然很小,但没有人继承也是很麻烦的事……我真的很想让隼人过来啊……你过来了,也就……不用再做‘那些事’了。”

      隼人皱了皱眉头,想说什么,却被老人扬扬手制止了。

      “为什么呢?之前不是都说递交了辞表了……为什么突然撤消呢?是嫌弃我的工厂不如你们公司阔气吗?”

      “不是的……”隼人刚开了个口,又被情绪激动起来而喋喋不休的老人抢过了话头。

      “我真想不明白,你们那个公司,混帐的公司……你怎么就一直舍不得走?难道说还有什么东西让你这么留恋吗?”

      “不是的!”突然间情绪激动了起来,隼人几乎是怒吼着抢断了老人的话,握紧的拳头砰一声砸在了茶桌上,力道不大,却已经能引人侧目。

      但是看着老人那投向自己的,温柔慈爱的,像在询问什么的视线……他紧紧的闭上了眼睛,怎么办,对着这样的眼睛,说不出来谎话。

      于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地松开自己捏紧的拳头,声音很低地说了句——

      “是的。”

      然后点了点头,头发从自己那很早以前受伤的眉角扫过。

      






      晚上,隼人做了个梦。

      梦见穿着高中制服的自己,和同样穿着高中制服的龙,面对面坐在一列空荡荡的列车里。

      车厢里没有开灯,黑漆漆的,只有从不断飞驰的列车车窗里间歇性的射进来黄色的灯光,照在两个人的脸上。暖暖的,懒洋洋,像在同一个母体的一对孪生子。

      突然听到了冥冥中的什么声音,自己站了起来,慢慢摸到门边的立柱扶手,侧过脸对龙说:

      「那么,我该下车了。」

      龙茫然地抬起了脸:

      「再陪我坐一程吧……你要让我一个人坐到哪里去?」

      看着龙那被暖黄色的灯光分割出大块明亮和浓黑的清秀的脸,自己叹了口气:

      「我也不能一辈子这么和你坐下去啊,我们不是原本就在不同的站下车吗?」

      好像有什么飘渺的铃声响了起来,列车慢慢地滑进了站。

      「那么,再见。」

      自己的手指伸了出去,探向那即将向两边分开的车门。

      就在那一瞬间,自己的身体突然变大了,长高了一些,肩膀更宽了,腿更长了,随意地穿着的学生制服,变成了束缚的西装。

      吃惊地回过头来看龙的时候,他还是穿着那身学生制服,小小的一团坐在那里,眼睛往上翻,看着自己,两行泪慢慢地流了下来:

      「你一个人,丢下我,长大了。」

      在同一个母体中的一对孪生子,其中一个突然的长大了,另一个却摆脱不了少年的躯壳,从此,他们不再是孪生。

      学校,和社会,是两座没有桥的岛,岛民们都可以看见对面的那座,但永远无法理解,更无法融入。

      龙,在你还在学校读书的时候,我就渡过了那一大片海,到了你对面的那座岛上了。

      龙,不要哭,我无法带着你和我一起渡海……因为那里的海水,是深不见底的肮脏。

      然后那个还穿着学生制服的龙,抱住了快要下车的自己,把泪水沾湿在自己的背上——

      「还给我好吗?把我的那个隼人还回来好吗?……让他会说会笑……让他幸福……好吗?」

      你真幼稚……

      这样的话,明明是马上就能说出口,明明已经在嘴唇间绕了又绕,但看着这样的龙,完全无法说出来。

      于是在凌晨四点的时候,隼人从床上坐起来,屈起膝盖抱起被子,把自己的脸深深地埋了进去。

      “龙,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如果我的□□可以死去,当我的灵魂飞上天的时候,一定会回复到当年那个纯洁得透明的孩子,如果可以的话,我们……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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