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铃一尸走江湖》Tadashi

13、清闲的日子

　　林小豆出生的同时便失去了自己的母亲，所以这些年里都是父子两个在一起生活的。
　　这天早上四人坐在一起吃饭，林铭掌勺弄了几个简单的菜，她虽然很久没有亲自动手做这些了，但也还不算非常生疏。
　　林家父亲连连发出了赞叹声，显然是非常满意。
　　“林姑娘，你这手艺真是不错，我们父子两个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了。”
　　“你们吃着开心就好，这几天打扰你们了，我做点吃的东西算不得什么。”
　　他们吃到中途的时候鸡腿就起身离开了，林家父亲抬头看了一眼，然后转而对林铭问道：“你相公这风疹还要养多长时间才能恢复啊，怎么平日都不吃饭的。”
　　林铭也觉得鸡腿天天带着帷帽有些不妥当，但脂粉都用光了，她实在找不到代替的东西给对方涂抹在脸上...其实对方的双手也过于苍白了。
　　“没事，他会自己想办法，饿不死的。”
　　中午的时候林铭出去晒太阳，她已经彻底恢复精神了，不出意外地话明天就能出发赶路。
　　这里算得上是一个偏僻的村子，住的人不多，每户都隔着一大段距离，平常邻里邻外见面的次数并不多。
　　林铭见林家小孩蹲在院子里，便上前问道：“林小豆，你在做什么。”
　　男孩洒了一把饲料，回头对林铭答道：“喂鸭子。”
　　林铭对这个沉默寡言的男孩是有些好感的，男孩虽然瘦小了些，一双眼睛却极为有神。
　　“你们家一共有几只鸭子？”
　　“五个。”
　　林铭接着问道：“昨天晚上我向你的爹爹买了一只，你会不会算还有几只啊。”
　　林小豆低头看了眼几个鸭子，然后才答道：“五个，一直都是五个。”
　　林铭一愣，低头数了数，只有五只鸭子，当然是一眼就能数的过来的，但这显然跟林大哥对她说的不一样。
　　她在附近找了一圈，最后在一颗树下发现了要找的对象。
　　“鸡腿。”
　　鸡腿眯着眼睛抬起头，充裕的阳光让他的双眼无法大睁。
　　“怎么了。”
　　“我给你的鸭子呢，你把它放哪儿了。”
　　“我吃完了啊，还能放哪儿。”
　　林铭这才发怒，她完全没想到鸡腿会骗她，而且是为了这么一件小事。
　　“你敢骗我！说，你怎么把鸭子还回去了！”
　　鸡腿这才低下头没了话。
　　林铭见对方不打算给她回复，本就糟糕的心情变得更差了。
　　“我再问一次，你怎么把鸭子还回去了！”
　　那鸭子是她用钱买来的，又不是偷来的，他根本没有理由拒绝到了嘴边的食物。
　　她耐着性子等了会儿，见对方依旧不愿抬头看她，便蹲下拽起了对方的帷帽。在那双眼里她看到了慌张与不安，她完全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快地想起事出何因。
　　“你还记得血的味道么，我指的是灰婆的血。”
　　鸡腿知道瞒不下去了，这才开口道：“阿铭，我绝对不会再咬人了，真的，我可以对你起誓。”
　　林铭能感觉得到对方的惊慌，但她毕竟不是对方，她很难做到完全的感同身受。
　　“对我起誓没有任何的作用，最重要的是什么你应该已经意识到了。”
　　她相信在她捡到对方之前，对方是绝对没有咬过人的，吸过人血的僵尸又怎么可能再次对牲畜的血有兴趣，她很清楚这点。
　　“鸡腿，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没有办法用活人去喂养你。”
　　鸡腿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林铭会说这样的话，然后才慌忙地摇头道：“我知道，我不会的。”
　　林铭叹了口气，她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地结束，她很清醒。
　　“现在你还能保持理智，但要是时间长了呢？你不可能一直不进食的，你我都应该清楚...”
　　她是个道士，她从未忘记过这点，他也很清楚她的身份。
　　“你会杀了我么...还是会扔下我？”
　　林铭平静地问道：“你怕么。”
　　她知道他会怕，他是个多么胆小的僵尸，体型稍微大一些的狼狗都能把他吓的要死。
　　鸡腿想了会儿，然后才回复道：“我更怕你扔下我。”
　　林铭一直昏迷不醒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这点，他最怕的事情不会再有其他。只要林铭能平平安安地陪在他身边，他可以献出一切，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无所不能。
　　林铭帮对方把帷帽系上，笑着道：“我不会，我不会扔下你，永远都不会。”
　　林家父亲发现两人没有打算即刻动身离开的时候有些意外，毕竟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已经言明了要急着去往井芸山。
　　“我以为你们会急着赶路，是有什么东西没准备好么，需要我帮忙不。”
　　林铭对这对父子颇有好感，可能真跟同一个姓氏有那么点关系，平日里她很少对人这般客客气气并且友好。还有一点就是，林家父亲从来没问过有关她服饰的事情，她想那是出于尊重。
　　“谢谢，我们只是想多休息一段时间...打扰到你们的生活了，实在不好意思。”
　　她不知道自己的这句话被鸡腿听到就成了另一种意思，两天之后对方带着她去看的时候她才知道对方竟然在搭建木屋。
　　“阿铭，你看，这是我做的。我们做个自己的小屋子吧，这样也不用一直打扰林大哥他们了。”
　　与鸡腿相处的时候林铭往往会忘记自己是个女人，有很多事是她做不来的，比如搭建木屋。她抬头与他对视，心里有很多想法都转了个遍，然后才开口道：“好啊，那你要快点做才行。”
　　当鸡腿只用了四天就搭建成了一个木屋的时候，林铭再一次深刻意识到，她的傻僵尸真的成长了。或许在那次武林大会的擂台上他就已经改变了，只不过是她现在的感受变得更加清晰了。
　　林家父亲赞叹道：“你的相公真是了不得，不眠不休地就把一个小木屋赶工出来了。”
　　他说的没错，鸡腿确实是不眠不休地做到了。
　　在村子的生活总是很安逸，尤其是在不愁吃喝的情况下。
　　这日又下起了雨，秋意渐浓。林铭跟林小豆坐在屋子里洗菜，前者突然听到后者说了一句：“白头发。”
　　她擦了把手，讲道：“林小豆，以后这种话千万不要对别的女人说，没有几个会像我似的脾气这么好的，知道了么。”
　　林小豆撇了撇嘴，也不知是不认同还是不爱听这话。
　　林铭躺到了榻上，拍了拍头顶的位置，笑道：“好吧，接下来我要交给你一个任务，过来帮我拔白头发。”
　　鸡腿跟林家父亲去砍树了，中途下起了雨，他们只好找了个能避雨的地方躲着。林家父亲笑着说，没准一会儿林铭就拿着伞来接鸡腿了，他也能顺道沾个光。鸡腿知道林铭不会那么做，他很了解她，这样糟糕的天气对方只会待在屋子里吃甜糕。
　　想到这里他才发现对方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吃到甜品了，他应该想点办法。之前他们一直担心官府为了灰婆的事情捉拿他们，但事实证明过了这么久他们也没听到什么追兵的消息。
　　鸡腿打开屋子之后就注意到了林铭和林小豆在做什么，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比起林铭，林小豆显然是更喜欢鸡腿的，马上便回复道：“我在帮铭姨拔白头发。”
　　鸡腿见林铭闭着眼睛，显然很享受的模样，便有些跃跃欲试。
　　“阿铭，我试试，行么。”
　　林铭并不觉得自己的白头发有很多，刚才林小豆已经找不出什么了，但她听得出来鸡腿的期待之意，便还是同意了。
　　“行啊，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林小豆让开了位置，换鸡腿坐到了林铭的身边。
　　人们终将会面临年老色衰，这是无法避免的。鸡腿一直知道这个道理，但当他真的看到林铭的白发时还是难免心酸，他为自己刚才的自告奋勇感到少许后悔，却还是不打算错过这样与对方亲密的机会，他觉得这是亲密的象征。
　　“阿铭，你在变老么？”
　　林铭觉得这问题有些莫名其妙。
　　“当然了，你当我是仙女啊。”
　　她没能马上听出对方言语之间的悲伤，直到对方问她：“阿铭还能活多久呢，三十年，四十年，还是五十年？”
　　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却一时之间想不出安慰对方的句子，毕竟死亡对她而言还是很远的事情，几十年对她而言还是很漫长的。
　　可对不老不死的僵尸而言，几十年又能意味着什么呢。
　　“五十年可能不行，四十年应该是有了。”
　　她想不出安慰的话，只得选择了沉默，却在不久之后感觉到对方在贴近自己。
　　鸡腿亲了林铭的脸颊。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做，但他知道自己很想那么做。如果不是林铭睁开眼睛看着他，他可能还会亲对方的嘴唇。
　　“你刚才做什么了？”
　　她的眼里没有愤怒和恐慌，只有惊讶，这让他安心了许多。
　　“阿铭，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林小豆在外面喊他们看彩圈，这才缓解了尴尬的氛围。
　　林铭下床穿上了鞋，急匆匆地跑出了门，她不知道鸡腿刚才为什么会亲她，但那显然并不是出于单纯的友好。有什么东西偏离了她的预期，但她不愿意去面对。
　　大雨已经停下来了，天上出现了彩圈，鸡腿慢慢走到了院子里，他从没见过林铭在他面前表露过那样的情绪，几分逃避几分慌乱，最重要的是，那些情绪都是他带给她的。
　　他感到无比自豪，能影响到林铭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这样的日子如果能一直持续下去该有多好，他对闯荡江湖已经没什么兴趣了，他只想留在这里好好守着他和林铭的小屋。
　　林铭还要几十年可活，他就陪着她几十年，他想参与跟她相关联的所有事...他一直都很清楚，他简直是不可救药地在乎她。
　　然而这样的生活并未能持续下去，当林铭被小黑狗的叫声吵醒的时候便意识到该来的还是来了，而且比她预料中的还要快了些。
　　僵尸怎么可能不进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