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卷千堆雪 - 大时代衍生》山涧晨岚

30、三十

　　新加坡，大计一定，方展博即召开高层会议，时代未来的重心将更多地投放在大中华区，确切地说，以香港为点，北可辐射中国大陆，南可网罗印度□□，再加上新加坡覆盖的南洋。。。方展博将指间揉搓的一根牙签刺插在墙头的亚太地图上，卷曲的红色报事条一下舒展开来，好像迎风招展的锦旗，红旗下的地理位置正是香港。。。
　　\'九七在望，有资产的都赶着末班车移民，怎么你倒要回香港了呢？起码观望一阵，如果风云突变，损失就大了。\'
　　\'现在美英日台都在试探□□底线，市场对即将回归的香港投资环境都看淡。\'
　　\'有传言，中共不会容许有两套货币存在，它会把港币从与美元挂钩改成跟人民币挂钩，或者干脆发行人民币，人民币是管控的嘛，这样整个香港资本市场就会被管制起来。\'
　　方展博对质疑警醒之声一一回应，作为金融专业人士，他当然明白在这个转折的节点在外界一片唱衰之声中押注香港是风险极大的，回归香港与仇家一决生死不仅得靠他本身运用股票（武器）于资本市场（战场）的技能，而且他也需要一个外部环境，这个外部环境能够成百上千倍地放大他与仇家的多空厮杀，正处在历史转折时期的香港是再合适不过的战场，想到此，方展博有种宿命的悲壮，他的仇恨的昭雪将系于历史转折时期的香港的宏观环境，为此，他必须把握住市场风向，只有集天时地利人和于一役，才有机会置那五只螃蟹于万劫不复的死地。
　　\'要回香港了，你和Eric怎么样？打算分居两地么？\'方展博压下心头的激动和紧张，拿两人情事笑问方婷。
　　\'不然怎样，Rainbow在香港没有分部，九七前的不确定因素太大，外资很多都持观望。\'
　　\'我想，现在都是电脑远程工作了，也没有必要你非回去不可，你还是留守替我看好时代总部得了。\'方展博说出保留意见，一来为保护方婷，若他有事，至少方家还有一人延续血脉；二来这次回香港他要了断的是大仇大恨，那点子方家女人与丁家男人的狗屁倒灶的事儿他是再不想见闻，若方婷还存着模棱两可的意思，那还不如偏安在新加坡得了。方展博下意识地记起从前在方芳的撒泼吵闹中意外得知方婷与丁孝蟹交往，恨其不争的第一反应过后，他试探地问\'是真喜欢他还是想替爸爸报仇？\'因为想报仇，于是接近仇人的儿子。。。小说里电视里不都是这么演得么？\'你说什么呀～\'一声嗔怪，方婷抱臂背转身，\'武打书看多了吧！\'，\'完了，完了，完了，\'见她如此，方展博抱头烦不胜烦，\'来真的了。\'，\'大哥，不如你教我怎么办？\'一向主见挺大的方婷真如小妹妹般求助道，就几个小时前她还对着丁孝蟹说着绝情的话，丁孝蟹一个负气负伤就教她软了心，一吻过后方婷承认舍弃他是很可惜的，可是接纳他也有很多障碍，比如丁益蟹连救护车都不让她上，方芳连家门都不让她进，玲姐更是要剪她头发省得□□惦记。倒是难得见这个妹妹无助的样子，\'要我教很容易，丁益蟹不是说丁孝蟹为了你不见他变憔悴了么？\'\'嗯。\'\'那是真喜欢了？诶，丁蟹也不知还在不在世上，这样，父债子偿，我们好好耍耍那兄弟俩出口气怎么样？\'想到两次被丁益蟹痛扁，想到两次被痛扁丁孝蟹皆是姗姗来迟，故做姿态的解围实则有意奚落，方展博就气不打一处来，有其父必有其子，方婷既要他教，他就随性开口了。\'痴线，没正经。\'\'嘿嘿，你要我教，正经我是不赞成你们交往的，\'方展博没有放过方婷的神色，看她的嘴都嘟起来了，\'怎嘛，很烦吗？\'，\'烦死了～，欸，我怎么办啊？\'，\'你看上他什么啊？那个□□，昨天你们到底是怎么说的？\'，\'照你说的该说的都说了，可是发生了意外，\'方婷幽幽地道，就在步出三步之遥，就教方展博追随的眼光里落入了牛津裤腰间一片暗红的污迹，昨夜真的是在教室里对付了一晚？\'他求我不要离开，我没想到发生这样的事，我也不想的。\'，\'是啊！是谁说相信自己能把持住自己的？！\'方展博顿时提高声音。方婷自知理亏，小声地道，\'我是不是很没有骨气？\'，\'当然了！\'，\'我原来不信命的，可是越不信它偏偏它就来了。\'没好气地，方展博咂吧出这是一个放弃抵抗的信号，果然老话说的女生外向，你就不能指望她同仇敌忾。。。这么想着，留方婷在新加坡似乎更是一个明智的提议。
　　方婷也知道他的心思一二，只是更偏于以为是念及她有后顾的眷恋，便澄清道，\'我跟Eric有言在先，在三十岁以前我想以时代为重，\'方婷深看他一眼，婉拒提议，\'家事公事我都有份，我不会置身事外。\'
　　方展博一笑，\'你那么有把握？男人三十上坡路女人下坡路，Eric也是爱玩儿的人，喂，他有没有求过婚？如果他求婚，你一定答应啊！根据白宫发布的最新政策，政府将把科技创新的投入摆在优先位置，华尔街对总统连任普遍乐观，可见科技企业还有好一段黄金时代，股票还会大涨，Eric的身价不可斗量！\'
　　\'痴线，那你呢？\'方婷反问道，\'纪文是三十了吧？阮梅与我同岁，大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她们都陪你亲历过最艰难的时刻，也追随你到异国创业，她们没有因为你而成为情敌，反倒因为一段同舟共济的时光成了知己，我想无论你选择哪一个都不会失去另一个朋友的。\'虽然方婷自己不以年龄为意，但却为另两个女人可惜韶华流逝，\'像你说的，过了三十的女人就没有男人那么受欢迎了，那你还忍心让她们等么？\'说到此，方婷索性怪道，\'还是说，你真的哪个都不爱，只是贪恋她们的痴情？\'说时，嗔他一眼，男人真是自私！

　　原来纪文已经三十了，阮梅也有二十七了，虽然岁月流逝，还好大家的境况都比从前好很多。方展博想着，从前初见阮梅，才刚二十的年纪，穿得却跟阿姨辈的玲姐似的，为着百来块的机修费硬是杀他到五十，只要能爬行决不会打的代步，现在呢，打飞的满世界旅行，穿得也跟个浪迹天涯的波西米亚女郎似的；而纪文，疯疯癫癫神经质败家二货女的特质也在时光中沉淀下性格里的杂质，滤出成熟稳重的味道来了。。。距离产生美，这距离不是指物理空间上的，而是时空经历打磨出的，方展博又想到了求之不得的Ruby，Ruby固然是美，但更吸引他的是在职场中的那种在其能力掌控中展现的自信教她天生的美貌更加赏心悦目，无论是哪个男士，都是愿意与这样的女人共处的吧，而现在经济独立事业小有所成的文梅二人也教他品味出了这么一丝气质。。。一个幸运的男人，他的生命中总有两个女人，方展博为这个流行语加上自己的注脚，一个似红葡萄酒，一个似白葡萄酒，她们对身体都各有好处，只是最终自己端起的是哪一杯罢了。。。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个笨蛋，葡萄美酒夜光杯，摇晃总教人心伤，我想今夜我会需要一点不一样，葡萄酒也许该尝一尝，突然想起你，微微醺模样，今夜我要把你好好想一想。。。若非方展博此时将战略重心转移至香港，发出一个卷土重来的信号，陈滔滔或许自以为已经彻底放下了方婷，这放下不仅指止步收手，也是指想起她时心境该是波澜不兴，毕竟两次她都没有选择他。方展博，丁孝蟹，方婷，他介入别人家的恩怨情仇教训不可谓不深，现在方展博回归香港准备与丁氏缠斗，时代未来的动荡是可想而知的，而他倦了，若方展博想他回香港襄助，说实话他不想。他是蛮享受这两年在印尼打拼的心无旁骛的时光的，一来方展博给了他相当的自主权，二来梁仲林对他也颇赏识，甚至递了橄榄枝建议他加入亚希集团下的银行。虽然自己的兴趣一直都在证券上，东南亚银行与欧美银行也有差距，但是职业生涯折腾这么些年，也就到了通宝其一业务条线的副总裁和时代下属子公司的负责人，离他向往的目标总有距离。从前或因年轻的冲动和浅薄他自毁了原该一路向上的晋升之道，那么经过这些年的磨砺他真的该考虑一下梁仲林的建议，亚希是东南亚举足轻重的集团王国，能够给他一个比通宝比时代更佳的跑道，而且在亚希他也不会是外人。只是，此刻提出辞呈对方展博似乎有失朋友之谊，毕竟转战香港是一个大的战略转变，时代需要一个稳定的大后方，以便全力应付纵横。。。
　　\'你想什么啊？这么出神？\'梁翊君忍不住道，酒吧很有情调的灯光衬得她蜜合色的肌肤似打上一层珠光，很是漂亮，她又是个苹果脸型，在带着美颜的效果的暧昧光线下，好像深一号的方婷。。。方婷。。。他不想再介入别人家的情仇，他不想为此再自毁前程，可是他无法不在意她的归宿和命运。。。陈滔滔握住梁翊君的手，道，\'我在想你爸爸建议我加入亚希银行的事。\'
　　\'工作狂，\'梁翊君嗔怪，却带着喜色，\'那你的决定呢？\'
　　\'浸淫证券业这么些年，我想给自己一点挑战，能加入亚希是我的荣幸，\'陈滔滔轻轻吻了吻她的手，\'不过时代正在加速做战略转移，我跟Andy又是朋友，这不是个好的Time point。\'
　　\'滔滔，如果想跟我在一起，就尽早加入亚希。\'作为女儿，梁翊君是需要一个能干的丈夫在家族王国里为她崭露峥嵘的。
　　\'两年，我跟时代的合约还有不到两年，这期间也足够Andy完成部署、物色新人了。\'
　　香港，深水埗，\'明哥，两份北菇鸡饭，烧味三拼，卤水拼盘，\'林怀乐转身问，\'蟹叔，要什么汤水？\'
　　\'呃，西洋菜炖陈肾。\'
　　\'两份西洋菜炖陈肾。\'
　　\'蟹叔，我们坐。\'林怀乐把丁蟹让到风扇下。
　　\'我已经很久不到这种街坊小店里来了。\'丁蟹笑道。
　　\'是啊，蟹叔你有那么能干的四个仔，去的都是高档会所，当然很少机会来深水埗吃小店，不过我想蟹叔是念旧的人，应该会喜欢这种老味道的哦？\'
　　\'对啦，其实山珍海味吃多了无味，从前穷的时候啊，一碗窝蛋粥就好知足了。\'丁蟹打量这间南河饭馆，装潢可谓简陋，陈设也老旧，不过菜式挺多，人气挺旺，不少伙计正打包装盒饭，再看堂中央，坐着吃饭的多是些老残人士，稍抬眼，丁蟹就瞅见墙面贴的各色菜花名，价格是极便宜的，林怀乐说请他吃便饭，真的是便宜得不能再便宜的便饭了。
　　\'九龙属这家最便宜，整个香港恐怕也没几家便宜得过它了，不过别看它便宜，味道可不含糊。\'说时，卤水拼盘就上了来，丁蟹夹起片金钱肚，连连赞好吃。
　　吃了几口，林怀乐自然转到了丁孝蟹枪击案上，\'蟹叔，老孝的案子有眉目了么？\'
　　\'诶呀，那帮警察吃素的，没有！\'想想就来气。
　　\'那老益底下的弟兄也没查出什么来？\'林怀乐又给他夹了块烧肉。
　　\'是呀，说起来自己是如何地呼风唤雨只手遮天，其实连他大哥被蚊子咬了一下都拍不死，\'丁蟹埋汰道，\'妄自称老大！\'
　　林怀乐无声一笑，\'老孝是我们一辈里极有眼光的，退出江湖，集团上市，多少前人做不到的他做到了，不过有得必有失，有些事想必老孝也不好去做了，和记就不同了，我在蟹叔面前说句大话，这事我管了。\'
　　义薄云天呐！谁说同行是冤家？丁蟹伸出大拇指。
　　\'明叔，我认一万块饭券。\'林怀乐埋单，又掏出几张港币递给店老板。丁蟹听他二人寒暄才知，原来这家私人食肆是不以盈利为目的专做慈善的，因此价位极尽便宜，认购的饭券皆惠施给贫困人家，能够为继全靠口口相传的口碑和众人的捐赞。林怀乐到深水埗办事亦会光顾，每回也留下万把块钱，\'做善事不在乎比谁捐得多，难得的是十年如一日涓流成河。\'
　　投缘呐！丁蟹也豪不吝惜地购了双倍。

　　\'丁孝蟹从商，周朝先从政，干爹，我们从什么？\'
　　林怀乐淡淡一笑，\'有没想过九七以后做什么？\'
　　\'我只知努力为帮会做事，\'飞机头忽然问，\'干爹，九七后会有什么不同么？\'
　　\'什么不同，马照跑，股照炒，五十年不变总不能一夜端了我们，真有什么，一张温哥华机票，最多从此吃汉堡。\'
　　飞机头应声而笑，启动引擎，\'皇后大道西转皇后大道东，皇后大道东转皇后大道中。。。\'仿佛商量好的，这首台湾人写的饶舌歌成了香港点播率冠军，林怀乐侧过视线，窗外景致在眼前倏忽而过忽明忽暗，他就想起了昨天儿子说的班上又一同学举家移民澳洲的事，在和记那些叔父辈也靠购房投资和子女移民留好了后路，明白些的年轻一辈看在眼里，多少是人心浮动各有各的打算，全力以赴为帮会做事的人真是不多了。
　　\'你找师爷苏晚上来家里一起吃饭。\'林怀乐知师爷苏有表弟在机场任职关键部门，或能调到枪击案的线索。
　　\'他不在香港，\'飞机头道，\'昨天见着他匆忙忙地带着行李箱上车，听说跟人合伙在东莞开手机配件厂了。\'
　　林怀乐这才想起小半年前师爷苏对着李家源北上淘金的钦慕，一个前辈跟着晚辈叫哥希望多教点生意经，林怀乐当下就有些不悦，这个李家源看似在年轻一辈里最是对权利无欲无求，偏偏颇得叔父们的欢心，也是，那些老家伙对社团前景看淡，李家源傍上郭英中能带给他们更多分红在国外养老，哪个不喜欢他？一个黄碟销量冠军，林怀乐讥诮，失了平衡之心，李家源走北上这条路淘金充满了风险，尤其最近中美在台湾杠上了，林怀乐想了想丁蟹给他说的话，台湾现下的事正可以说是美国给九七敲的警钟，如此学人北上经商，不如趁这时势在金融市场上做些买卖，一来资金回笼快获利丰厚，二来可压低李家源的势头。。。\'知己一声拜拜远去这都市，要靠伟大同志搞搞新意思，冷暖气候同样影响这都市 ，但是换季可能靠特异人士。。。\'
　　\'阿飞，你信不信邪？\'
　　后视镜里，飞机头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
　　林怀乐似笑非笑，\'很多人说丁蟹邪门。\'
　　飞机头一笑，\'我听说他有特异功能，每次一出镜，恒指都会跌。\'
　　中环，某地标大厦内，这是方展博回来的一周里接受的第五家访问了。因为要做这一期的封面，方展博特意换了套不那么沉闷的浅色格纹西装，配了银灰色领带和淡咖色皮鞋，发型也经过了形象顾问，用发蜡将顶部的头发向上拉起，打造出凌而不乱的样子，再加上手里一杯充当道具的咖啡，一个海归精英企业家的样子就出来了。按事先的约定，关于家世尤其事涉当年的灭门案是不能提的，因此谈话主要畅聊时代在东南亚的发展历程，以及在此时点回归对看好香港金融市场的意义，差不多留个三分钟再谈一下感情话题作点缀，访谈就在愉悦的气氛里结束了。
　　道别了访问组，方展博乘电梯上了时代装修好的楼层，方婷正在他那间有着弧形全景落地窗的办公室里远眺，\'喂，婷婷，\'方展博给她手里塞上一杯饮料，\'有没试过楼下这家咖啡？\'
　　\'这是什么咖啡，这么暗黑。\'方婷掂起它，在日光下也没有透出一点琥珀色来，倒像糖水铺里芝麻糊。
　　\'哥特式拿铁，是不是很酷？记得搅一搅。\'
　　吸管一搅，顶上雪白的奶泡在黑色的液体里拉出层层漩涡，模糊了清晰的界限，混淆出一片灰色来，方婷吮了口，指着远处一栋楼，\'看。\'纵横集团的蟹壳红Logo很是显眼。
　　\'咻～我要看着五只螃蟹在眼前落下。\'方展博在心中对自己道。
　　此时的丁孝蟹伤势大愈，正是出工的第一日，办公室里椅子尚未坐热，丁益蟹就推门进来，丢下一本杂志在桌案上，\'嘿瞧嘿，金融界的古天乐，吊炸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