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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朝阳忽蹉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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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忽蹉跎
“吁——”
亦儒在朝霞下舒出一长口气,然后露出一丝犹豫。
“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会让人觉得你有三天没有吃饭。”
看着远方的地平线,亦儒用轻快到几乎轻浮的语调说,“因为,我真的很讨厌死。”
尊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惊惶:
“为什么会死?仅仅因为你利用我将丑陋的公主吓成了真正的猪头?”
但亦儒洒脱的大笑:
“你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难道饥饿让你丧失了分辨玩笑和预言的能力?啊,又或者,你对我的担心强烈到降低了你对谎话连篇的士族子弟的警惕?”
尊的脸红了:
“某亦儒我恨你,你的心肝准是已经让昨晚那只母夜叉给隔空摄走。”
尊踩着雄壮的步伐离开了,他的气愤需要用许多的水引饼来抵消。
亦儒在身后愉快的微笑,眼睛像耶悉茗花瓣上的晨露一样闪闪发光——
尊是套住他命运之喉的饕餮,生气勃勃的美丽变种,他会永远喜爱他。
他迈步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每一步都轻盈得仿佛与生离死别永不相交。
“一句实话,”看着铜驼大街另一头的阊阖门,亦儒用严肃到几乎伤感的语调说,“我真的很讨厌死。”
尊走远了,没有听到。
屠杀从傍晚开始。
政治是笔糊涂帐,每个士族都有遭遇讨伐的可能,当你窥破到不该过问的秘密,后宫里的几句闲聊就能催化皇帝和疑忌和宿怨者的报复。
亦儒听到整齐的车轮辘辘声,知道屠杀的箭已经离开张满的弓弦。
他对父亲说:
“我们遭遇了篡位者的时代,真正的继承者从此步入虚空。”
父亲什么也没说,再过几个弹指他的血就会流过台阶,端丽过人的头颅在地上教人踢打得梆梆响。
亦儒走了出去。
亦儒吹了记口哨,坐骑撒着四蹄天真烂漫地跑来,他将手上的木屐砸在第一个冲进门的近卫脑门上,蹭掉油汪汪一层表皮,然后纵身跃上马背,扬长而去。
领头的近卫气急败坏,咆哮着将马屁股一路鞭打追踪过去。
耳边风声呼啦啦地响,亦儒那匹肥白骢马甩起的马尾看在追赶者眼里犹如士族清谈时不屑挥动的麈尾。
近卫追赶他到城门外四里,喘气声大得让人想起濒死的老牛。
他看到亦儒停在永桥上临水整理他的头发,单衣的大袖垂在身畔像玄鸟优雅的翅膀。
“真是个俊俏的好青年。”
近卫心里由衷的赞叹,然后不无怨恨的发现自己的兜鏊歪到一边模样却一点都不风流。
“你为什么逃走?又为什么停下?”近卫在永桥的这一头质问。
“我讨厌死在狭窄的庭院。若等待血流凝结化为齑末,与洛阳百万人畜的汗水、唾液和其它分泌物和光同尘,是多么脏污。我宁愿到洛河河底滋养一棵水草!”
动荡的盛世,讨伐的刀口见过太多士族美少年美青年美中年放诞乖僻的临终名言。
气喘吁吁的近卫听到这深具时代风格的宣言犹如获得击杀的首肯,迫不及待的斩落亦儒于马下。
他的血飞溅在都城的夕阳下,像凝固的彩霞。
他仿佛一只心满意足的飞鸟准备掠过浮桥的围栏去亲吻洛河的水波,然后他眨眨眼睛:
哎呀,那是宣阳门,铜驼大街的尽头,一只命运的套索曾经鲁莽的抚上他的颈项。
有些事情,远未结束吗?
他在坠落的瞬间绽放出一个微笑:
“谁与我遊兮,吾谁与从?”
死亡重新赋予他一个幽深的容貌,落日之城的光辉凝结在他明亮的眼眸里,美得令人怅惘,但这深邃辉煌的美即刻在洛水中淹没。
近卫挥动环首刀,抖落刀刃上的血在河中好似抖落一串晶莹的玛瑙。
“多么轻薄、深情的潇洒!”
他准备将眼前这诗意的一幕记录传扬。
这的确是美学意识空前绝后高涨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