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茕茕白兔》淳于酒

3、捣蛋鬼

　　月色如水，夜风轻轻吹拂，四下里传来细小的虫鸣声。
　　人们陷入酣眠，柔软的呼吸升起，京城上空漂浮着盛大的梦境。

　　梨花院落，疏影摇曳。
　　窗口忽然白光一闪，一道白影出现在屋内，他的动作很轻，丝毫没有惊扰床上熟睡的人。
　　借着窗外月色，依稀可以看见那人的容貌。一身飘逸白衣，一头长及脚踝的白发，一双眼瞳透着桃花色，是个眉目精致的少年，本该乖巧的面容因着那双异色眼瞳，在这深夜的月色下显得有些妖冶。
　　少年走到床边，手随意一抓，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支笔，望着床上熟睡的人，少年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笑意。

　　第二天，李翙发现一件怪事。
　　他洗脸的时候随意一抹，脸帕上就污了一大片，他有些疑惑自己的脸如何会有这么脏，然而凑近一闻，又觉有股墨香。李翙对着装水的脸盆一照，只见自己脸上两只大大的黑眼圈，还有几行黑水顺着眼下流淌，看起来甚是骇人。
　　自己好端端地睡着，屋里又没旁人，脸上怎么会被画了黑眼圈？莫非……闹鬼了？

　　事实证明，这里大概是真的闹鬼了，闹的还是捣蛋鬼。
　　接连好几天早上，李翙都发现自己被画了个大花脸，先是花猫胡子，再是王字虎，后来又干脆被画成了夜叉，每天一个花样，绝不重复。
　　嘿，这捣蛋鬼似乎还玩得挺开心。

　　“话本里常有落魄书生遇美艳女鬼投怀送抱，莫非我李翙也摊上了这桩好事？”
　　“可我遇上的这个只在我脸上画花，却不知什么时候才会自荐枕席，莫非是她生得太丑，不敢与我相见？”李翙揉着兔耳朵，嘴角噙着笑意，认真地跟兔子商量，“状元，不然你今晚就帮我看看是哪方鬼怪，若是长得好看呢，你就蹬醒我，若是丑就算了。”
　　状元对李翙的提议似乎不太满意，在他怀里挣扎着，翻过身来使劲儿在他脸上蹬了一脚。
　　李翙捂着脸大声呼痛，见兔子垂下脑袋，埋在他袖间，似乎有些懊恼歉然的模样，李翙眼里笑意更深。

　　不管状元乐不乐意，当天晚上还是被李翙不容拒绝地揪上了床，搂在怀里抚摸蹂躏，直至睡着后手臂才略微松开。
　　李翙的呼吸变得舒缓绵长，如同这夜色一般宁静柔软。
　　和前几天夜里一样，一道并不刺目的白光一闪，屋中出现了一道白影，是个白衣白发的美貌少年。
　　但和前几天不同的是，这回白衣少年是直接出现在床上的，脖颈处还被李翙搂着，而本该在床上的肥兔子状元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和很多人想的一样，这白衣少年确确是那兔子成了精，为报那日揉臀之仇，特地来捉弄李书生了。
　　当窗一轮明月，皎洁的月色照进窗格，照在床上人的脸上。
　　兔妖轻轻支起身子，桃花色的眸子眨了眨，借着月色打量着这个救了自己一命又收留自己的人。

　　李翙平日温雅里藏着三分俏皮，正经中又透着点儿不正经，是既招人爱来又招人恨。而此时，他面容沉静，在这阒然长夜里，如同一块躺在水中寂静沉睡的古玉，有一种让人安心的神奇力量。
　　兔妖不再急着“报仇”，而是托着下巴一瞬不瞬地望着床上的人，微微有些失神。

　　最初遇到李翙时，兔妖就觉得他和那个人有些像，身上有种让人安心的气息，让他莫名地愿意交付所有信任。年月太久了，兔妖也记不清当年那个养过自己的书生长什么模样，但他心里总觉得，那人就该长李翙这样。
　　看着看着，兔妖情不自禁伸出手，将要碰到李翙的脸时，又蓦然停下，愣了好一会儿，大眼睛里有些恍然，似乎才想起自己的真正目的。
　　兔妖心神一动，手中又出现了一支笔，却又悬于空中犹豫不决。
　　唔，这次画点什么好呢？

　　兔妖陷入了沉思，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了主意，正要落笔，执笔的手却被人捉住了手腕。
　　兔妖一惊，连忙朝李翙望去，黑暗中也可以看见李翙睁着眼，眼睛亮亮的，揶揄地望着自己。

　　呀！做坏事被发现了！
　　兔妖心下一急，也忘了自己此时已不是原形，忙埋下头，脑袋往李翙怀里钻。

　　李翙一愣，随即心下一软，轻笑道：“果真是来投怀送抱了么？”
　　怀里少年的脑袋拼命左右摇晃以示否定，却始终没有抬起头来。
　　李翙担忧道：“怎么，真的长得很丑么？”
　　胸前传来一声不悦的“哼”，李翙很快被蹬了一脚，胳膊也被咬了一口。

　　“嘶~疼死我了。”李翙吃痛道，“小崽子脾气不小啊。”
　　怀里的人闻言更是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李翙迟疑了一会儿，伸手在少年头上抚摸，总算找回了熟悉的手感，他轻声唤道：“……状元？”

　　兔妖感受着头顶的温度，总算想起了自己现在是人形，他抬起头来，愕然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李翙无奈叹息道：“这院里就你一个有灵性的小东西，我想不知道也难啊。”
　　“别的书生都是遇女妖，我倒是遇着个男妖，真是各投其好……”李翙口中嘀咕，起身点起了灯，待屋中亮起后，又转身颇有兴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着精怪，快叫我看看状元长什么样……唔，果然是个美人。”

　　屋内灯火煌煌，李翙背对灯光走来，巨大的影子投在床上，仿若鬼魅，将兔妖少年罩在暗影里。
　　兔妖缩了缩，结结巴巴道：“我，我是大妖怪，你不、不怕我吗？”
　　李翙走到床边坐下，望着一脸胆怯的“大妖怪”，忍俊不禁道：“若是别的妖，兴许还会害怕，但状元这样的小兔妖又有什么好怕的呢？话本里常有妖精化为人形报恩，莫非，状元也是来报恩的？”

　　兔妖心道，他可是来报仇的，可是，这个书生好像的确救过他一次，他当时法力耗尽，与普通兔子没多大分别，若被他人买去大约真逃不过被清蒸爆炒的命运。
　　若他真是只普通的兔子自然可以装作什么都不懂，恩情什么的也可以不管，可现在已经被人识破，作为一只妖，他还厚着脸皮想把这人情赖过去实在不合适，所以……这个恩，好像也是得报的。

　　想到要报恩，兔妖有些蔫蔫的，怎么办，他就要给人当牛做马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