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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多情公子探山茶,醉方双侠话开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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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正午,沿街而行,几步之后,汴京城的繁华景致便映入眼帘。
只见得雕楼画阁、棱户珠帘,富贵贫贱穿梭其间,人人笑语晏晏。红楼上,罗绮时时飘香,引人无限遐思。穿城河道两旁,花光满路、商贾穿梭,四海万国之货品皆汇于此,放眼之下,各色人种皆在其中。
好一个汴京城,车水马龙、人烟浩闹,比之于盛唐竟强出了多少倍!
辞别贺府,覃轩一路步履轻快地按来时路返回。方才贺府院中见天上有聆风门的信鸽飞过,便知山茶子一行已经到达京师。
日前才收到琉璃从洛阳总舵递来的消息,覃轩原以为那一行十数人怎么也得花上三五天才能到得开封。哪知道不过两日半的功夫,人就到了。看来是一路畅通无阻,很是顺利嘛!
这山茶子,说不定比他所了解到的还要有能耐些。
贺枉然的顾虑覃轩明白。同样的,他也曾有一瞬生出相似的怀疑:为何秦飔颻会将她派至汴梁助覃轩筹备聆风门东京分舵一事?
按说山茶入门派不过三年,当初渝州彻风谷遭血洗一事才出,一向负责探明江湖风声的琉璃就灵敏地派出门人前去打听,带回来的消息却只说彻风谷那帮倒霉鬼死状诡异可知下手之人手段狠辣且极善用毒。然而具体手法出自何门何派、系何方高人所为却扑朔难懂。
直至仇家人发出江湖通缉将始作俑者的身份模样贴到众人眼前时,覃轩才讶然——竟是个只有半张脸的小丫头?
说她是半张脸并无恶意。只不过画上面的人一袭黑衣红束腰,满头青丝绑在脑侧,居然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右半边脸。一向不忌风流之名的覃轩对此实在费解。
寻常女儿家但凡有几分姿色的便恨不得将整张脸蛋都递到“悦己者”们眼前,即便是姿色平平无盐女也好歹要将自己收拾打扮整齐,虽不至抛头露面,也该以面示人。
除非这画上的女子右脸有残缺。
想到这里,覃轩也就释然了。聆风门内三年间相处下来,他不刻意打听也大概了解了此女身世——亲长皆亡,少小为奴——乃是彻风谷仇家人的一个卑贱的奴婢。
但是从小为奴的山茶子又是怎么习得一身路数怪异的武功毒理?只怕其间仍有故事。
思考期间,覃轩已返至醉方楼前。抬眼一瞧,店内已是食客满堂,生意景况竟然比洛阳总店还要好上几分。也罢,聆风门几百号人总归不能喝西北风过日子,多亏了琉璃的精明打点,门人的日子才算宽绰。
然而覃轩打心底嫌恶这般鱼龙混杂的场景,皱了皱眉,与掌柜门人示意之后,旋身轻步上楼。
立即另有门人随即迎上来:“覃公子,您回来了。”
覃轩点点头,谢绝递来的茶水之后,开口便问:“西京来的人在哪?”
“哦,山姑娘一行刚到没多久。”门人回答,“正在院内打点物什。”
“山姑娘呢?”覃轩又问。
门人抬手一指:“天字甲号。”
“我知道了。”覃轩颔首,抬步便朝里走去,一面嘱咐:“给山姑娘备饭,一会儿直接送到房内。”
门人在身后答:“全都在准备当中了。覃公子还未用饭吧?”
“一并送到天字甲号。”他倒有几分好奇,秦飔颻是凭什么将这“半张脸”的小丫头派过来。
这么想着,覃轩唇畔勾起一弯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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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朱雀门外醉方楼,天字甲号房内。
山茶将寥寥行囊放下,缓步在房内逡巡。
投身聆风门三年,山茶手握护法之位,也被安排指使在外行走。但被委以筹建分舵这等大任,这还是头一回。
不过这倒也没什么。秦飔颻既然让她来,或许就有他的道理。山茶不必去管背后的原因,她只知道受人之托尽人之事,领命而来,就协同覃轩做好这事就行了。
只是,覃轩此人,她了解甚少。
山茶不会蠢到以为,怀着个人诉求加入聆风门的人只有她一个。聆风门中,与她来往较多的是尹莫怜,其次便是同为护法的萧麦。琉璃因掌管门中诸多细务,也需时常与之照面。
寻常旁人总以为她不言不语,亦不爱笑,更不喜欢与人热络,应该从不关注其他人的行止。但事实正好相反,她总有比别人更多的精力观察每一个人。她不知大家出于什么样的事由聚到一起,但尹莫怜、萧麦、琉璃……会留在这里皆有各自的目的。
尹莫怜很难说,或许出于对门主秦飔颻的认可,或许是被后者的信任所感动,也或许是因为情……但总归有个理由。
萧麦是所有人最看不透的。他外表年青俊逸,但他的行事作风与谈吐之间都透露着他的经历绝不仅仅只有二十多年。
唯独覃轩时常在外走动,其人风流,即便得闲的时候,也不肯安稳在总舵内多待上半刻。又因为二人脾性相去甚远:一个是冷傲好静,寻常若是遇到人多的地方,连靠近都不想靠近,更莫提主动与人热络;而另一个虽然也心高气傲,但又好像是一刻也静不下来的性子,出入风月场所也总能兀自花中过片叶不沾身,即便是不多与之做事的山茶也目睹过几次他与环肥燕瘦莺莺燕燕调笑……只不过从来不将各色情人带到总舵中。
每当此时,山茶总是远远瞥一眼,然后冷冷地走开。她也曾想:那个人如此流连于百花丛中,到底有没有过一次交付真心?
不过山茶也从未主动与覃轩结交过。何况说是要她二人在开封筹建分舵,其实据山茶所知,聆风门早在三年前、她还未曾加入时便已由琉璃打点将醉方楼开到了开封。这三年当中秦飔颻不可能就这么将酒楼空放在这里,怕是各方人脉乃至各类物力人力都已经安排妥当,她与覃轩来这里的作用也不过是监察进度,顺便出面坐阵应对可能出现的阻挠。
从洛阳出发前夜,山茶曾无意间听到一院墙之隔的萧麦交代门人加紧练兵,为八月武林会盟准备。
武林会盟——只怕这才是门主真正看重的。
正想着,下榻房门被叩响,节奏轻快劲道巧妙,仿佛勾肆中的鼓点九转回旋。
山茶回头听了一阵,没有应门。于是只听外面传来如空山翠竹般的青年声线:“山姑娘,是我,覃轩。”
“就来。”想什么就来什么。山茶垂眼抚了抚衣襟,踱至门前打开了门闩,“覃护法。”
门外的人,一张俊逸佻达的玉面上一双虽怒犹笑桃花目微微上扬,头戴束发冰玉冠,颀长身形,一身短打描兰湖青色衣裳,若不是佩剑不离手,还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哥!
只听他朗声而笑:“哎,既肩负门主之命一同奔波在外,你我又何必这么客气?”他不问一声便登堂入室,打量了一圈之后回头对山茶说到:“日后唤我子璠即可。”顿了顿,眨眨桃花眼笑:“若是喜欢,你叫我一声覃大哥我也乐意的很!我以后叫你山茶儿可好?”
山茶抿着嘴,不愿与他嬉笑,只转身道:“有何贵干?”
“别生气嘛!”覃轩勾唇一笑,扭身在桌边坐下,拎起水壶蓄了两杯茶,抬臂一指对面的板凳,“你们日夜兼程辛苦了。我已吩咐下面备上饭食送到房间来。这段时间……”他的目光在山茶背后的房门上逡巡一圈,才又开口:“我对你说些开封这边的事情。”
山茶看看他,顿了一顿,只得转身将房门关上,走到桌边坐下:“门主要我带话。”
“哦?说来听听。”覃轩笑笑,将一杯茶水落到山茶面前。
左半张脸看不出任何表情,就连眼神也平静无波。山茶启唇:“三个月之内将东京分舵之事打点妥当,八月你我启程前往杭州。”
覃轩认真地听了,待山茶语毕才微微一笑,吐出四个字:“武林大会。”
“正是。”
“那么,只怕是三个月之内若不能完成分舵事宜,你我也得按时启程。”覃轩眯起眼意味深长道。
对面的人不语,仅是指了指他,道:“该你了。”
“先喝口水。”覃轩卖关子似的指指茶杯。
山茶瞧瞧他,抿着嘴不知该说什么好。低头瞧瞧淡绿水色,端起来一口尽了,才放下杯子道:“说吧。”
覃轩戏谑一笑,起身在一室之中踱起步来:“门主想在东京建立分舵并不容易。”
“虽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武林的人不会去插手官家的事,朝廷的人也不该多管江湖的事。然而在皇帝老儿的眼皮底下,扩张势力并不是说做就做的。”停下了片刻,他又道:“本朝重文轻武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们在这里张罗这些江湖事宜没少遭人白眼。好在秦门主的同门师兄也在京城,多少能帮衬着些。”
“门主的师兄?”山茶本不欲插嘴,却还是问了。
“莫怜姑娘没对你讲?”覃轩这一次没有刁难她,而是直接回头答到:“贺枉然。”
“啊。他。难怪……”山茶想起刚到开封时门人所说贺枉然是出身江湖。
覃轩像是看出她的想法,开口打断:“不必多想,贺大人本就生于官宦之家,年少时虽也习武,回过头来投身仕途也属自然。”论武功,贺枉然远远不及同门师弟秦飔颻。但他算得上是个好官,因此覃轩这声“贺大人”喊得也还真诚。“有他在,也为我们增添许多便宜。日后要和他打交道的机会还很多。”
山茶点点头表示明白。
于是覃轩继续说:“然而本朝的官这么多,也不仅仅只有一个贺枉然。这些年来,为了在朝中减少阻碍可没少花功夫。但还是有些刚正铁面的……”他顿了顿,转过来时面色有些怪,“比如那位包大人。”
山茶微微抬起头打量了他一眼。
“对了,”覃轩又回到桌边坐下,“明日还得去一趟开封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