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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叶悯霖 ...

  •   叶修文猛的从床上坐起来,浑身大汗淋漓。他伸手到眼前,皮肤光滑白净,手指修长,指甲圆润漂亮。不是曾经那样经过酷刑,指节残缺、满是疤痕,变形丑陋的样子。他还是叶修文,不是后来饱经沧桑、死于耄耋之年的老革命叶悯霖。自己还没有被捕过,而养父叶昭此时健在,也没有发生他遭叛徒出卖、被密捕遇害后、埋骨之地湮灭荒野、无法寻回的遗恨。奶奶也没有在长久的等待之后,受到别人误传他们父子二人死讯的刺激、惊惧而亡。当时的实际情况是养父因被特务诱捕而牺牲,父子俩所在情报网被敌人破获,作为唯一幸存者的自己,正在被组织羁押审查有没有投敌叛变行为期间。现在房间外面春光正好,一树桃花倚窗灼灼,他是真的回到了一切不幸还没有发生的时候。
      抬眼看看墙上的日历,叶修文知道在这个时候,自己跟养父因为亲身经历了南京保卫战的缘故,对果脯上层失望之极。为了实现把侵略者赶出自己祖国去的强烈愿望,他们经过慎重考虑和多方考察,最后坚定了一心跟着大公无私、为国为民的共、产、党走的决心,目前,父子俩已经是延安有存档的秘密党员。周公亲自布置给他们的主要任务,是让他们为今后工作需要,掩藏自己党员身份深入潜伏;做好为将来所用的准备。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把拳头收回来,是为了更有力的打出去!你们,就是那个收回来要用力打出去的拳头!打出去的力道能有多大,取决于你们能潜多深。组织上指示叶昭,需要他在国统区内抓住时机、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党派跟各界人士,号召他们放下成见,求同存异,为全民抗战做出自己的贡献。同时还要在果脯内部能争取到更重要的职务和更多的话语权。叶悯霖本人在国、共两边,都是作为叶昭副手的存在。多了一辈子的经历告诉他,坚持党性原则不动摇,在工作中只要自己小心再小心一点,肯定能规避掉曾经的危局。
      “哥?哥你在吗?在就应我一声啊!”院外传来一个女孩子娇柔轻软的呼声。闻声而变的,是叶修文的脸色!这个声音,就是这个声音;害惨了自己还貌似无辜的杜雨薇。前世多少个不眠之夜,自己反复回想各种细节,最后确认就是她;上辈子自己真真是不长眼,他至死不能忘记!少年慕艾,叶修文不由自主的喜欢她青春、活力、大方、当然,还有漂亮,所以放任她的接近。以为邻居菇凉仅仅是个真的热心参与爱国救亡运动的;单纯、漂亮、不谙世事,软萌可爱的热血女学生。虽然叶修文在外一向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从来没有在外发表过任何过激言论,还经常有意无意的劝她在外面注意安全、不要太过招摇,万一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可能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危险。对于找各种理由接近自己的她,却不是很提防。结果,她只是为了能出风头、吸引更多人注意才会积极的参加集会,为很好的表现自己、她还喜欢在人多的地方发表演讲,特别享受那种万众嘱目的感觉。一贯这么高调的行事,果真让她因此引起了特务的注意,最后把作为邻居的自己家也纳入了监视范围.然后?然后特务们瞎猫碰上死耗子似的,捞到了叶家这么条大鱼!---也不知道什么缘故,有一次派来接头的联络员是个几乎没有敌后斗争经验的新手。这个人的所作所为,完全是按照保密条例的反面行事,横冲直撞、大大咧咧的,简直可以说是毫无顾忌。当然,他也没有任何侥幸的被特务发现了!恰巧,这位被捕的联络员又不是什么硬骨头;只审讯时被特务用刑具什么的威胁了一下,还没等真对他用刑,他就一害怕,把自己掌握的所有上、下线的姓名、代号、地址都仔仔细细的全交代了。虽然因为地下工作的严格纪律,几乎所有的人都是单线联系;但这个从老区来的新丁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是个例外!据说这人就因为个性活跃招人喜欢,投身革命工作以后又表现特别的积极,特别擅长跟人打交道,曾经被他的直属领导推荐成重点培养对象。也许因为他是个根据地调过来的老党员,很受接触过他的各级领导赏识!所以他认识的人和经过的单位也比较多。这个交通员的被捕叛变,给叶昭父子这条隐秘战线带来的灾难几乎是毁灭性的。当时特务来叶家抓人的时候,叶昭不在家,也没办法通知到他和上级,奶奶和佣人都被带走了。叶修文那天正好在杜雨薇这个邻居妹妹家里,因帮她补习功课侥幸漏网。
      后来,当早已经更名为叶悯霖的自己,需要证明情报网暴露这件事,是很偶然的、突发性事件,与他本人完全无关、他当时既未被捕自然也不曾因此叛变的时候,这位自己费尽周折才找到的、已经改名换姓叫张钰,作了省部级高官夫人的邻家妹妹。不知道究竟是怕麻烦还为了什么,怎么也不肯作证事实上那天特务突袭叶宅抓人时,叶修文是因为在她家给她补习功课,而特务没有搜查她家,才让躲在她家的叶修文逃过搜捕的这件事。只肯承认当时两家做过一段时间邻居,因此才认识的叶修文。两个人的关系就是平时邻居见面、礼貌性打个招呼,所以并不是很熟悉的朋友、也没有私交。又因为这条线上除了叶家奶奶,所有被捕的人、包括叛徒在内,全部都在被捕后不久、就被敌人处决了,当时已知漏网的只有他和行踪未明的叶昭。除了当时审理这桩案件的特务头子;几乎没有人知道那个临时过来捎信的交通员曾经叛变过,他的供词让整个情报网几乎团灭。在这件事上叶悯霖自然也找不到,能摘干净自己的证据和证人。由于地下工作固有的危险性,逃过这一劫的叶悯霖后来也在被捕、被营救中循环度过几年,好在没被送上刑场。正因如此,他也为当初情报网被破获、人员全部毫无征兆的突然遇害这事,不停的受到怀疑和盘查。就像硬币有两面一样,只有他知道自己是清白的却不能证明,谁让幸存者只有他一个人呢?材料写了一摞又一摞,而那几天的事又因为缺乏人证;无法落实,直到八九十年代,一个被改造好了的特务头子写了部自传发表后,里面短短的几句话才揭开此事尘封已久的真相和当时被认定失踪的叶昭的下落。打前世算起,这孽缘得有几十年了吧?再一次听着了外面那娇柔的呼唤,叶修文没有了当初的悸动,他不由自主的笑了。叶修文脑海里掠过后世的网络常用语: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我早见识、领教过了,这次我要是再在你这条阴沟里翻船,怕该不是猪投的胎吧?
      叶悯霖迅速起床套上衣服出了屋,带上卧室门后;他跟院里扫地的叶叔说:“叔,我马上要出去一趟,从后门走就行。隔壁那丫头要是跑来喊我出去耍,你不要理她,也不要给她讲我今天回来过,省得她老疯疯傻傻的找借口往我们家跑,二回头她到时候在外头惹了麻烦,会牵连到我们家的。”春光正好,我还年少。叶修文漫不经心地想,杜雨薇啊杜雨薇,往事不可追,且看将来罢。好在如今重来一回,自己已经知道今后几年事态发展的大致方向。现在第一要做的是赶紧找到父亲,好通过他向组织汇报身边发生的异常情况;第二就是尽快搬家,远离危险。他放慢了脚步,体会着柔软的春风轻轻拂上面颊的感觉;叶修文一直紧绷的心弦咻地一下松了些许。成都的春天,空气里都带着慵懒,嫩绿嫩绿的榕树叶子随着一阵阵轻风舒展招摇在街头巷尾,仿佛迎合着这城市里到处弥漫的那股子市井烟火气。无论身处什么样的时代,成都的街头随处可见的永远是人声嘈杂的茶馆,伙计们的应答清脆、响亮、拖着长长的尾音,透着些快活;带着点俏皮。连路上的行人都是悠闲惬意的。沉醉在这舒缓惬意中的叶修文冷丁打了个寒战:前世的自己,因为拿不出实证、一直不被组织信任;可谓半生失意,所以就一直致力于反复查找证据、努力向组织证明自己真的只是幸运漏网,从未做叛党出卖同志的事。
      组织上在审查中,发现只单独属于叶氏父子掌握的秘密跟情报无一泄露,于是也倾向于叶悯霖是清白的,但这种事因为没有找到过硬的证据,组织上没办法给他个明确的结论。直到八十年代末,一个被改造好的特务头子在他发表的自传中;透露出叶修文的养父叶昭,早就在当年事发时就被秘密诱捕,最后又因坚贞不屈而惨遭杀害。他牺牲于解放战争期间,彼时;果脯情治系统机构改组、人员变动甚是频繁;最后,连叶昭的埋骨之地都找不到了。这部自传一出,叶修文才算至此彻底洗清了多年背负的嫌疑,可彼时,自己已经从当初的青葱少年,成了一事无成、潦倒一生的老朽之人。在这个惬意的午后,叶悯霖突然福至心灵的想到,但是!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如果说隔壁的妹子由于参加集会被捕,后遭特务劝降而叛变,作为获得自由的条件之一是帮助特务监视自己一家呢?毕竟那时候叶昭也算是名人,而且是政治立场模糊的名人!
      这样一来,她是知道自己家肯定会出事的。自己当年的漏网,也许是她第一次做坏事胆子小,或者从她自己的内心也觉得背叛是可耻的行为;所以在通知特务行动后,索性用请教功课为名的方式留自己在她家,借此让自己躲过搜捕当做赎罪。当时特务并没有顺便搜查一墙之隔的杜雨薇家,事后也没有留暗桩监视周围;这可以说是极不正常的,也是当时自己感觉的困惑之一。这么看来她后来改名换姓,不肯作证的根本原因----估计是怕暴露自己曾经叛变的事实。叶修文越想越觉得事实如此,后怕之余,眼泪潸然而下。前世想不通的事情突然理顺了,父亲后来被特务诱捕,多数还是那位在机场见过的世叔肖腾云出的面---叶昭素来生性机警,为人却很有点赤子之心。对这位发小怕是没什么提防之心,太容易被人趁虚而入。他想,自己跟叶昭之间;不止是父子关系,还是党内同志兼有上下级工作关系,现在;还是赶紧找到他把话说明白的好。
      叶修文凭记忆找到叶昭的时候,他正在按约好的时间跟上级接头,按组织原则,叶修文此时是不应该过去的。可现下事情紧急,加上来人叶修文也认识。他就给自己壮了壮胆,顺势走了过去,很自然的跟对方打了个招呼,一番寒暄后坐下,叶修文轻声的把刚刚邻居姑娘来访的可疑之处、自己对她产生的怀疑说了出来。地下工作者对安全的极度敏感,让叶昭和那位领导并不认为她的蓄意接近只是少年慕艾。但领导也不赞成他们立即搬家---这太容易打草惊蛇了。几个人仔细商量一番后,决定为安全起见,叶昭、叶修文今天去安全屋住,暂时不要回家。过几天安排他插班入医学院读书,这样可以住校。稍后也可以用上学不方便为理由,顺理成章的换个环境;商量好了、定下来之后,几个人就说说笑笑结了账,稍后各自分头离开。
      叶修文回家后,叶叔就跟他说了隔壁姑娘过来的事情,言辞之间颇有点不喜“平常看到蛮乖的一个妹儿,确实是有点疯疯傻傻的,我都跟她说过喽你不在家,她还非得要进来看一哈,我老人家骗她个幺妹儿做耍子嘛。真是人不可貌相、这妹娃子硬是不咋个乖哦。”叶修文笑了笑,安慰叶叔:“没得事,你不用理她,她再来找,你就告诉她说,我去学校上课了,现在功课紧;最近大概都不得回家来。”叶修文暗忖,是不是杜雨薇从现在起,就已经开始为特务监视自己家人了?叶修文跟奶奶简略说明了下情况,收拾了几件衣服放在书包里就离开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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