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灰色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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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平安京中盛传着一则流言。
有人说安倍家那位天纵英才的阴阳师在大江山中救回了一个女子，并疯狂地爱上了她，其容颜之绝色，相比竹取辉夜姬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据说那还是一位来自于唐土的贵族千金。
坊间就数此等韵事传得最为迅速，街头巷尾，茶余饭后有的是民众议论纷纷。
日本在平安时代移植了唐朝的先进文化，涵盖了政治艺术宗教等方方面面，对内进行了大面积的汉化，同时也让这个强盛的帝国成为了人们心中最向往的梦想乡。
所以光是流落异国的唐女这个设定，就足够让人浮想联翩了。
安倍晴明作为绯闻主角，活脱脱就是一个火力集中点，忙于应付各种变相或直接的试探，连他的恩师趁着闲暇时，都若有若无地揶揄了他几句。
而在城中几乎要被传出花来了的女主人公，现在正满脸纠结地看着眼前的一堆符纸————
“那个……”
“选几个你喜欢的吧。”
跪坐在她对面的安倍晴明耐心地逐一为丽姬介绍道：“去除了凶性的式神有犬神、鸦天狗和兵佣，游浮灵都是临时的式神，多得是，你可以随便选，不过我觉得一个式神作保护用，两个游浮灵当侍女最好，你意下如何？”
“可是，这样没关系么？我听说召唤式神需要精神力什么的……”丽姬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没关系。”安倍晴明抬手用食指在她微蹙的眉间点了点，又虚沿着脸庞的轮廓滑下，捻起一缕乌黑的长发，轻柔地别到了她耳后，“如果是为了保护丽姬的话，一点精神力又算得了什么？”
经查明，京都内有关丽姬的传闻起源于府中的一名侍女。
至于外面如何说道，安倍晴明半点也不感兴趣，他最担忧的是自己在未来的某一天，有可能会抵御不了因这份盛名而引来的觊觎和恶意。
此事也恰好提前给了安倍晴明一个警醒：只是侍女间嚼嚼舌根，流言蜚语便传遍了京都，如果日后有心怀不轨之徒看准了丽姬身边的破绽对她出手，那么到时候他就是懊悔也来不及了。
为此，他不允许任何潜在的危险威胁到她的安全，于是安倍晴明遣散了丽姬院中所有的侍从仆役，转而选择用式神来照顾她的日常起居。
“嗯，晴明决定就好了，我不是太懂这些。”丽姬笑道。
对于心上人的信赖，安倍晴明却并不像以往一样受用，他膝行上前，握住她柔软的手，“丽姬，你还想要什么？都告诉我好吗？”
“……诶？”
“向我要求点什么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只要是你的要求，我都会去做……”这位芝兰玉树的贵公子像是急于受到认同的小孩一样露出了苦闷的表情。
最近丽姬冷淡的态度让他愈发心神不宁，气氛越是微妙，安倍晴明就越焦躁，想试图去弥补一些什么，却又无从下手。
因此，即使朝夕相处，安倍晴明却还是会时不时地感觉患得患失。
“不用了。”丽姬似笑非笑地抽出了手，抬眸好以整暇地直视着安倍晴明的双眼，“你连我失去的记忆都不肯还给我。”
正如丽姬所说，这些天她一直在努力地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自己的过去。
只是安倍晴明何等敏锐，很快就察觉到了丽姬的意图，始终闭口不言，每当她提及有关记忆的事时，往往都是用避重就轻，含糊其辞的方式敷衍了事。
没想到丽姬会直接摊牌的安倍晴明蓦地噎了一下，“没有那回事……”
“难道我的过去很不堪吗？”
“怎么会？！”安倍晴明不赞同地皱起了眉。
“那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丽姬上身前倾，显露出了咄咄逼人的攻击性，“亦或者，你曾经伤害过我吗？”
“丽姬！”安倍晴明第一次出声呵止了她，“我明明是如此的、如此的……”
“如此的什么？”
烛光灯影仿佛在她的眼眸深处点燃了一簇火焰，寸步不让的少女倔强地仰着脸，泠然中又流露出一种异样的纯真感。
安倍晴明完全无法拒绝这样的丽姬，只好红着耳朵，发出了一声妥协的叹息：
“……如此的疼惜你。”
然后，丽姬眨了眨眼，失神地呢喃着：“对不起。”
“我只是想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丽姬看上去失落极了，方才沸腾的气势一瞬间就软化了下来，重新归于沉静。
见状，安倍晴明却突然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
“怎么了？”
“只是一下子发现，会生气会和我吵架，然后还乖乖道歉的丽姬很可爱而已。”
安倍晴明觉得很欣慰，这说明在丽姬心中，他还是有那么一点分量的，潜意识里或多或少也认可了他是一个值得信赖，并且可以包容她的人，所以才毫不避讳地展现出了自己娇蛮的一面。
“笨蛋，我没有在开玩笑！”丽姬转过头去，脸颊隐隐有些发烫。
然后安倍晴明无视她不安分的挣动，径自抱住了她，披散的长发从肩头滑落，轻轻地扫过了丽姬的手背，看似温柔的动作，实则不容抗拒，“我在上一个冬天见到丽姬的时候，你就已经是昏迷不醒的状态了。”
闻言，丽姬一下子停止了挣扎，因紧绷而变得僵硬的身体也逐渐开始放松。
“我想救你……”安倍晴明低头，用下颚眷恋地蹭了蹭她的发顶，“我是说，当时并不只是我一个人发现了你，还有许多同僚在场，可以救你的人有很多，但我觉得，只能是我。”
“我对丽姬，是一见钟情哦。”
面对安倍晴明突如其来的告白，丽姬猛地愣住了，特别煞风景地回了一句：“唔……谢谢？”
“想听就不准打岔。”
“好。”
莫名其妙被教训了的丽姬不再说话，安静地靠在他怀里竖起耳朵听着。
“全京都的医馆都没有查出你昏迷的原因，所以我就把你带回了家，又用阴阳术检查了好几遍，也没有中了诅咒的痕迹。”
“没过几天，原本身体情况很稳定的你却突然开始发烧。”
那段时间安倍晴明急得嘴边燎了好大一个泡，衣不解带地守在她床前，每日都亲自喂药，丝毫不肯假于人手，“你吃不下药，喂了就吐出来。”
保卫京都不受邪祟侵犯，是阴阳师的本职，这些年安倍晴明在讨伐妖怪的路上，太多的生离死别无处安放，所以早已见惯了一幕幕惨烈的悲剧，即便是他自己，也有深陷险境，岌岌可危的时候，但他从未因此动摇过一次。
然而，彼时看着虚弱的丽姬，他却觉得无比煎熬。
这是安倍晴明有生以来，头一回尝到了心疼的滋味，不同于生理上的痛苦，而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消沉，在时间的推移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我记得是正月初四的早上，你醒了。”
说到这里，安倍晴明微微一笑，似乎当时喜悦的情绪仍有留存，“那时你意识还很昏沉，估计不记得了。”
“后来你的病情时好时坏，一直不太清醒，只能进行短暂的交流，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就算告诉丽姬他的名字，下一次也会忘个干净，有时候话才说到一半，她一闭眼就又睡着了。但是安倍晴明依然乐此不疲地进行着单方面的互动，基本上所有的闲暇时间，他都陪伴在丽姬身边，即使从来得不到任何回应。
直到那天，丽姬叫出了他的名字————
咚咚咚。
心脏在胸腔中跳得飞快，泵出的鲜血里，全是膨胀的私欲。
迎上少女一无所知的眼神，安倍晴明清楚地知道，自己终于等到了，一个只属于他的，白纸一般的恋人。
“然后呢？”见安倍晴明忽然陷入了沉默，丽姬就扯着他的袖子摇了摇，继续追问道。
“……然后你就醒了呀。”
“只有这些吗？”丽姬有些失望。
“嗯。”
总感觉有点不太对劲的丽姬又问：“那你怎么会知道我原本是贵族？”
安倍晴明无奈地笑了笑，将她的手攥进了掌心，“之前我好歹照顾了你不少时日，自然发现了你手上和脚底，没有一点茧子，发肤也未曾经过暴晒，反正我可从没见过哪户平民人家，能对女儿如此娇生惯养。”
“还有耳朵。”安倍晴明用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耳垂，“一般有点讲究的贵族是不会让女儿打耳洞的。”
“既然我是唐人，为什么又漂洋过海来到了这里……”
“西边正在打仗，烽烟四起，或许是为了躲避战乱也说不定。”
“……可我的家人呢？”凭着仅剩的记忆，丽姬原本很肯定自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但现在她却又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错乱感，完全理不清头绪。
就像在迷雾中摸索，最后却走进了死胡同，再没有见到通路。
“丽姬……”安倍晴明拥紧了她，轻声细语地哄着：“我会帮你探查的，别伤心。”
“还好是你。”
“什么？”
“我说，能遇见晴明，真是太幸运了。”丽姬弯弯的笑眼里闪烁着细碎的微光，随着她的笑意一点一点地扩散开来，最后点亮了整张脸庞，“谢谢。”
“……不用谢我，丽姬。”
（因为，）
安倍晴明错开与丽姬相交的视线，扯着嘴角拉起一条毫无温度的笑弧。
（找不到的。）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灰色记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