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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 第八章:常得君王带笑看(2) ...

  •   大雍泰宁六年,泰宁帝退位。
      太子皇甫策继位,立贺氏长女为后,年号元景。
      大雍元景十年,南梁覆灭。
      大雍元景十年冬,大雍天下一统,四海归心。
      翠微山的隆冬,自然不比帝京温暖,可如今这大雍朝的满朝文武,都窝在了翠微山脉过猫冬,甚至连藩国的进贡,都在此交接。
      泰宁帝在位六年,大雍养精蓄锐,再次打开与北狄、大夏、西域的互市,六年间积累财富无数。又有图南关二十载的四通八达的商道与赋税,这笔富可敌国的财库,在太上皇登基后都入了国库,才有了元景帝登基后,大雍朝十年兴兵征伐,依旧国祚中兴的资本。
      太上皇退位以后,一年有大半年都消磨在翠微山行宫。一为养身,二为清闲。当年诚亲王可是惯会享受挥霍的主儿,虽有迷惑先武帝的意思,可一年年下来习惯,早已成了本性。在位六年矜矜业业节衣缩食,为得不过就是退位后的大动干戈。一朝成了甩手掌柜,自然就琢磨着吃喝玩乐。
      虽是图南关积累的财富都入了国库,可架不住赋税年年有,诚王府当年的私产有了太上皇这个靠山,自然是比做诚亲王时经营的更好,有钱有闲的太上皇,就开始在翠微山行宫大兴土木,又圈起了一个山头不说,但凡行宫内说得着的宫殿与花园,冬有地暖,夏有冰窖。
      小花园因铺着暖铜管的缘故,一年四季都有鲜花盛开,何况大花园与几处主殿的温汤都重现修缮了遍,繁花盛开能延长一个季度。
      几处汤池都建在花园中,四周都有竹排遮挡,只有后山最大的一处汤池,建在屋内的,唯有顶端是水晶拼接的天棚。寒冬腊月,泡在滚烫的汤池中,白日赏雪,夜里望月,当真是人间天宫。
      翠微山行宫陆陆续续修缮了三年,才算彻底完工。耗费巨资与无数心血之后,当年不过是作为避暑所用的小行宫,如今在看那是华美舒适,古朴又雅致,顿时将帝京皇宫比成了新贵家的庭院。
      自有了这般好去处,从不用理事的皇后娘娘,常常携皇子公主进山常驻。
      元景帝在朝上忙个焦头烂额,闲暇片刻,还想找机会偷溜后宫看上两眼,哪怕与皇后说上两句话,烦躁的心情也能好起来。可自翠微山行宫修缮完毕以后,元景帝常常喜滋滋的回去了后宫,面对的都是人去殿空的尴尬与冷清。独守了几次空房,元景帝颇有怨言,又时常不言,或是深知言也无用,几次催促快马加鞭的让人接皇后回宫,大多换来都是置之不理。
      元景帝私下里着实哀怨了些时日,随后大笔一挥,但凡皇后娘娘去了翠微山,整个朝廷即刻搬去了翠微山行宫理事,好在此处当年就是太祖与先几代帝王的避暑议事之地,所有的一切都很是齐全,大臣们又都有行苑在此,也无人有所怨言。

      虽还是隆冬,但温汤附近的花树,都已早早的盛开,因地下埋着热水铜管的缘故,花草倒也一直都绿着。傍晚的时分,汤池的竹排房内,也早早的点上了登上,氤氲着浅显的雾气,越显花色荼蘼。
      元景帝趴在汤池中,隔着雾气,向走进门的人招了招手:“爱卿,朕在此处。”
      大雍陛下的第一近臣的韩耀,如今已官居一品太子太傅。忙完一日的政事,得元景帝召见,太子太傅面上不但没有半分喜色,甚至颇有几分生无可恋的木然。
      韩耀在最大的汤池边上站了片刻,似乎有些认命的走到小圈口处,见元景帝趴在汤池中,几乎是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不知这个时辰,陛下召臣入宫,所谓何事?”
      元景帝长叹一声,很是体恤道:“爱卿也忙了一日,下来泡泡。”
      韩耀木着脸看了元景帝半晌,面无表情的褪去长袍,仔细的放在一侧的长榻上,下了水,坐到了远离元景帝的地方。韩耀虽是极力避开与元景帝接触,可小温汤满打满算也不过能坐三个成年男子,最远的距离也没有多远。
      元景帝将浮在温泉上的果酒,推到了韩耀面前:“爱卿也尝尝。”
      韩耀颇有种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紧迫感,可为人臣子的到底不能多言多语,唯有紧蹙眉头,扶着托盘,摆出几分荣辱不惊的姿态:“陛下知道,臣有些喝不惯贡酒。”
      元景帝挑眉,将托盘又拉了回来:“贡酒都在太上皇的地窖里,莫说你,朕都分不到。这壶杏果酒乃去年太上皇与皇后一同酿下新酒,甜酸适中很是利口,朕拢共分了一小坛。”
      韩耀不动声色的将托盘拉了回来,端起抿了一口,如元景帝所说,酸甜适中,很是爽口。虽有些酒味,可最多的还是果香。韩耀紧蹙许久的眉头,也不禁舒缓了不少。
      元景帝见韩耀饮了酒,顿时叹了口气:“爱卿再来一杯?”
      韩耀自坐下就听见元景帝的连连叹息,可也装作一无所知,眯着眼饮起酒来:“这般的好酒,外面也买不到,若陛下不喜这味道,倒不如都赏给臣,拿回去慢慢喝,如何?”
      元景帝低声道:“朕与爱卿哪用如此,这一壶你都带走就是。”
      韩耀低眉顺眼道:“臣谢陛下赏赐,不过陛下哪里有一坛,余下的那些不如都给臣拿上,如何?”
      元景帝噎住,看了韩耀半晌道:“爱卿呐,朕遇见难事了……”
      韩耀忙安抚道:“如今天下归一,四海升平。这一年更是国运昌兴,风调雨顺。哪里还有陛下值得烦心的事?”
      韩耀见元景帝还欲开口说话,忙又抢白道:“腊月里的急件,今晨也处理差不多了,臣打算明日一早,携家眷回京准备准备正旦祭祖之事,还请陛下恩准。”
      元景帝紧蹙着眉头:“爱卿有所不知啊,朕心里苦啊……”
      韩耀垂着脸撇撇嘴,很是不屑,可抬眸间已是满眸担忧,开口道:“若陛下都深觉为难之事,臣只怕也爱莫能助。”
      元景帝轻咳的一声,将胳膊伸了出去,放在了韩耀眼前:“爱卿,也不能撒手不管啊!”
      韩耀看见元景帝胳膊上的伤痕,心知今晚也没什么君臣相得好聚好散一说,不禁破罐子破摔,轻咳了一声:“陛下这话说得,皇家的事,臣敢管上几分?”
      元景帝叹息一声:“爱卿,总有坏人想要害朕呐!”
      韩耀很是漫不经心的开口道:“陛下何出此言呐?”
      元景帝低声道:“柔然使者此番入京,进贡颇为丰富。”
      韩耀眉目轻动,不知想到了何事,终是抿唇一笑:“有一匹汗血宝马的小马驹,大殿下甚是喜欢,与臣说了许多次了?怎么,莫不是二殿下也想要吗?这也不是多难的事,陛下再下旨让柔然送来一匹便是。”
      元景帝侧了韩耀一眼,又道:“进贡的活物,可不止汗血宝马,那十个柔然贵女,爱卿不曾见过吗?”
      韩耀体贴道:“前番宴席,臣曾远远看上一眼,都是些二八年华的美貌娘子,颇为养眼。众臣常言后宫空旷,陛下比起太祖先帝,确实有些寡淡,不若陛下趁机,将这些外族娘子收入宫中,哪怕先从女官做起,也能堵住悠悠之口。”
      元景帝骤然瞪大了双眼,狐疑的看了韩耀半晌:“爱卿!朕与你有什么怨什么仇,你竟要和那些坏人一同害朕?你怕朕不死吗?你看看朕这一身……看看脖子,肿了吗?”
      韩耀瞥了眼元景帝的脖子,漫不经心的开口道:“嗯,有点。”
      元景帝伸出紫青的手腕来,极低声的开口道:“皇后的脾气,你也知道几分,动辄就是刀枪棍棒。平日还好,床笫之间更是不留余地,这是那日见到柔然进贡之物后,她当夜咬的……若是这些美人入了后宫,朕还能活着下床不成……咳咳咳,朕还能有什么活路可走?”
      韩耀长叹一声,垂下了眼眸,张了张嘴,很想让元景帝死远一些。可到了嘴边,却又换成了口气:“陛下仁善,素日里对皇后娘娘,也太过忍让了些。”
      元景帝心有戚戚,又侧过身去,指着肩胛骨,低声道:“爱卿看看,后背上咬破了吗?”
      元景帝皮肤本就十分白皙,那满后背的抓痕,在泡了温泉后,更显可怖。纵横交错,当真是触目惊心,何至是咬破了,简直没有好的地方。
      韩耀虽有心不搭理元景帝一个月总有那么两天看似诉苦,实然炫耀床单的破事,可奈何食君之禄,即便不担君之忧,也得演给君看。这满后背的伤痕,让韩耀恨不得额首称庆,狠狠的说一声,该!
      可奈何君臣都是演技实力派,韩耀硬生生的压住了眉宇间的喜色,满眸忧伤又十分真情流露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安慰道:“陛下受苦了。”
      元景帝一晚上的诉说,终是找到了君臣间的共鸣,颇是感动又感慨的说道:“爱卿,朕和你说啊,为了不让皇后留指甲,朕也是费劲了心思。最近两年,都许诺重金,以往都是千金赎剪一根指甲。最近不知怎么就涨了价,一下就成了万金。”
      “你也是知道的,因后宫封了几处用不着的宫殿,还有翠微山行宫主政的事,朕天天被些个御史轮着骂昏庸啊。那国库里的金银再多,也是万都动不得的,可朕的私库比脸都干净,朕哪有那么金银啊!”
      六年的养精蓄锐,十年的励精图治,历经十六载。如今大雍上下朝政清明,天下昌平。御史虽有心挑剔,可也不能天天抓住士族鞭挞,又不能显得整日无所事事白领俸禄,自然也就盯紧了帝王家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整日掰扯来掰扯去。
      元景帝大多都是,坚决认错,就是不改。即便如此,在御史唾沫横飞破口大骂时,也不能反驳半句,甚至有时还要应上一句‘爱卿所言有理’。不然,那可就戳了蜂窝,本来可能就一个御史唾沫横飞,若敢反抗,那就是大伙儿纷纷磨刀霍霍,单等与元景帝大战上几百回合,瞅准时机好名流千古。
      自然,若元景帝有舌战群儒的本事,也是不怕的,那御史大人们可就皆大欢喜了,大家手拉手一起触龙柱,与这昏君一死方休,顺便名流千古啊!
      所谓,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
      御史可不怕暴君暴行,最怕的就是朝政太过清明,没有死谏的机会!皇帝太能干了,御史大人们也就没有了载入史册的可能啊!
      元景帝等了半晌,不见韩耀接话,不禁轻咳了两声:“爱卿……”
      韩耀忙道:“臣内心十分自责,百分感慨,万分同情。然,臣虽为当朝一品,但俸禄有限,出身微寒,家资不丰,当真爱莫能助啊!”
      元景帝安抚拍拍韩耀的手,颇有几分君臣同病相怜之意:“爱卿能与朕时不时的宽宽心,朕已甚觉安慰。”
      这句一个月总能听到三五次的话语,让韩耀内心深恶痛绝,恨不得弑杀君主,然面上依然颇为同情,沉默了片刻,忠心耿耿道:“这些年陛下受尽了苦楚与委屈,臣都一清二楚,可怜陛下这般羸弱之身落入虎狼之手。臣常为此心痛难忍,通宵达旦,恨不得以身饲虎,取而代之……”
      元景帝顿时黑了脸,轻咳一声,打断了韩耀的话:“爱卿言重了。转眼都十年了,朕也习惯成自然了。”
      韩耀愤慨道:“陛下仁善,万不可再心慈手软,养虎为患。若当真不喜,臣愿为陛下分忧,明日便联合众臣上折废后!”
      “咳咳咳咳咳!……”元景帝忙抓住韩耀的手腕,压低声音道,“爱卿慎言呐!若被太上皇听见了,朕一个怂恿之罪,那是跑不了,朕当真是不用活了!”
      韩耀见此心里恨不得额手称庆,暗道:陛下,请去死。
      可面上依然愤慨而忧伤:“陛下仁孝,如此委曲求全。臣甚为心痛,陛下自小待臣犹如亲兄弟一般,臣万死不能相报。此番死谏,臣愿压出身家性命……”
      元景帝抿唇,深觉有些不好收拾,忙摇头安抚道:“爱卿爱卿,慎言……朕如何舍得。”
      韩耀真情演绎:“陛下,万不必如此自苦啊!”
      元景帝很是感慨的拍了拍韩耀的手,轻声道“这些年,我们君臣常为政事通宵达旦,日夜不离,你也常见朕身上何时有一块囫囵地。自然,十年如一日,朕也习惯了,无甚不可忍受的了。”
      “可此番柔然进贡的十个贵女,那朕是包藏祸心,要置朕于死地啊!这些人该如何处理,爱卿可有章法?”
      韩耀如今暗恨自己当初年少不知险恶,又太过心地善良。君臣时常忙碌到通宵达旦,自然也常常见到元景帝时不时露在外面的伤痕,隐忍多日,才勉强询问伤从何来,从不曾想过那伤痕累累乃元景帝故意露出来的,专等人询问,不小心就掉入了深水井里。从此大雍朝英明能干的陛下,就时常开启诉苦模式。
      若非磨炼多年,早已狼心似铁。
      韩耀会情不自禁翻个白眼,咆哮道:陛下,请您死得再远一些!
      韩耀轻咳了一声,为难道:“陛下不必多言了,臣明日就与谢氏、王氏、陈氏、陆氏、联合上书废后!太上皇见了那么多人联名,只怕也要斟酌几分。若当真事成了,陛下从此以后再也不必受此苦楚,岂不是皆大欢喜?”
      “皇甫策!”明熙一脚踢开了竹排的单扇门,人未到,满腔的怒火似乎都已冲了进来。
      柳南紧赶慢赶,终是追了上去来,急声道:“娘娘留步啊!陛下与韩大人正在议事,都是赤身裸体啊……”
      听到后面四个字,皇甫策与韩耀面面相觑,颇是心塞,君臣二人演技虽是磨炼多年,已到了返璞归真的地步,可此时此刻,两人的眼底还是泄露了几分对彼此的嫌弃。
      明熙的脚步生生的停在了屏风外,却也不肯离开,可也压住了怒火,低声道:“阿耀也在啊。”
      元景帝张张嘴,极小声的开口道:“爱卿!要救朕呐!”
      韩耀傍若无人,极利落的从汤池中爬了出来,拿起一侧的衣袍,慢条斯理的穿戴起来,轻声回道:“臣正与陛下禀告明日回帝京之事,想来家中,这会也该打包行礼了,臣也就不在此耽搁了。”
      明熙抿唇一笑,轻声道:“庄园里住得好好的,何必那么着急回京?前日阿庆、官奴还说你在后山画寒梅傲雪图,这么快就画好了吗?不若让我也看看。”
      韩耀一边穿戴,一边回道:“倒还不曾,大殿下与二殿下,如今也正学着作画,那半幅画正好让他多看看,多想想,反而好动笔。”
      明熙轻声道:“阿庆少言寡语,官奴太过好动,这些年多亏阿耀帮忙调教。”
      韩耀站在屏风内,拉着腰间的禁步,抿唇一笑,轻声道:“教导两位殿下,乃本是臣分内之事,娘娘不必客气。”
      明熙微微侧目,看向屏风外叠放好的明黄色常服,笑道:“方才听阿耀说‘陛下从此以后再也不必受此苦楚,岂不是皆大欢喜’又是何事?”
      “梓童!韩爱卿已穿戴停当,朕的常服还在外间,你帮朕拿进来,如何?”元景帝开口,打断了韩耀正欲回答的话。
      明熙笑道:“陛下那么喜欢泡汤,不用着急上来。”
      韩耀侧目看了元景帝,轻声道:“陛下,臣家中还有庶务,先行告退。”
      明熙听见韩耀要离开,也知他已穿戴完毕,笑吟吟的缓步走了进来,轻声道:“阿耀还不曾说,方才你们说得是何事呢?”
      韩耀撇了眼元景帝,沉默了片刻,低声道:“臣方才正与陛下商议废……”
      元景帝正色道:“都是朝中的琐事,哪里还用梓童费心,朕还应付的来。”
      元景帝虽是成功的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也让明熙与韩耀同时望向池中的人。汤池的水色本就奶白色,重要部位也有遮挡,倒也显不出人来,可元景帝站在池中,面上虽很是有气势,但颇有种低人一等的错觉。
      明熙微微挑眉:“噢?是如此吗?”
      元景帝抿唇一笑,眉宇间尽是威严,沉吟道:“梓童也来的正好,韩爱卿方才正与朕商议,将柔然十名贵女纳入后院之事。”
      韩耀骤然瞪大了双眸:“陛下!……”
      元景帝低低的笑了起来:“韩爱卿不必羞涩,此事梓童肯定会理解你的。何况你与旁人不同,家中虽有大妇,可时病时好,连人都认不清,如何理事?如今有柔然进贡的贵女,身份得当。即便爱卿今日不来求娶,朕也有意将十名贵女赐予爱卿,以表教养两位皇子之功。”
      韩耀脸色发青,冷声道:“陛下隆恩,可此事不需细细斟酌斟酌吗?”
      明熙狐疑的看向元景帝,只见他满脸正色,很是刚正不阿,一派素日太极殿内议事的作态。韩耀的脸色瞬息万变,好不难堪。明熙沉吟了片刻,当真以为是韩耀被元景帝拆穿了心思,忙安抚道:“阿耀不必如此,已过了这些年,你若当真有喜欢那些人,大可不必遮掩,不管如何,后宅之中走该有个知冷知热……”
      “娘娘慎言!”韩耀着实没想到元景帝指鹿为马的境界又进了一步,急声打断了明熙的话,沉默了片刻,可又不能反驳,咬牙道,“臣家中之事,怎敢劳烦陛下与娘娘累心。不过,这些年来,陛下对娘娘颇有怨……”
      元景帝低低的笑了起来,轻斥道:“朕与娘娘如何,何须爱卿表衷肠!时辰不早了,韩爱卿家中还有庶务,朕就不留你了,那十名柔然贵女,爱卿也放心就是,朕明日一早直接让人给你送到帝京韩府。”
      韩耀眯眼望向元景帝,咬牙道:“陛下隆恩,臣万死不敢……”
      元景帝眼角挑眉瞥了眼韩耀,笑道,“你我君臣二人,还说什么万死不辞,韩爱卿若是无事就退下吧,朕与皇后还有事要说。”
      “臣告退。”韩耀暗暗咬牙,低眉顺目的躬身退了出去。
      明熙几次想出言安慰,又深韩耀的傲气性子,深怕言语不当,戳人痛处,不敢多言,唯有眼睁睁的看着韩耀黑着脸离开。
      自两位皇子五岁开蒙,两人虽与因皇子们的功课见面逐渐多了起来,可每次也不过都是君臣面上的礼仪,多说几句,也是问两个皇子的近况,从未涉及私事,明熙对内情尚一知半解,当真不好开口再劝。
      柳南呐呐的站了半晌,虽有意替元景帝说上几句好话,见明熙脸色再次冷了下来,到底感觉感觉自己更要紧一些,连借口都不曾找,转身走了出去,顺手紧紧的拴住了房门。
      元景帝十年如一日,被柳南一次次刷新底限的卖主求荣,早已淡定如风,甚至连试图挽留都不曾。
      明熙踱步走到池边,蹲了身来,撩起了水,柔声道:“陛下。”
      元景帝不动声色,朝后站了站,虽然心里暗恨为了说话方便,找一处最小的汤池,可如今退无可退,逃无可逃,倒也不惧,挑了挑眉头,朗声道:“梓童。”
      明熙笑道:“陛下,来,过来。”
      元景帝上前一步,正色道:“梓童,朕还想多泡一会,天寒地冻的,你先回吧。”
      明熙轻笑了一声,柔声道:“长生,来。”
      元景帝几乎是下意识的动动腿脚,上前了一步,又停了片刻,慢吞吞的游到明熙身侧,仰着头,有些不耐的开口道:“梓童如此匆忙,所谓何事?”
      元景帝见明熙沉默不语,沉吟道:“若为那十名贵女之事,朕当真半分不知。朕的性情,梓童知道,自来光明磊落,绝不会暗示柔然进贡殊丽貌美的娘子……”
      明熙不等元景帝话毕,伸出手去,轻轻的拂过那脖颈上旧伤,而后在锁骨上伤口上拂过,笑道:“今日我去上书房,陛下已有三日不曾誊抄佛经了。”
      大雍众所周知,元景帝有一女二子。
      元景帝与皇后婚后次年,诞下嫡长女凤哥。但因胎中体弱,生产时又有损伤,多病多灾。太医甚至不敢保证皇长女能过周岁,又因皇后头胎生产伤了身体,竟被断言也许不能再孕。
      元景帝为母女祈福,大赦天下,减免境内赋税一年。太上皇有感皇甫氏杀戮过重,波及子嗣后代,亲自为皇长女取名凤哥后,每日更是虔诚诵经念佛不说,也令帝后二人晨起诵经,每日抄写佛经三页,为子孙后代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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