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绿水白云飘（上部）》独美

70、第10章

　　钟原握住我手腕的手有些潮热，虽然眼下将至年关的惠州的天气并不太冷，可是这仍然显得他有些与往日不同。我试着挣脱了几次，依旧没有挣脱开，于是出声说道：“钟原，你不要把我拽这么紧好不好，你还当真是把我当个瞎子在侍候呢？”躺旁的钟没有出声，但手上的力气分明又加重了几分，把我的手腕捏得生疼。我心里一气，使力一甩，终于甩开他的控制，向旁边站开一步，怒道：“我跟你说话呢，你倒底在想什么呀，也不啃一声？”钟原闻言仍然默不作声，但我却又分明听到他出气的声音在加粗，像在跟谁生气似的。

　　我站在当地，转过身去面对着他，也不说话，我知道他现在这副模样一定有什么话要问我，或者要跟我说。因为自从今天他将我从包拯的府里接出来后，就一直是眼下的这种状态。果然我们俩相对而立的静默了好一会儿后，钟原终于出声说道：“你为什么要答应跟文彦博回京？你是不是已经答应他什么了？如果是这样，当初你为什么又要跑？既然跑了，你如今为什么又要答应他？你是怕你的眼睛医不好，没有人会照顾你了吗？我跟你说过，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守在你身边的……”

　　不等钟原的一大串提问说完，我已经有些不奈烦的打断了他的话：“你不要一连串问这么一大堆好不好？好吧好吧，看来今天不跟你好好聊聊，你肯定是不会安心的了。对了，现在我也看不见，你还是先带我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吧！”钟原听到我的话，顿了一下，就拉着我向一旁走去，走了好一会儿，他又扶我坐下，方才停了下来。我坐在估计是什么树桩上面，四周静俏俏的，但感觉得到有微凉的轻风拂过我的面颊，我仰了仰脸，笑问：“你就一直这么站着吗？”

　　意料中的钟原也不作声回答，我于是出声说道：“我什么也没有答应文彦博，你说得没错，当初我都没有留在他的身边，更何况是如今？他对于我来说，有太多的不确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份歉意，从开初认识他的时候，到如今，他总让我觉得欠了他什么似的，怎么还也还不清，如果我就这样跟他回京去，也许连我自己都没办法原谅我自己吧。可是，这些日子一直留在包拯的府衙内，不仅没办法离开，甚至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钟原听到我的这番话，分明长抒了一口气，然后他靠了过来，似乎蹲在我的身前，凝视着我，认真的问道：“只要你想走，想离开，其他的交给我来办，但……但是今天你为什么要跟他说你要回来见狄青？你难道是想……他……他不会……”我知道被钟原吞回肚子里的话是什么，我哼了哼，有些不以为意的说道：“我知道我若对你说了这番话，你一定是会帮我再次逃跑的，可是这一去，不知道今生还会不会有再见到他的机会了，所以有些话我一定要跟他说清楚，不然我是怎么都不会甘心的！”

　　我心里明白，这一次想要从文彦博身边逃脱恐怕没有上次那么容易了，但有一点却是肯定的，我不能再留在狄青的军中了。也许以后都不会有再见面的机会了吧，心内侥幸存有的那丝残念，促使了我今天说服了文彦博，让他同意我单独和钟原一起回到了军营。其实我并没有想好要对狄青说什么，我与狄青之间，一直都是我的单相思而已从当初第一次见面，到今天，一直都是这样，这一点并没有如我想像般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改变，因为这样，我又能对狄青说什么呢。

　　身旁的钟原站起身来，轻手将我也扶了起来，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的说道：“他不值得你这样。”我闻言习惯性的回肘给了身后的钟原一击，怒道：“要你管！你只管带我去见他就是了！”钟原冷哼了哼，冷笑道：“你在包大人府衙养伤的这段时间，他来看过你吗？你心里只怕比谁都清楚，为什么对他，总是对他这么执迷不悟！”钟原的一句话，无疑是击中我的要害，我身体微颤了颤，刚想说话，身旁的钟原却立即从身后拥住了我，柔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挣扎了一下，向前走去，一面走，一面轻声说道：“我神经粗的很，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你一直都对我很好，我心里明白，所以你是如今我在这个世上唯一可以信任和托付的人！”

　　走了两步，没有听到身后钟原的声音，估计他是被我最后这两句话感动得走不动了吧，我站住脚，回头哈哈一笑道：“你别这么感动，其实你也是我唯一可以放心使唤的人呢！”钟原听到这句话，终于上前两步迎了上来，笑道：“不管是你的什么人，只要是那个‘唯一’的就好！”说完，也不理会我，只管拉着向前走去。跟在钟原的身后，被他牵着向未知的前方走去，我心里浅浅地升起一种安全的感觉，身前的这个男人，不管在什么时候，总是能带给我一种安全的感觉，让我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习惯了身边有他的存在，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总是能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相法告诉他，不用矫情、不用假意、不用掩饰。

　　我终于在钟原的牵引下站在狄青的面前时，寂静的空气瞬间降临在我和狄青之间。我转头对钟原说道：“你去把我房里的东西全收拾好，记着我刚刚给你说的话！”钟原的脚步声迟疑了一下，却还是渐渐远去了。狄青仍然站在原处没动，凝固在我和狄青之间的尴尬似乎更加浓厚了。我朝着他的方向伸出手去，晃了晃，狄青终于还是靠了过来，握住了我的手臂。我心里免不了还是叹了口气，仍旧执意缓缓将手往回抽了抽，让自己的手可以反握住他的手掌，这时我才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感受到狄青的手。他的手上似乎有伤痕，还有薄茧，没有我想像中那样纤细。同样是男人，他的手既没有张龙那样纤长细腻，不像钟原那样厚重有力，不像文彦博那样骨节突出，当然更不像李元昊那样粗武霸道。

　　“以后出征回来，一定记得给伤口上药，不然会弄得自己遍体麟伤的！”此话一出，当场的两个人都有些吃了一惊似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出来。狄青了若无痕的抽回了他的手，却依然轻扶着我的后背，将我引到一旁的靠椅上坐下，默不作声，我知道这是他的作风，总是让我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摸不清他的下一个举动会代表怎样的深意。我仰面对着狄青笑了笑，随口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当初把你救出清风寨后你起的那个誓言？”狄青一愣，但很快就郑重的出声说道：“当然记得，狄青绝不会弃双儿你不顾！”

　　我呵呵笑了起来：“那是我当初看上了你，故意诓你发下的誓言，难为你这么多年，还记得这么清楚！”不等狄青接话，我却突然沉下脸来，冷言厉声的问道：“既是如此，你如今为何却违背誓言，要弃我不顾？”狄青被我一问，愣在当场，虽然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但我知道一定不会好看。好一会儿，狄青有些艰涩的出声说道：“非狄青有意违背誓言，而……而是狄青知道，文大人他……他会……”我出声阻止了狄青的话：“好堂皇的理由！”

　　我朝着狄青的方向上前一步，面对着他，用自己看不见的眼睛狠狠的‘盯’着狄青，尖声笑道：“你怎知道文彦博他就会是我最好的归宿，你怎知道这才是对我最好的男人！怎不知这是你知道我瞎了眼睛后，推卸责任的最好借口？”狄青分明是向后跌了一步，但仍然出声辩道：“绝非如此，文大人他对双儿你一番深情厚意，世人皆知，狄青怎能……怎能……”我摇头大笑道：“是啊，是啊，从他一来惠州，你就已经知道了他原与我有婚约在先，当初我还没瞎眼，你就准备成人之美的，更何况是如今我瞎了眼睛，他却依然如昔？”

　　“不是这样！”狄青突然吼出口的一话让我吃了一惊，我随口接道：“那是怎样？”此话一出，狄青却再次陷入了静默之中。我伸出手去，对着狄青的方向伸出手去招了招，示意他站近一点，好一阵，我才感觉到狄青站在我的对面，我扶住他的胳膊又站近了些，笑靥如花地说道：“你别动，我想好好看看你！”狄青闻言，果然没动，只是立在那里。我扶着他胳膊的手又拽紧了一些，方才接着说道：“如今我眼睛虽然看不见，但心里却又能看见许多以前看不见的东西了，所以我想看看你的心，看看你的心里究竟有没有我！”说完，也不容狄青有任何反应，凑上前一步，踮起脚尖，对着狄青的嘴唇就印上了自己的一吻。

　　身前的狄青身子一僵，像是被电击了一般，一动不动，我的唇接触到狄青的薄唇时，我感到的却是混身一凉，这样的感觉是我从没试想过的，以前无数次的臆想自己与狄青的接吻应该是温润与迷幻，哪怕是沉沦与晕眩的，就是从来没曾试想过是这样一种冰凉透骨的感觉，一种让人无法释怀的伤悲与愁苦。也就是这么一瞬间，我心里突然豁然明朗了，从头到尾，我和狄青之间，一直都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而已。他的温润如玉、他的包容如海、他的柔情似水，其实只是我的幻想。

　　放开狄青，我退开两步，望着一动不动的狄青，稍许，我绝决的一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走去，一面走，一面大声叫道：“钟原！你死到哪儿去了，怎么还不回来！”身后的狄青依旧像是被凝固了一般没有任何动静，此刻我却在心里对自己说，狄青，让我这一吻成为藏在你心底的那颗无法摒弃、无法释怀的泪吧！

作者有话说

　　哪能这么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