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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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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距封神已有九千余年,这日太白金星看向正在仰望星空的翩翩少年幸灾乐祸地笑道:“小子,之前参禅时佛主告诉我,今年你九千九百九十九岁时必遭大劫。”
“我的大劫难道不是在九岁那年遇到的?”
南天门的微风拂过少年清俊如画的脸庞,见少年勾起一抹浅笑,太白金星不由捋着胡须,倚老卖老地说道:“少年郎,你莫要以为老朽是在与你说笑,届时待你遇上劫难莫要哭着来求我。”
太白金星不说还好,听他这么一说。少年不由想到自己曾经哭丧着脸被他数落的模样。他随即抬起脚将太白金星踹到广寒宫的月桂树上倒挂着。
伴着太白金星的惊呼声,继续仰头望星空的少年不由轻声说道:“纠结九百九十年,一切也该有个了结。”
1.
水色潋滟的碧池水底,满脸长着老年斑的琵琶虾不时用他的触须戳着少年脑门肿起的大包。
“殿下,这小子一身酒气从岸边掉下来撞在雨花石上莫不是撞成了活死人?”
琵琶虾转头望去,只见他家一袭白衣,风流倜傥的殿下发出一声轻笑。“你以为他的身体是肉做的,这般禁不起折腾?”
琵琶虾闻言,眼中的疑惑不由被一抹恨意所取代。此时躺在雨花石上的少年那是灵珠子转世又岂会被一块巨型雨花石弄成活死人。一想起他家殿下曾经所经历的痛苦,琵琶虾不解气又用触须狠狠戳了戳少年的脸。
“老谢莫把他给弄醒了,去把我的捆仙索取来。”
听到殿下的吩咐,老谢连连点头跑向存放法器的宝库。然而当他捧着捆仙锁回来时却见他家殿下正骑在那少年身上,毫无形象地抽着对方耳光。
见殿下那一双桃花眼中隐约腾起一层雾气,老谢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块锦帕。“殿下莫要动怒。要收拾着小子让我来,看你精贵的手都被打红了。”
“恩,我也觉得他脏了我的手。”
听到老谢的话,从迷蒙中清醒过来的少年见红衣男子嫌弃地用锦帕擦着打过他的手,少年青筋暴露地坐起身来。“敖……”
然而话尚未出口,那原本在红衣男子手中的锦帕便已塞到他口中。“聒噪!”红衣用眼角瞄着他淡淡说道,只见一道金光在少年眼前闪过,他便被捆仙索牢实地困在一颗珊瑚树上。
“不管你是天上的神仙还是水里的王八。今日你被我捡到,便是我的人。”红衣男人说完从少年怀里抽出一条白绫,又顺势从少年蜜色的手碗上扒下两只金镯将自己的缠臂金套在少年手臂上。
见少年双目赤红,支支吾吾露出杀人的凶光,红衣男子勾起一抹妖孽的浅笑拍了拍少年的头:“这缠臂金乃女娲石所制,比起你的乾坤圈有过之而无不及。从今以后,你若想离开碧池,这缠臂金便会让你尝试钻心腐骨之苦。哟哟,别用像看杀父仇人一样的目光看我,要知道曾经我才是被你杀的那人,李哪吒。”
清俊少年闻言浑身一怔,深邃的眼中不由流露出一抹黯然。是了,眼前的红衣男人便是曾经被他抽筋剥皮的敖丙。
见眼前的少年僵着一张脸眉头紧蹙的模样,敖丙撩起垂落自己脸颊上的青丝,露出眼角处的木犀花刺青叹息道:“你说你们同是三太子,但差别却如此之大。这世间之人早已将我敖丙遗忘,而你却成为受人敬仰的神。李哪吒,你说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九千九百年前,他技不如人被李哪吒所杀。好在他的父皇用半身修为将他的魂魄安置于这碧池中,才使得他并未因李哪吒的毒手而神形俱灭。
“从龙王三太子变成碧池水灵。李哪吒,这一切皆是你欠我的。从今日起,我便要从你身上讨回来。”
看向那一抹消失在珊瑚丛的红色身影,被困在珊瑚树上的李哪吒直觉自己心口的地方开始隐隐作痛。
2.
数百颗夜明珠将原本漆黑的池心照得如同白昼。
看向依在窗边发呆的殿下,老谢得意地推开门将一瓶特效泻药放置在桌前。
“殿下,这泻药是我用王八蛋和乌贼汁所制,保证能让那姓李的小子跑上半年的厕所。”
敖丙木樨花刺青下的青筋不由跳了跳:“这便是你想出来折磨他的办法?”
见家殿下露出嫌弃之色,老谢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瓶终极武器。“殿下,用这个吧。这是我用海马便,水蛭肉……”
“都是些什么恶心的东西。”不等老谢说完,敖丙便打断他的话道:“他既然天庭的路不好好走,硬是掉入我这碧池来。我自然不会让他好过。海马便是吗?这么恶心的东西自然不能浪费,统统喂给他吃。”
“可是殿下这东西……”
“莫再烦我,本殿下在思考人生。你自己看着办。”敖丙说完又取下挂在窗边的一件月牙白袍。
夜明珠的幽光下,身着一袭红衣的男人眼中的神奇明晦难辨。只见他蹙眉拿桌上的针线又继续着月牙白衣袍上那仅绣了一半的墨竹。
“敖丙,你乃堂堂男儿,身为吾东海龙王之子又岂能穿针弄线。若叫人看到岂不是贻笑大方,令吾蒙羞。”过去东海龙王的话不由浮现在他脑海。只听一声销魂酥骨的低吟使得敖丙被他贯使的凤针扎破手指。
待他扔下衣袍急急赶至珊瑚树下时,只见捆绑李哪吒四周已被留着口水的女妖急得水泄不通。望向那肌肤红如煮虾的白衣少年,敖丙那颗五百年未曾梗塞的心脏不由一紧。“都给我滚!”他是主宰碧池的水灵,一声震慑地咆哮吓的周围女妖不由一个哆嗦捂着口水逃之夭夭。
原本打算领功的老谢见他家殿下鲜有的发脾气。他将脑袋一缩默默跟上女妖们的脚步正准备撤退便被敖丙拽住触须。
只觉自己的心脏在那销魂的低吟声中一抽一抽的,敖丙涨红着脸斥问道:“你到底给他吃了什么!”
老谢如实答道:“回禀殿下,是我用海马便,水蛭肉,海葵和蛟龙角做的清风散。”
“说人话!”
“……回禀殿下,这是老朽研究出来的特级合欢散。”
“你……给我滚!”敖丙气急败坏地喝道。若不是老谢年事已高,他早就一拳揍得老谢连他儿子都不认识。“解药呢?赶紧给我滚回来!”
老谢伺候他的时间已有上万年,按照老谢的尿性若是清风散有解药的话,估摸老谢会立即听话的滚回来。见年老却不耳背的老谢滚远,池中凌乱的敖丙恨不得把眼前哼哼乱叫的少年扔去喂鲨鱼。可他偏偏又舍不得。
“真是作孽啊。”敖丙挠乱自己花了半个时辰才梳好的发髻嚎道:“你这混蛋就算嘴里塞了块锦帕也不安生!信不信本殿下用凤针将你的嘴缝个严实!”
敖丙话虽这样说,可他经常当自己说的话是耳旁风。一盏茶之后,只见中了清风散的李哪吒被他用法术封住嘴巴,又用混天绫将李哪吒缠成蚕宝宝,从头顶到脚趾就连眼睛也被蒙在里面。
此时原本滚没踪影的老谢不由冒出来劝说道:“殿下,听说这混天绫不透气。若是将这李哪吒给闷死在里面,玉帝定会降罪于你。老朽年事已高就算被牵连,大不了便是被打入畜生道转世为猪。可殿下却不同啊,你还年轻,连爱情的滋味都没有体会过。就这般第二回因为李哪吒不明不白死掉。就算是已圆寂的龙王也死不瞑目。”
敖丙闻言原本白皙的脸不由变得铁青。他深吸一口气将抡起的拳头又硬是放了下去,不断在心中告诫自己,老谢年事已高,若一拳揍在老谢身上,他定会两眼一翻直接去轮回井报到。“本殿下今日上火,你且去给本殿下熬些去火清热的凉茶来。”
敖丙无奈地揉了揉额角跳起来的青筋,却在听到老谢接下来说的话后险些逆血身亡。
只见老谢深思沉吟道:“莫不是殿下也同那些女妖一样,因为听到李哪吒的声音而血气上涌?”
“……”
于敖丙而言活在这世间竟是如此的艰难,为不伤害老谢,最后敖丙只得生生一拳揍在自己胸上,害得他因此痛了大半个月……
3.
待老谢听从吩咐滚去熬凉茶之后,看向在床上如离水的鱼儿般拼命扭动的李哪吒,敖丙这才用如意剪在他鼻孔的位置剪出两个洞。
“我的混天绫……”
此时李哪吒原本清润的声音变得格外沙哑就像是一缕晒在青石小路上的月光撩拨起他五百年前的记忆。
五百年前,在得知李哪吒和太白金星下期输掉后,按照赌约转世到人间时,他连包袱都没收拾便急急离开碧池跑去人间寻找李哪吒的下落。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九千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到李哪吒就被对方抽筋剥皮。而后他的魂魄被龙王放置在碧池中直到三千年后,他才吸得日月之精华,复生成碧池水灵。
被人抽筋剥皮不说,还成为了凡人口中的笑话。最令他无法接受的是,他原本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任东海龙王的太子。然而当他再度睁开眼时,他的哥哥敖乙竟已妥妥坐上东海龙王的宝座。要知道他大哥敖甲是喜欢美人的色龙从不关心东海要政,他最大的理想便是娶三百六十五个妻妾,整日醉到在不一样的美人怀里。而他二哥敖乙,就算中规中矩,可他天生患有脸盲症,连自己的亲爹爹也不认得。而他从小便喜欢跟着父亲一起出征,在被李哪吒害死之前他已经开始代替父亲处理龙宫中的大小事宜。
当初若是他没碰到李哪吒,现在他定是在龙宫里接受众人敬仰的目光,兴许已结婚生子。哪里会像现在居于这鸟不拉屎的碧池之下,连仆从都只有一个老谢。
当年因为李哪吒的武力值太逆天,他忍着。在得知李哪吒成为区区凡人后,他终是忍无可忍在老谢这一狗头军师的参谋下带着缜密的报复计划出现在转世的李哪吒面前。
“叫个屁!”听到李哪吒的声音,心烦意乱的敖丙突然不顾后果地骑在李哪吒身上左勾拳,右勾拳就差没凑得连李哪吒他爹也不认识。
本想敖丙应该把九千年前的旧账再翻出来算。岂料他揍着揍着哭了起来。
恩,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可接下来的节奏,不该是他用暴雨凤针将李哪吒戳成马蜂窝吗。结果他竟没出息地将倒吸一口冷气的李哪吒紧抱住。
这画风好似有什么地方不对。此时被蒙住眼的李哪吒并没看到一袭红衣堪比女子更美的敖丙正用一样的目光凝视着他。那紫色的眼瞳中并没有恨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
李哪吒虽中了那使得血气逆行的清风散,但意识却异常清醒。他就算看不见压在他身上的人,但那淡淡的木樨花他却不会忘。
同样的一张脸,他遇见过两回。而那两回都铭心刻骨,永世难忘。
4.
五百年前,在玉虚峰山脚下农夫在田地里捡到一个不会哭闹的哑巴弃婴。农夫不识字,索性唤那弃婴哑巴儿。
哑巴儿虽天生残疾,但却能吹出极其悦耳的笛声来。那年他十六岁时,隔壁搬来一户姓丙的人家。一袭红衣的丙姑娘清丽貌美,引得有不少村民整日堵在丙家小院门口。
那时在众人眼里,以丙姑娘的美貌嫁入大户人家并非难事,若是撞上皇帝在民间招选秀女,她甚至有直接进宫当娘娘的可能。
然而令众人费解的是这貌美的丙姑娘却整日缠着住在她家隔壁的哑巴儿。
“哑巴儿,趁着月朗星稀,你吹笛,我跳只舞给你看可好。”柔和的月色下,哑巴儿看向眼前笑得妩媚的丙姑娘却红着脸摇头拒绝。
“为何不要?难道是我的舞跳得不够好?”丙姑娘咬着薄唇蹙眉问道,可哑巴儿却依旧摇头。
后来时间一长,邻里街坊开始流传哑巴儿不仅有残疾在口,而且还有隐疾在身。
听到流言蜚语后,丙姑娘极其败坏地前来质问道:“哑巴儿,他们这样说你,你难道不生气?”
晓是被太阳晒太久,只见哑巴儿红着脸摆了摆手而后又继续耕地。
“你到底是嘴巴哑了还是耳朵聋了?整日就跟废物一样只知道耕地耕地,你到底还是不是男人?”
哑巴儿握住铁锄的手不由一紧。对男人而言,那句到底还是不是男人简直就是在挑战男人的底线。望向眼前少女如水般的紫色眼眸,哑巴儿竟神使鬼差地一把扣住少女的脑勺,将自己的唇狠狠印在少女散发着淡淡木樨花香的红唇上。
噗通一声闷响,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气狠狠将他推倒在地上。此时丙姑娘抖索着捂住自己红肿的双唇,就像是看怪兽一般惊恐地看着他。
“怎么会这样……剧情不应该是这样发展的啊!”见脸色苍白的丙姑娘含泪跑开,哑巴儿深邃的眼中不由蒙上一层黯然。
她果然只是同情他,而并非喜欢他。
哑巴儿不识字,为求得丙姑娘的原谅,便让代写家书的先生教他写一首道歉的诗。然,先生并未明白哑巴儿支支吾吾比划的真正含义,便教他写了一首《关雎》。
据哑巴儿对丙姑娘的了解,就算裙子染上污泥她也会闷闷不乐大半个时辰。这次他莽撞的举动定会气得丙姑娘大半个月不开心。这首道歉诗太长,他写的字又太丑。因此哑巴儿决定每日写一句诗配上丙姑娘喜欢的木樨花束,这样估摸着她能早些消气。
哑巴儿便如此一日又一日的誊写诗歌送去花束,直到七日后,蓬头垢面眼底一片青影的丙姑娘突然拿着他写有诗歌那一踏纸跑来嚷道:“哑巴儿既然你对本姑娘如此上心,本姑娘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不若这样,我替你治好口上的残疾,你念这首诗给我听如何?”
不待哑巴儿反应过来,丙姑娘已兀自点头笑道:“就这样定了。”
自那之后,哑巴儿发现丙姑娘总会天不亮便跑去山里,直到金乌西沉时才背着一篓草药回家。每到夜里,他都会听到噼噼啪啪的敲门声,而后打开门看到脸上沾有炭灰的丙姑娘将一碗黑漆漆的汤药端至他跟前。
“趁热,赶紧喝了。”
丙姑娘每回送来的药入口疾苦,然而对哑巴儿而言却是甘之若饴。对上丙姑娘那双溢满期待的水眸,他从未想过自己真的能够开口说话,更没想过他会在开口说话那日失去整日缠着他的丙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