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童话］格兰迪姆》九月雪六月霜

153、第四十二个童话

　　水晶球上蓝色的光芒逐渐淡去了。
　　一个人的一生在短短的几分钟内映入另一个人的眼中，继而又影响到观看者的后半生。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有些微胖、让人觉得很好亲近的圆脸女人说道，她刚刚从女巫口中知道了自己所期待的恋情的结果，也知道了自己所爱之人的命运，然而出乎意料的，这位怎么看都和刚毅、坚强搭不上边的平凡女子却保持了令人惊奇的冷静，“我能再问两个问题吗？”
　　“丝特勒小姐，请说吧。”格兰迪姆大方地答应了。
　　“那些家伙会有报应吗？”
　　“这是当然的。”这个问题并不在格兰迪姆的意料之外，她迅速地回答道，“或早或晚、总会有的。”
　　“这报应能由我亲自施与吗？”
　　这是格兰迪姆见过的最委婉的对“报仇”意愿的表达了。
　　“这恐怕不太可能。”格兰迪姆真心地说道，“您并不具备这样的资质。而且恕我直言，如果您这样做了，付出的代价远远超过您的所得，若是柯贝斯先生知道了，只怕不会心安的。”
　　“那就算了吧。”丝特勒想了想说道，她选择的词句很轻松，就像是为了用这种方式说服自己一样，在片刻的沉默后，她又补充道：“不过若是他们的报应到了，还请您一定要告诉我，这能让我很高兴。”
　　格兰迪姆当然不会拒绝这么简单的要求，哪怕没有魔法的驱使也是如此。
　　因为这位丝特勒小姐已经赢得了女巫的好感。
　　在留下了一束鲜花以示感激后，丝特勒小姐离开了女巫的临时房屋，在传送阵的帮助下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如果这样的小姐不能幸福，那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够配得到幸福呢？”感受到自己的客人已经平安地抵达了目的地之后，格兰迪姆对自己的恶魔朋友这样说道，她眼神中飞扬的神采让恶魔几乎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
　　“等等等等，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格兰迪姆。”迪蒙比划了一个暂停的手势，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说道，“你是要帮助一个人复仇吗？天哪，我的朋友，我真好奇，是什么让你放下了对复仇这一行为的偏见，不论那是什么，我都必须好好感谢它。”
　　格兰迪姆在这夸张的表演前恢复了冷漠的神情。
　　“那不是复仇。”她用女巫惯用的强盗逻辑辩驳道，“那只是让一个恶人及早地和他的命运相逢。”
　　迪蒙对于这种说法嗤之以鼻。
　　然而格兰迪姆确实有自己的考量，她同情丝特勒小姐，但是不幸的是，她知道这位小姐的寿命只剩下短短的二十年，而那些恶人受到惩罚却是二十五年后的事，虽说人的生命走到尽头后还有灵魂存在，但和一个人的灵魂诉说同和一个人在世时诉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况。
　　前者意味着那个人在得到告慰之前需要在这世间徘徊许久。
　　“我帮不了丝特勒小姐很多，但我希望她离开此世的时候能够走得安心。”格兰迪姆说道。
　　“所以你来找我帮忙。”迪蒙挑眉问道。
　　“是让你还人情。”格兰迪姆提醒道，“上次魔王的事……”
　　“那件事可不算结束。”迪蒙不满地说道，“那只鸽子的要求可还没有完成呢。”
　　“我会加快动作的。”格兰迪姆丝毫不想让迪蒙带着话题的节奏，“所以你就不要让我为了别的事情太过劳心劳力。”
　　迪蒙耸了耸肩，接受了这个结论，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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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菲利普最近有些发愁。
　　他心爱的妻子为他生了一个儿子，这本是一件好事，然而他的儿子一出生便被施加了残酷的厄运。有一个脏兮兮的乞人一见到他的儿子便发出了一声惨叫昏倒过去，再醒来时泪流满面，说是为他儿子的悲惨未来落泪。更令人生气的是，当他说这些的时候有几只乌鸦在他的屋顶上徘徊不去，这显然易见的是一个不好的兆头。不需要妻子更多的絮絮叨叨，菲利普自发地带了些金币去请教专业人士。
　　“你过去做了些坏事，你应该还记得的吧，关于你现在为什么会这么富有这件事……”被他用重金请来的女巫一边用她那长长的艳红指甲拨弄着水晶球，一边意味深长地盯着他说道，“这并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对吗？你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但你的儿子却需要为你承担罪过。”
　　菲利普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和斥责，但是他的理智及时挽救了他，他咳嗽了一声让自己看上去镇静一些，然后强撑着问道：“您一定有什么避免灾祸的办法吧。”
　　“很简单。”女巫漫不经心地说道，好像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埋葬一个报应真的只是一个举手之劳一样，“为你的儿子找一个终生保护者，他就能幸免于难。”
　　这件事说起来很容易，但实际上却有些难度，尤其是对于菲利普而言。谁愿意无缘无故地承担另一个人生命呢？不需要任何代价？这种话说出口有人会相信吗？万一教父需要替教子分担、甚至是完全承受痛苦呢？
　　菲利普问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可他们的警戒心督促着他们拒绝了菲利普的要求。同他儿子厄运的即将来临一样，这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人们总说什么样的人交什么样的朋友，这些人能聚在一起，只是因为他们都是一样的人，一样奸诈狡猾、一样自私自利、一样需要为了过去的错误拼命掩饰。其中甚至有几个参与了当年菲利普所策划的“小小”阴谋，如今他们已经是自顾不暇，四处联络女巫解决此事，又哪里肯和主谋搭上关系呢？
　　被逼无奈之下，菲利普只能站在街头，决定靠运气和狠心来做出最后的决定。
　　‘我会问在这里路过的第一个人。’他发狠道，‘如果他不识相，我就叫他吃些苦头。’
　　他在身上藏了三把刀子，都是高档货，绝对足够锋利。
　　这并不是一条热闹的道路，幸好今日是菲利普的幸运日。
　　至少他自己觉得是。
　　那是一个身材魁梧、穿着华贵、举止优雅的戴着礼帽的绅士，当他走近时，菲利普发现他的容貌也很出色。
　　‘这显然是命运的意志。’菲利普想道，他迅速地凑上前去，拦住了这位绅士，摘下帽子恭敬地行了个礼。
　　“尊敬的先生。”他有些局促地开口道，“您愿意成为我孩子的教父吗？”
　　那位先生转过头，他似乎因这件事感到有些意外，棕色的眼睛里流露出几分诧异，接着这诧异变成了玩味。
　　当看见这种神情的时候，菲利普的心里咯噔了一下，然而接着他个性中的冒险精神让他看见了这件事的另一面，又燃起了新的希望。
　　“我比你想象的还要特殊。”那位绅士笑着说道，“如果我答应你了，也许不久之后，你就会感到后悔。”
　　“绝对不会！”菲利普将自己四处寻找教父的理由说出，他有预感，这位绅士并不会因为这理由而退缩。
　　“逃避命运吗？”绅士说道，“真是有趣……好吧，我答应你了，亲爱的……菲利普。”
　　菲利普先是喜悦，接着是疑惑，他并不记得自己有说过名字。
　　“您究竟是谁呢？”他问道。
　　“我是不可逃离。”绅士笑着脱下了礼帽，“我是鲜活生命旅程的终点。”
　　在礼貌的下面，在俊秀面容的上面……
　　是散发着幽幽萤光的白骨。
　　菲利普忍不住浑身的颤栗。
　　他心中又一瞬的后悔，接着便是狂喜。
　　多么愚蠢啊。
　　围观了这一切的恶魔如是想到。
　　人类总以为人情是万能的。
　　他露出了一丝嘲讽的微笑，而后便展开黑色的翅膀向格兰迪姆邀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