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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章〇四 ...

  •   李性动作很快,接到消息后折子便送去了宫中,直达御前,要求严办此案,为世子之死要一个满意的处理结果。
      当日李性问杨濯何时破案,杨濯便允了一个最长的期限,他深知若李性向宫中上书,上面给的时日会更加少。
      所以当圣旨下达二人手中后,杨濯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

      宫中发了中旨,责令大理寺和北镇抚司三日内结案。
      陆炳何等聪明,杨濯这小小地举动他便明了,为何杨濯昨夜要说七日破案。是了,他怎么忘记了,若是当今皇上过问此案,必定所给时限极少。

      陆炳:“案情已经明朗,杨大人也可向侯爷交差,何以叹气?”
      杨濯:“陆大人当真以为此案已经结束了?”
      陆炳挑眉:“人证物证俱在,换做旁人早已结案,杨大人不这样认为?”
      杨濯负手与其并肩而行,侧过脸来:“此案恐怕并非这样简单。”
      陆炳不言,静待下文。

      杨濯:“孙黑一案,最大疑点便是那个青瓷瓶,按照孙黑所说是别人卖给他的,那人是谁?”
      陆炳:“孙黑已在狱中招供,是一名叫做留仙的暗娼。”
      杨濯闻言心中说不出的怪异,妻子因为丈夫无能红杏出墙,丈夫因为妻子出墙去嫖/娼……
      陆炳:“听闻纱帽胡同后有一条街,夜间景色十分不错,杨大人可有雅兴今晚同陆某前去一观。”
      杨濯明知他说的是去查案,万万没想到这样的话能从陆炳口中说出来。身为文官的杨大人哪里知道,作为锦衣卫的陆大人要跟各色人物打交道,荤的素的哪样没见识过。杨濯自认虽能说,却最怕接这样的话,正不知如何应答,江旒带着几人迎面走来。

      江旒:“大哥、杨大人。”
      另两人也行礼,一人叫做褚青,一人叫做吴淞,看其服饰应为总旗,想来都是陆炳的心腹。
      褚青吴淞二人也打量了一眼杨濯,显然颇惊讶。
      陆炳:“如何?”
      江旒:“顺天府所有的药铺医馆都已派人过去搜查了,晚些时候就能有结果。”
      杨濯:“只怕凶手心思缜密,并非近期购买。”
      陆炳皱眉:“恐怕未必能查到些什么。”
      江旒:“大哥从昨夜到现在都未休息,这样的事交给我们几个就够了,大哥同我们用完午饭后还是去歇息片刻吧。”
      原来这几个人倒是来找陆炳吃午饭的。

      杨濯心中略动,通常来说作为长官都不必在食堂用饭,衙门里都有专门的小灶。这个陆炳倒是个能折节的人,并且杨濯也相信陆炳并非为了收买人心才故作姿态,他恐怕的确是不在意这些,乐意与自己的下属在一起。难怪他从应天府调任北镇抚司短短月余就收了这一票属下。
      对于陆大人彻夜缉拿查案这样的举动,杨濯也深感意外。

      杨濯却是想岔了。锦衣卫中分为两类,一类世袭父业,一类却是民间选拔而来,两者身份差异巨大,能力与职务许多时候不成正比,要将下属收服得伏伏贴贴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江旒褚青吴淞之类便是民间选拔入卫,心气极高,能力也不错,若是陆炳没有两把刷子,这些刺头会仅仅因为陆炳愿意与他们同吃午饭就折服吗?
      人家上司下属相亲相爱,他一个外人倒是不好留下来了,便要告辞。

      陆炳也没留他,只是在杨大人转身离去时对他说:“今夜戌时,百花巷,杨大人可不要忘了。”
      杨大人淡定自如穿过几人视线径自走了。
      江旒几人脸上均是古怪的表情。
      想不到这杨大人看上去斯斯文文的,竟然也去那样的地方。
      刚出北镇抚司,杨大人白皙的面庞便升起淡淡的红晕,想来,是热的吧。

      临淮候府。

      李性今日已经缓过神来,上午北镇抚司的审理结果一来他便一惊,立马写上陈情书一折送去宫中。果然中午时分便得到消息,皇上已经下了中旨,责令大理寺和北镇抚司三日内结案。算上今日,杨濯与陆炳只有两日时间了。
      两日,那便是二十四个时辰,李性显得有些焦躁。
      既然嫌犯已经落网,还人证物证俱在,为何还不结案。

      几名女婢端上各类清粥小菜上来。
      李性哪有胃口,几句话将这些人骂了出去。
      李全在门口听见了动静,示意下人们远离,这才走进去。
      “侯爷。”
      李性见是李全,倒没骂人,因为一夜未眠,李性声音有些沙哑,“麟儿的尸身抬出来了么?”
      李全:“北镇抚司的人还没走呢,只让老奴抬出了尸体,现下放在祠堂了。”
      李性怒锤桌子一响,眼中血丝密布,好不可怖。

      李全:“这位陆大人倒是十分精明。跟李粲一类不同。”
      李性一哼:“此人的确非同一般。你可知他的身份,他的父亲陆松是锦衣卫指挥使同知,他本人与当今皇上是奶兄弟,从小便与皇上一块长大感情深厚。”
      皇家无亲情,那是因为亲兄弟可以抢皇位,奶兄弟就不同了,他们没有利益的矛盾,是实打实的兄弟情谊,何况嘉靖连亲兄弟也没有,陆炳在嘉靖心中的地位之重可想而知。
      李全一惊,并没有想到陆炳会有这么大的背景。

      李全:“既然如此,为何他还是个小小副千户?”
      说到这个,连李性都不得不对陆炳生出几分赞赏,“那是因为他并没有世袭他父亲的职位,反而去考了武举,从武入锦衣卫,一个武状元,得个副千户的位置,便说得通了。”
      李全听完只有深深的忧虑。

      李性:“东西找到了吗?”
      李全:“老奴该死,里外都找了,没有。”
      李性揉了揉额头:“罢了,只有两日了,此事很快便过去了。”
      李全见状,知道李性头痛症犯了,只要睡眠不足便头疼难忍,几十年的老毛病了。

      李全:“侯爷,让老奴给您按按吧。”
      李性闭上眼睛。
      李全走到躺椅后伸手为李性按摩头部,因为年迈,李全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但并不妨碍他准确地找到各个穴位,动作轻柔,手法娴熟,不过片刻,李性便沉沉睡去。

      李全轻轻退下,关上房门,小厮此刻来报,大理寺的杨大人来访。
      李全直起了佝偻的身体,“知道了,侯爷正在午睡,不得打搅,我去见见杨大人。”

      李府正在给李麟办丧事,府里乱糟糟的,各个丫鬟仆从也是匆匆忙忙,倒也没人顾得上来伺候杨濯,杨濯在偏厅坐着喝着茶,乐得清静。
      片刻后李全便到了。

      李全行礼:“杨大人久候了。”
      杨濯:“李管事多礼,如今贵府繁忙,倒是杨某打搅了。”
      李全歉意道:“杨大人定是为了我家小主人的事情而来,只是不巧,侯爷刚刚睡下,恐怕不便接见大人。”
      杨濯:“无妨的,在下本就不是来见侯爷的。”
      李全不解地看向杨濯。

      杨濯:“若是可以,我想见见薛夫人。”
      李全有些为难,道:“不瞒大人,我家少夫人自五年前少爷过世后便忧思过度,精神时常恍惚,昨夜还冲撞了大人,只怕也无法帮大人查案的。”
      杨濯知他说的是实情,此事坊间也都有传闻,只是这便是杨濯办案以来的习惯,绝不会错漏任何一个案情相关的人员,昨日薛氏被江旒一掌劈晕,他自然无法问询,所以今日才到访李府。
      在杨濯坚持下,李全只得领着杨濯到了内院,临淮候儿媳薛玉珍所住的安堂。
      名为安堂,其实不过只是个僻静的小院。

      在杨濯的记忆中,这位薛氏乃是平掳伯薛冰长女,薛氏一门是当年成祖靖难功臣后裔。
      据传,李宛体弱,与薛玉珍成亲后迟迟没有子嗣,候府上下免不了许多的闲言碎语,薛氏有了无出的过失,只得答应李宛纳了韩彩衣为妾。奇的是,那韩氏也是经年不育。就在李宛要纳第三房妾室的时候,薛氏怀孕了,从此流言平息,那第三房妾室的事便不了了之。世子李麟出生四年后,李宛恶疾暴毙,李性悲痛欲绝,万幸的是李宛死前留下了李麟这点血脉,倒不至于让李家绝后。谁又料到,就在李宛死后两个月,韩氏竟然也怀有了身孕,时间一算,正好是李宛发病前几日,李性老怀安慰,这才撑过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
      就在李宛死后不久,薛氏因为与李宛感情甚笃,日日哭泣,一病不起,最后变得精神恍惚,连自己儿子都不认得,时常闹出一些笑话,不得已,李性只好亲自抚育李麟,并将薛氏安置在这小小院子中。
      这一住,就是五年。

      眼前的院子虽然僻静,却不寒酸,一应用度也符合薛氏身份,只是院中伺候的下人只有两个婢女,李全解释说是薛氏需要静养,只好安排了薛氏的两个陪嫁丫鬟伺候,好在这两个丫鬟这些年也算伺候得尽心尽力。
      杨濯一边应答,一边不动声色观察。

      进得房内,一名三十左右的中年妇人正端着一碗药从内室转出,因为走得匆忙迎面便撞上了走在前面的杨濯,一碗药打翻了大半,还有不少溅到了杨濯官袍上。
      刺鼻的药味让杨濯微微蹙眉。
      那女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冲撞了贵人,慌忙跪下,不住摇头,神色慌张,却是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李全抢道:“为何如此忙乱,冲撞了杨大人,若杨大人怪罪下来你如何当得起!”
      杨濯一摆手,“无妨的,李管事无需责怪她了,还是见薛夫人要紧。”
      李全弯腰称是,向那女子做个眼色,她便慌忙退下了,看也不敢看杨濯一眼。
      杨濯若无其事掀帘而入,似乎并未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

      薛氏正跪坐在一尊佛像前的蒲团上,并未焚香祈祷,却是在缝衣。
      李全向薛氏行礼,“少夫人,杨大人来看您了。”
      理所当然的,薛氏置若罔闻,口中只翻来覆去念叨“麟儿”。

      李全歉意地看了杨濯一眼。
      杨濯上前两步,绕到薛氏身前,弯腰拾起篮中一件已经做好的小衣细细查看,修长白皙的手指抚过布料上的刺绣。
      薛氏今日并未披头散发,只是静静地缝衣,然而目光涣散神情漠然,似乎也是一种莫名的习惯在支配她做这些动作。
      薛氏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或许她已经忘记自己的儿子已经死去,这些衣物李麟再也用不上了。

      杨濯:“敢问李管事,昨夜何时将世子身亡的消息告知夫人的?”
      李全:“回大人,昨日事情一出,老奴就差人往许府报信,一边又将下人们约束到前院,少夫人这里是老奴亲自禀报的。”
      杨濯回想起薛玉珍看向他的眼神,“夫人当时是何反应?”
      李全轻叹一声,“大人也看见了,少夫人时常这样恍惚,别说老奴说些什么了,就是侯爷来看望少夫人时少夫人也是置若罔闻。就在老奴派人报官后,下人来报说夫人突然清醒过来,得知小主人身死的消息哭泣不止,这才有后来的事。”

      杨濯放下手中的衣服,对薛氏道:“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薛夫人,请节哀。”
      李全:“哎,小主人就这么去了,少夫人神思恍惚,侯爷也忧思过多,是老奴没有伺候好世子,都是老奴的错啊……”
      说到动情处,这位年迈的李管家也顾不得失礼,当真双眼发红,眼泪横流。

      杨濯看得很清楚,李全的伤心并非做假,而且似乎是极力压抑着痛楚。
      杨濯:“李管事也请节哀。”
      李全一怔,收拾了眼泪,“老奴失礼了,杨大人莫怪。只是少夫人这般,恐怕杨大人也问不出什么。”
      杨濯:“案子已经有了眉目,在下只是来探望夫人,并无他意,现下也该告辞了。”

      杨濯果然没有再多停留,随后便与李全出了薛氏居住的小院。
      李全目送杨濯离去,许久后,这位老管家转过身去,朝停放了李麟尸身的祠堂走去,背影佝偻,似乎比昨日更显老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章〇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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