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天丹鬼童》酉时

40、空雾山

　　遇到危急，荼蘼谷这种大门派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
　　空雾山据此不近，荼蘼谷稍作整顿，只隔了一夜便已出发。一路上行止规矩严格，各人专司齐务，许多还不曾掌事的少年弟子，也都各自负责不同事务。有专门照顾这一路上药石之物的，有警戒四方的，有召回在外远游的弟子的。药叟十分固执，一定要跟着上路，花无常只得叫阿奴照顾他，还有他那一车整整齐齐的器具。

　　陶广这一辈的弟子，还都是少年人，却都沉得住气，连元敬这种小孩子，都憋着一股劲儿似的，他年纪小，本事也不算顶尖，主要负责联络事宜。因为已经在路上，用来联络的方法便十分繁复，只有双方的符文相合，才能开启拦截到的传信符，元敬心细，这种耗费精力的事情就交给了他。而且传信符本就是谷内弟子独有的，唯有元敬能与别的门派——如云湖那个杨振联络，不用特地派人手过去。

　　其中千秋岭近些，最先送信回来，说是文珠已经知道了，但千秋岭上下似乎颇有疑虑。
　　花无常听了有些默然，又嘱咐元敬：“叫陆防不要久留。派去其余内丹诸派的弟子，保护好自身安全为上，不管人家说什么，通知到了就回来。”

　　他似乎料到了荼蘼谷出事，可能不会得到多少支援。
　　最叫人不安的是，瑶娘虽说出门，到崆峒之前还有消息传回，可自从进了崆峒，竟一直都没有消息回来。崆峒距离荼蘼谷路途遥远，派去的弟子也不知何时能到。
　　但元敬也给他带来了一些好消息，云湖的外丹派几乎倾巢而出，杨振在试丹会磋磨一番，竟更有成长，隐隐有了众人之首的架势，大家听说荼蘼谷出事，纷纷挺身而出。

　　花无常笑了笑，对元敬道：“好好招待他们。”
　　元敬使劲地点头，觉得自己总算帮上了一点忙，他不知道花无常已经停了药，还特地端了药过来嘱咐道：“师尊别忘了吃！”然后高兴地走了。
　　见他走远了，花无常才收回目光，把那碗药倒了。

　　竹十一远远地与默背空雾山的地势图，见花无常披着衣裳送走元敬，晨光里花无常修身长立的样子有点儿好看，她多看了一眼，便看到那半碗药被倒了。她腾地站直身体，想过去质问花无常为何不肯吃药，却愣愣看着那黑褐色的药汁溅在他白皙的指尖上，便停住了脚步。
　　花无常比从前更加苍白了，像一株古木，擎天的姿势还在，却隐隐透出归期将至的气息来。

　　竹十一克制着自己心里的难过，却仍不由地想，花无常连药都不喝了，是不是已经到了药石也无用的境地了？
　　恐怕只有龙角这一条路了。可瑶娘去寻，一直没有音信传回来。去往崆峒山的人，也暂无消息，竹十一隐隐觉得，龙角之事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既然龙角是人人争之的灵物，究竟有何过人之处？蜈主拿到龙角，似乎也无甚作为，杀人也是靠着不离契。
　　龙角藏于空雾，就算岚春是被蜈主所骗，她又如何能够轻易获得龙角？或者说，她拿到的龙角，是真是假？若是真的，这龙角也太无用了，着实可疑。若是假的……

　　竹十一忽地不敢想了。

　　空雾山，能接触到真正龙角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已经死了的北洞仙君，另一个，是公子琴抚。

　　正想着，有弟子来报，说云湖等地的外丹派弟子皆已往云泥观聚集。花无常想了想，道：“我们直入空雾山，是不路过云泥观的。不过也好……形势不明，他们在云泥观候着更妥当些。”
　　空雾在北，崆峒在东，荼蘼谷在南方偏西，云泥观则在三者之间，距离空雾颇近，是一处好后方，最要紧的是，有执杖人紫云仆坐镇，是个安全的所在。无论出于道义还是畏惧，空雾山轻易是不敢在云泥观妄动的。

　　因有了这些外丹派的支援，荼蘼谷的弟子都稍微松了口气。

　　临近空雾之时，忽有云游弟子传信来说，空雾山，封山了。
　　花无常有些吃惊道：“什么时候的事？”
　　弟子答道，有两次，一次是在试丹会之后，第二次是在两日前。算一下时间，两日前该是琴抚等人夜袭荼蘼谷后刚刚回来。旁人想不通其中的关系，听了还是一头雾水，竹十一听了却变了脸色，低声道：“陶广！”
　　最关心陶广的阿奴与药叟立即看向她，花无常也问：“那与封山有什么关系？”

　　竹十一摇摇头：“我曾见过尸傀炼制，是在空雾山一处秘境。他们袭击荼蘼谷之时，动用了大量尸傀，是何时炼制的？”
　　花无常当即明白了，阿奴还有些难以置信：“你是说……他们将空雾山整个封死，作为一处秘境，就是为了炼制那些尸傀？”
　　“尸傀之术十分危险，稍有不慎，尸毒散播开，就会引发大范围的疫病。若炼制失败，则必须撤出秘境，待尸傀毒性消退之后再入秘境销毁失败的尸傀。”

　　药叟问：“活傀呢？”
　　“我不知道。以前从未有过活傀。”竹十一说道。
　　花无常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既然还在封山，那就是说还有尸傀尚未炼制完成，对不对？”
　　竹十一愣了愣，点头道：“是。”
　　花无常打断她道：“尸傀之术越是复杂危险，他们对陶广越要慎重。如今空雾还封着山，我们来得不算晚。先想办法救出陶广，若真与空雾山有一战，尽量拖到其余各派都来了，也好热闹热闹。”

　　正说到热闹两个字，元敬眼尖，叫道：“师尊！山脚有许多人！”
　　竹十一比他更快，元敬只看见自己眼前闪了一道影子，直等竹十一已经掠过去了，似乎还能看见残影。竹十一施术建了一道灵力屏障，白羽山庄的老朋友们，数百只灵隼噼里啪啦地撞在屏障上，再度飞起来，便围着屏障一边盘旋一边惨叫。
　　荼蘼谷的弟子反应比竹十一稍慢，也即刻做好了防御。

　　花无常笑了：“试丹会一别，几位小友倒是好久不见了。”
　　白翎缓缓走出人群，背后却没看见白炼。
　　陆陆续续地，死于崆峒的几家大派的年轻门主都出来了。说话的还是白翎，他的声音有些阴郁：“荼蘼芳主，我等在此恭候多时了。”

　　元敬因为杨振的缘故，十分讨厌白羽山庄的人，也不喜欢他那个阴沉沉的腔调，不由回嘴道：“几日不见，白羽山庄竟也成了空雾山的狗腿了。不知道你那被制成尸傀的老庄主，乐不乐意看见你这样！”
　　提到白鹤清，白翎的脸色一变，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祖父是为奸人所害，空雾山施以援手，已派人去了崆峒为祖父等复仇。至于尸傀……也是为了对付奸人，不得已而为之。”说着又是一脸怒意，剑指竹十一，“尔等藏匿了谋害北洞仙君的凶手，又伤我内丹诸派弟子，空雾山封山之日，便由我等为之护法！”

　　元敬听得目瞪口呆：“你，你是说，你祖父被人制成尸傀，是你们自愿的？你还是不是人？！”
　　白翎沉着脸，再不回答，意欲再度调动灵隼。
　　花无常叹道：“阿敬倒是没有说错。你说了这么多，仍是那个意思——你们都海是空雾山的狗腿啊。”

　　话音刚落，荼蘼谷弟子早已准备好，丹符齐发，竹十一立即撤除了灵力屏障，战火一点即燃，双方即刻陷入了混战。
　　花无常隐约听见竹十一对阿奴说了句什么，再一转身却见竹十一没了踪影。
　　“……托赖你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花无常想看竹十一究竟去了哪里，然而混战开始，他也无暇分神，虽不用灵力，丹符之法他也是信手拈来。

　　风符。
　　花无常的袍袖被大风吹得鼓起，对面内丹派弟子的术法竟被大风牵引着失去了原有的方向。
　　花无常却无暇欣赏对方吃惊或畏惧的表情，他四处扫视，希望看到竹十一身影。
　　竹十一远远看着他，发觉这么个爱说笑人，即使是皱着眉，也是好看的。
　　她又看了两眼，终于转身而去。

　　空雾山在迷瘴中若隐若现，竹十一深吸一口气，无声地说：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