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首恶（新）》搞笑艺人

64、钦差的秘密

　　张子谦没有猜错，太平城主确实腾不出手来找他。

　　华灯初放，张洛彬正坐在临水阁内，静静地处理公务。

　　书桌上是摊开的公文，里面都是几日来太平城中各处的消息，层层叠叠，铺满了整个桌面。

　　张洛彬处理完了公务，他长长出了口气，端起放在桌上的茶盏，轻轻喝了一口。

　　笼着琉璃罩的灯火跳动了一下，将他高大的身影投射到墙壁上，沉稳如山。

　　然而张洛彬的心情，却没有看上去那么平静。

　　太平碑已毁，张家两百年六代人的牺牲，终于迎来了了结局。

　　只是这个结局，恐怕又是一场纷争的开端。

　　太平碑存在的一千年里，太平城在江湖上地位超然，城主府最鼎盛的时候，就连天龙城里的王公贵族都要避其锋芒，何况是其它武林门派。对于城主府来说，太平碑就像一块笼罩全城的护身符，只要有它在，就没人敢打太平城的主意。

　　如今，张家穷几代之力，亲手打碎了这个护身符。

　　现在张家就像站在一个黑魆魆的岔道口，一有不慎，就可能跌个粉身碎骨。

　　几日前，西门泠突然杀出，令朝廷回收太平碑残骸的打算落了空。这两日来，负责此事的李统领却没有什么动静。若是李统领勃然大怒，将失手的责任往张家身上推，张洛彬反而会更加安心一些，但像现在这样不声不响的，倒令他有些摸不清朝廷的打算。

　　这就好像你正准备睡觉时，楼上传来一只靴子重重落地的声音，然后就突然没有了响动。让你不由自主地猜测，第二只靴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落地呢。

　　很快，张洛彬就知道了答案。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负责扔出的第二只靴子的，竟是那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若非卷进了魔头间的风流韵事，怕是完全没有存在感的钦差大臣！

　　李统领和随行的一干天龙禁卫对这钦差毫不上心的样子并不像装出来的，莫非……就连李统领也不知道宁采风身负的任务！换句话说，这位钦差大臣的机密级别，甚至高过代表朝廷与他谈判的天龙禁卫统领！

　　想到这，张洛彬的背后不由得沁出一阵冷汗，他赶紧站了起来，对传讯的家将命令道：“还不快请宁大人进屋。”

　　宁采风跟在城主府家将身后，慢慢穿过人工湖上的长廊，走向湖中心的临水阁。

　　若是让慕容雨看到他现在的样子，恐怕要吃惊得跳起来。

　　宁采风穿着贺寿时所配的官服，戴着代表品阶的束发官帽，一头乌丝高高盘起，用碧玉雕成的簪子和累金帽饰固定在头顶。如此正式的装扮，令向来以书生姿态示人的他多了几分威严，少了一些温文。

　　他要同城主商谈的，是当今圣上亲自交代的机密，自然不方便带着墨五。此时此刻，这个当初在破庙里看到草蛇都要跳起来的文弱书生，却完全没有受到水榭周围太平军身上肃杀之气的影响。他怡然自得地跟在家将身后，还有闲情看几眼湖面上的睡莲。

　　这湖中所植正是赫赫有名的天心莲，与一般睡莲夜间闭花不同，天心莲的感光能力较弱，夜间不会整朵闭合，而仅仅是略微收缩外沿的几片花瓣，在露珠的衬托下，显出一副欲说还羞的娇态。

　　“清宵带露，风生碧绿，真是好莲。”宁采风情不自禁地赞了句。

　　家将有些惊诧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停下脚步，抱拳道：“宁大人，前面就是临水阁，城主在里面恭候大驾，请。”

　　宁采风点了点头，与他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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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想要太平城退出角逐右丞相的位置，改为支持李惟雍？”张洛彬惊疑不定地问。

　　“正是如此。此外，吏部尚书和文选、验封两位郎中的位置，皇上也另有安排。”

　　自莫尹君拥立唐朝后，武林势力对政局的影响小了很多，但朝堂上仍免不了受其影响，特别是十八年前武林盟主遇刺后，一些江湖门派更是明目张胆地干预起朝政来。

　　太平城作为一大江湖势力，就算只是为了自保，也不可能完全无所作为，而张家的势力，就在吏部之中。

　　皇上的意思，是要拿这次协助摧毁太平碑的功劳，换取太平城在吏部的三个官位，以及对皇上政见的支持。若是张洛彬答应了这个条件，那么太平城在朝廷里说得上话的，就只剩下一个正三品的吏部左侍郎而已。

　　太平城已经没有了守城碑，若是再失去朝堂上的依仗，这往后的发展，恐怕是困难重重。

　　只是不知道这是皇上事先就布置好的安排，还是宁大人临时起意，代替皇上作的主。

　　若是后者，那么眼前这名文质书生不仅仅是皇上的心腹大臣那样简单。

　　张洛彬思索片刻，终于答应了这个条件。

　　太平城此前锋芒太盛，如今失去了太平碑，还是蛰伏一段时间为妙，把苦心经营的朝堂势力送出去，就当丢车保帅了。

　　看到张洛彬答应下来，宁采风长出口气，露出一个招牌的温润笑容：“太好了，在下今日便启程，向皇上禀明城主的意思。”

　　他顿了顿，脸上现出几分忐忑：“城主大人，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张洛彬一听，还以为他有什么后招，赶紧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宁大人客气了，有什么难事只管开口。”至于他答不答应，那就二说了。

　　宁采风伸手探入袖袋，在里面掏了掏，取出一个对折好的信封。

　　张洛彬疑惑道：“这是？”

　　宁采风握紧了信封，他现在这个样子，倒比刚才谈论朝廷大事的时候紧张得多。

　　他犹豫了片刻，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将信封递到张洛彬手里。

　　“这里面是小生的一些积蓄。”他连在官场许久不用的自称都蹦了出来，“这几日太平城中大乱，械斗四起，到处起火，百姓多有损失。听说城主已经派人在城中接济民众，这张银票，权当小生的一片心意。”

　　张洛彬愕然。

　　太平碑出事后，流言四起，城中恶人趁机作乱。多亏他事先作了安排，背后又隐隐有些势力暗中帮忙，才没有酿成大祸。

　　尽管如此，这几日下来，还是死伤了好些百姓，毁了大片房宅。他已经派了府里的管事前去安抚民众，酌情补偿损失，但此番受难者实在太多，他也是捉襟见肘，无法妥善安置所有人。

　　这位钦差大人，倒是心底纯良。

　　张洛彬心道以朝廷的俸禄，这笔银子也不会有多少钱，于是并不推辞，大大方方地收下了信封，拱手谢道：“那我就代全城百姓谢过宁大人的好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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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上柳梢，宁采风回到了青竹小筑。

　　墨五已经按照他事先的吩咐收拾好了行囊，倚在门边等候。

　　看见自家公子的身影，他赶紧迎了上去：“公子，事情办成了？”

　　宁采风点了点头。

　　墨五张了张嘴，终于将盘桓在心头一晚的疑惑问出了口：“公子真将那银子送给了张洛彬？”

　　“此番太平城之乱与我们脱不了干系，可怜这满城百姓，若是这笔银子能补偿他们的一些损失，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若是皇上怀疑公子你的身份……”

　　“我们的布局已近完成，就算身份败露，对后续发展也没有太大影响。”宁采风毫不在意道，“更何况以张洛彬的性情，得了这样大一笔钱财，短时间内反而会畏首畏尾，不敢将消息传出去。”

　　这个时间差，就足够他完成剩下的布局了。

　　墨五几乎要跳了起来：废话，那可是君无命的全部积蓄！足足一百万两的银票啊！张洛彬怎么可能不万分震惊、疑虑重重！

　　墨五简直无法想象，若是让爱财如命的君无命知道，自家公子竟然将他辛苦攒下的银子全部捐了出去，会有怎样可怕的反应。

　　要知道，彻底摧毁太平碑的九龙玄火炮，正是出自君无命之手！

　　“我与君无命之间，又何必分彼此。”像是看出了他心中的担忧，宁采风轻轻一笑，安慰道，“若是君无命问起来，你就照实回答，他顶多生几天闷气罢了。”

　　墨五微微一愣。

　　是哦，都怪公子演技太好，搞得他差点就忘了，君无命也只是公子的另外一重身份而已。

　　你说角色扮演就角色扮演吧，像公子这样入戏的，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搞得贴身服侍的自己都有些不正常起来！现在的他，只想抓紧时间完成圣令上的任务，然后告老还乡，离精分的公子越远越好！

　　想到这，墨五赶忙催促道：“公子，马车已经备好了，我们现在上路？”

　　宁采风犹豫了一下，问道：“那狐仙姑娘的下落……”

　　“慕容雨吗？我已经打探过了。她和武当的道士两日前就被人救走了，从留下的痕迹来看，应该是张子谦救的人。”

　　“她之前在河里晕了过去，应该不会有事吧？”

　　墨五闻言，情不自禁地翻了个白眼。

　　拜托！你的狐仙姑娘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血雨慕容，又有锦衣夜行贴身保护，那个跟她混在一起的武当道士，搞不好就是呼声最高的下一任武当掌门江涵，这样三个行走的人形兵器凑在一起，不惹事生非就好了，能出什么意外啊！

　　他当然不好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口，否则还不知道公子会怎么折腾自己，只能委婉地提醒：“公子啊，咱们好不容易回收了太平碑，接下来还有其它几样神器。如今公子你已将棋局布好，就等好戏上演了，我们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吧？”言下之意是你最好离狐仙姑娘远一点，免得坏了墨谷的好事。

　　宁采风沉默了半晌，方才轻声道：“嗯。”

　　墨五这才松了口气，他扛起地上的行囊，带头朝外走去，“公子，马车就在城主府侧门，请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