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晴天霹雳 ...
-
张子谦失魂落魄地在街上走着。
慕容雨绝望的眼神不停在脑海回放。他从未见过她这般伤心，不过是一个真气凝成的化身，死就死了，为何反应会这么大？
张子谦只知道慕容雨修习的特殊功法可以令她在孩童和成*人之间切换，对她真正的目的却一无所知。他思考了很久，最终将慕容雨发火的原因归结于自己当着她的面杀了“人”。
他怎么会忘了呢？总是像老虎一样张牙舞爪的慕容雨，其实胆子跟猫儿一样小，最见不得有人死在面前。
记得有一次他们偷盗得手后，为了躲避追捕，乔装混进一个小商队，想要跟着商人出城。结果走出城外十几里路，就遇到了拦路抢劫的山贼。
那些山贼来势汹汹，一照面就放出箭雨，显然不想留下活口。待得慕容雨反应过来，商队里已经死了不少人。
那次是他第一次见识慕容雨的脾气。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杀人，只是用针线钉进山贼的血肉，将他们牢牢钳制于地，让商队幸存者处置。而她不忍心留下来看那样的场面，扭头就走了。
自觉弄清了事情原委后，张子谦慢慢放下心来。
且不提太平碑化身算不算“人”，光是这些年枉死在天罚下的亡魂，他也死有余辜。慕容雨心地善良，却也不是不讲理的。过阵子等她气消了，自己再带点好吃好玩的礼物，回去道歉吧。
至于这段时间……张子谦想起墓园里擦脸而过的拳风，不由得抖了一抖。
有江涵护着，慕容雨也不会在太平城吃亏。他还是暂且避避，免得被暴力女打成猪头。
他一边想着到时候要给慕容雨买什么吃食、用什么样的礼物哄她开心，一边埋头赶路，不多久，就来到一座宅院门口。
宅子的主人显然不是池中物。一眼望去，红色大门由香木制成，门钉竟是金子做的，纵横各九，双凤门环坠着红宝石凤眼，在月光下熠熠发光。这等烈火烹油的铺张奢靡，若不是在天平城内，恐怕早被人连门板一起撬了去。
门边早有管事模样的人在旁等待，身后一排小厮丫鬟，提灯笼的，抬辇子的，还有端茶举扇拎食盒的，林林总总。仔细看去，这些下人通身气派，就连一个站在最末拎水壶的小丫头，都比城主府里的大丫环穿得精致。
见到张子谦一身狼狈的样子，那管事惊得叫了一声：“少主，您怎么……竟弄得这个模样？”
无需他开口，身后众人已经迎了上去，将浑身浴血的少主迎到辇子上。大门早已打开了，一群人簇拥着少主往里面走去。悉悉索索，除了那管事的声音，下人们安安静静，连声咳嗽都没有。
等门一关，站在旁边的十来个银服侍卫就走了出来，把守起大门来。上头早有吩咐，今晚太平城要出大事，因此府里的守备力量也增强不少。
等张子谦在堂屋坐下的时候，身上伤势已经细细包扎了一遍，还换了身轻便的袍子。
纯木结构的大堂内，点着淡淡沉香。摆设的桌椅凳几，字画盆栽都像经历过时光的磨砺，古朴中透着隐隐不凡。实木的梁柱很长，将屋顶高高托起，除了散发着有镇静心绪功能微香的暗漆，别无修饰。
张子谦就坐在主座上，背后是一副精美的琉璃雕屏，细细刻出一座城市的喧闹夜景，右上角题着龙飞凤舞的五个字：琉璃不夜城。
听完管事的报告，他马上掌握了今晚的局势。
去年夜郎城拍卖会上，朝廷与太平城相争，以骇人的高价拍下九龙玄火炮。如今又以祝寿为幌子，偷偷将其送进太平城，就是为了用作与张洛彬谈条件的筹码。至于谈的是什么条件，恐怕只有张洛彬和李统领知晓，连安插*进城主府的暗线也探查不到。
不过，从今晚双方人马运作的蛛丝马迹上，至少可以判断出，条件之一应该是太平碑的残骸归朝廷所有。否则，李统领也不会让天龙禁卫带着送贺礼用的二十辆空车候在城外了。太平碑广场上只停着两辆空车，估计是为了来回运输碎石，毕竟这事也不好做得太明目张胆。
谁知天算不如人算，就在太平碑被九龙玄火炮击碎没多久，西门泠突然杀了出来。
他击退层层把守的太平军和天龙禁卫，硬是闯入广场，然后掏出一个正方体模样的金属，竟然将四分五裂的太平碑化为纯白真气，全部吸了进去！
李统领勃然大怒。在天龙禁卫高手结阵围攻下，西门泠负伤而去。可那太平碑至此，就真正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横在太平城上空一千年的利剑，就这样烟消云散，化为尘埃。
管事的表情有些复杂。
他祖祖辈辈生活在太平城，对于这座城池因太平碑成为藏污纳垢之地，心中也是有怨的。如今太平碑一毁，他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就像一个在牢里住了大半生的人，突然获得自由后，竟不知何去何从了。
更何况，如今的天下并不似表面上那般祥和宁静，也不知道从今往后，还有没有坐在牢里安全。
张子谦自然也想到了这点，考虑再三，还是吩咐道：“太平碑一毁，城中必然大乱。张洛彬谋划多年，应该早有准备，只是这城里藏龙卧虎，一旦失去约束，光凭他也压制不住。”
“我夜郎城在此有不少产业，传令下去，让夜郎死士助城主一臂之力。”
管事微微一愣，他自然知道少主与太平城城主相认一事，今日这番安排，莫非少主对张家起了什么心思？
虽然有所疑虑，他也不敢说出口，只是躬身答复道：“是，属下这就去办。”说完，转身就出了堂屋。
张子谦摩搓着手里的白玉杯。
太平城里的住户可不止纯良百姓。无数犯了事的恶人，但凡有能力弄到入城通牒，几乎都会往这里面躲，好让仇家鞭长莫及。天知道没有太平碑镇守，这些出了笼的饿虎会做出什么来。
“大哥，你这般为张洛彬考虑，莫非是有了回家的打算？”
“夜离？”张子谦看向窗边，那里不知何时依靠着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穿着打扮与守门的银服侍卫无异，只是右耳戴着一粒猫眼石坠子，闪着幽幽的光。
“你何时来的？”张子谦收回目光，拎起桌子上的茶壶，替他倒了杯茶水。
夜离是御气境的高手，武功远在自己之上，没有发现他的到来，再正常不过。
“就在你吩咐夜郎死士做事的时候。”
夜离将手中长剑放在桌子上，发出铛的脆响，然后一屁股坐在他左首。他没有接过张子谦递来的杯子，而是端起茶壶，仰头灌了起来。
张子谦没有在意他的无礼。夜郎城主总共就他们两个徒弟，他被当做继任者培养，负责明面上的产业管理，夜离则统率夜郎死士，各种护卫、暗杀或者消息往来都由他去料理。
虽然这次太平城一行，师父下过由他总负责的命令，但不经过夜离同意就让夜郎死士做事，确实是他逾矩在先。
“此事关系到城中百姓安危，我原以为你还在夜郎城，所以擅自做了决定。”
夜离放下茶壶，沉默了会儿，突然问道：“你与太平城主相认了？”
张子谦知道此事一定瞒不住，干脆地回答：“是。”
夜离按在茶壶上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你准备认祖归宗么？”
张子谦一听此话，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若他认祖归宗，当了太平城的少城主，那么肯定无法继任夜郎城主之位。莫说下面的人不服，就连天龙城里的九五之尊，也断然不会允许两城实力拧成一股，变出一个庞然大物来。
张子谦这才发现，夜离的脸色十分憔悴，双目也隐隐有些红肿。他心中顿时生出一种股不祥的预感。
见师兄迟迟没有回答，夜离刷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靠近他逼问道：“快说啊！你是不是准备回去了？”
张子谦苦笑了一下。
论武学天赋，夜离远在自己之上，两人聪明才智也差得不多。若是给夜离一个机会，未必不能做得跟他一样好。更何况，和举目无亲的夜离相比，他身上还带着棘手的身世之谜，偏偏师父就选了自己做继任者。
夜离心中的不甘，他是知道的。
可他不能让步，因为师父当年劝他的时候，曾经说过：历届夜郎城主都会被诅咒缠身，活不过四十岁。所以师父才会那般着急地定下继任者，并放他出门历练。
他今年二十四岁，当了夜郎城主，就只有十多年可活了。夜离还年轻，人生应当同琉璃不夜城一般精彩，才不枉费自己将他当做亲弟弟疼爱。
因此张子谦只能叹着气，一字一句说出自己的决定：“师父对我有再造之恩，我岂能背信弃义，置夜郎城于不顾？夜离，速去封锁消息，张洛彬一事，以后不要再提。”
夜离踉跄着跌回座椅，面如死灰，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扔到桌上。
张子谦打开锦盒，在看清里面东西的时候，整张脸都变了颜色。
“师父死了。”夜离的声音带着哭腔，他忍了一路，如今是再也忍不住了，“他让我给你把这个带过来。”
锦盒里，是师父从不离身，象征夜郎城主权柄的琉璃戒指。
惊雷炸响，张子谦的脑中一片空白。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晴天霹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