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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我在等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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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去圣丁福利院。”
“好嘞。”
离开福利院好多年了,这条路仍然清晰,每每靠近,纵使阳光刺目,仍然会让她从里到外的不舒服。这是记忆留下的顽疾。
三十分钟后,她拎着大袋子,站在福利院门口。她逼着自己走到这一步,无数次想要转身就走。
门卫大爷居然没换,一眼就认出了她。他老了很多,头发已经秃得没剩多少,还和以前一样,叉着腰看她,一笑就露出一颗虎牙,那颗牙齿显得厚实多了,没有过去那么尖利了。
“真真!你是真真吧?”大爷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对她如今的面貌算作满意吧,“都这么大了,过得还好吧?”
“还好,我看您身体不错,还在这坚守岗位呢。”
他摸了摸秃掉的头顶,爽朗地笑了,“混口饭吃,我们能干什么,跟你们知识分子可不一样。”
当年还当真为了这孩子的未来担忧来着,现在见她这个样子,他竟无比高兴起来。
大爷撇开脸,往门里指指,“回来看看?”
程真点点头,“看看。李老师还在吗?”
“在,跟我一样坚守岗位呢。”
大爷引路,将程真带到李老师办公室。其实他不用带路的,程真都还记得。只是当年看着挺大的地方,现在觉得哪哪都缩水了似的,就连大爷的身高都变矮了。
李老师也是一样,当年感觉她高挑动人,现在一看,个头还没她高。
李老师很惊讶程真能来,一进门就呀了一声,“程真?哎呀呀,这有多少年没见了?都这么大了?哎呀呀!”
李老师兴奋地与她拉着手,粗糙的手心在她脸上摸了好几遍。程真看见她的烟圈红了。
李老师是个很严厉不苟言笑的人,现在这番激动就显得格外动容。程真也红了眼眶。两人头顶头沉默了一会儿,一同破涕为笑。
收拾好了情绪,程真说明了来意。
李老师很欣慰,“不管怎么说,今天你能来,我特别感动。这些孩子需要什么,我想你是最清楚的。你真是个好孩子,他们会很喜欢你的。”
程真低下头,“我就不露面了吧,您替我交给他们。”
“那可不行。你交给他们和我交给他们感觉完全不一样,别让孩子们失望,嗯?”
李老师拍拍她的肩膀,温柔地说:“他们和你当年一样,盼望着有人来看他们。”
这句话比任何劝慰都管用,程真的心拧了一下,点点头。
在孩子们蜂拥而至抱住她的大腿之前,她是很紧张的。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围住她,把她撞得踉跄。她傻愣了一会儿,然后摸摸他们的脑袋。
“别着急,都是你们的,都有,都有。”
她拿来的东西一转眼就没了。孩子们宝贝似的抱着礼物,笑嘻嘻地闹成一团。这是他们一年中为数不多的欢乐。看着他们的笑脸,她自己也笑起来。
“你也来了。”程真听见一个声音。
回过头,她看见了江深泽。
今天他穿了便装,不过还是能看出一身出尘的贵气,仿若他自小就出身高贵。
“你好。”
江深泽没有回答她,径直来到她身旁,也看着那些孩子。看了几眼,他就转开了目光。
“我们公司搞了募捐,我每半年会来一次。”
“那他们很幸运。”
“是啊,比我们幸运。”
程真看向他,“你比他们幸运,至少你离开了。”
江深泽被她噎得低下头,静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之下才有了唯一一个正确的选择,你说,你要比他们幸运多少。”
江深泽微微握起拳头,又悄悄放开,“程真,你是不是一直在怪我?”
“怪你?”她苦笑道,“怪你什么?怪你追求幸福,怪你理想远大?没有这样的道理,你做得很正确。”
“程真——”
“——好了,我也该走了。再见。”
程真紧了紧围巾,踩着一双高跟皮靴,咚咚咚地离开了。那一下下的高跟鞋声,像踩在他心头上一样。
江深泽追过去,“我送送你。”
“不必了。”她头也不回。
程真觉得与他没什么好说,与他一同出现在这个地方,破坏了她刚刚平静的心情,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程真拦下一辆车就走了。她没想到有一天,她竟然会想要逃离他,这跟她预想地很不一样,让她自己都惊诧了。
程真望着窗外匆匆而过的荒芜野地,心里像破了个大洞似的,被冷风填满。她抱紧自己。
司机师傅以为她冷,就把暖风开了。
电台节目正在解决家庭纠纷,女主持人因为打电话这个母亲不开化,声音高得差点破口大骂。程真看着窗外,不留神间掉了眼泪。她实在不明白有什么可哭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她已经获得了她想要的成就,她过得很好,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江深泽的车忽然出现在车窗外,不停地按喇叭超车。司机师傅问程真,“这人你认识?”
程真抹掉眼泪,“不认识,不用理他。”
“哎,吵架啦?没什么想不开的姑娘,你听这电台里,天天有奇怪的事发生,什么样的都有,跟他们一比啊,我们就幸福多了。你看样子也是有好工作的,还正年轻,有什么不开心的,想开点。”
司机师傅过来人似的安慰程真。
同时,江深泽的车在前头逼得很紧,司机师傅私自做主,当了一回和事佬,把车停了。
“姑娘,行个方便,我天天出车,不想得罪人,去谈谈吧。”
江深泽拉开车门,站在外头等她,司机师傅也在等她。程真望了一会儿窗外,跟师傅说:“不好意思,耽误您生意了。”
“没事没事。”
程真刚一下车,师傅就一脚油门开走了。
这里是郊区,两边都是野地,整条路上也没什么车。江深泽的车横在前头。
他一走,这里就只剩风声了。
“你有事么?”程真说。
江深泽这几年一直不好过,心里亏欠了程真,让他即使烦躁也没法发火。
他点了一根烟,抽了一口才说:“这么多年,我没有一天不想你。”
程真转过脸去,然后转过身去,似乎听厌了这种话。
“我去日本之前,跟我父母提过,能不能带你一起过去。我父亲当时答应考虑的,但是时间紧迫,他就先把我送去日本。之后我父亲的事业下滑,那件事也就不了了之。我很后悔,我没有能力照顾你,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程真,你可以原谅我吗?”
程真迎着冷风,吹得脸色苍白。她的声音由风传来,同样很冷。
“你这样说,显得我很小心眼。其实我们之间并不是那么回事。我们连个开始都没有,也谈不上谁负了谁,谁对不起谁。过去我是很喜欢你的,在孤儿院里,你是我怀揣希望的来源。可是现在,就在刚才,我发现看见你并没有让我感觉快乐,反而只会让我想起不幸。你对我的心思我表示感谢。要是发生在前几年,我恐怕会幸福得昏过去,但是今时不同往日,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
“程真。”江深泽来到她身边,看着她的眼睛,“我知道时间太久了,我们都长大了。但我对你的感情和过去一样深厚。我知道你的心情,相信我我比任何人都更能理解你。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只有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程真看着地面,苦笑一声,“从我记事起,我就不断地给自己定目标。完成了一个,还有下一个。我是为了见你才走上翻译这条路的。”
江深泽听了,眉头舒展开来,心思活络了,可她还有但是。
“我付出了很多努力,我不是外语专业的,幸而有些语言天赋,苦学了好几年才考出了翻译证书。那天我很高兴。我以为见到你时我会感觉很圆满,可事实证明刚好相反。再见你,只让我感到残缺。我也没料到,现在我才发现,我想要的并不是你。”
她重又望向荒芜的野地,“江深泽,我们两个的缘分,早就尽了。”
江深泽静静地听她说完,望着野地沉默了一会儿。
“我送你回家。”
一路上,江深泽都没说什么话,送她到家时,他下了车,亲自送她到单元门口。
“程真,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江深泽拿着一个钥匙串吊在她眼前,“这个还给你。”
这个小熊钥匙串是程真十四岁的时候送给他的,没想到他还带在身上。
他把东西还给她,“是它带我回来的,既然要与过去了断,这个就留给你吧。”
程真默默地拿着钥匙串,望向江深泽,“你什么都要最好的,可我不是你最好的选择。”
“我什么都要最好的,是为了要拿给你。”
程真沉默地捏着钥匙串,江深泽没再说什么,走了。
相见不如怀念,这句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程真回到家,钥匙放在鞋柜上,一低头,她发现门口有双男人的皮鞋。这不是程才的鞋。沈仲南来了?
程真推开卧室的门,沈仲南坐在沙发上低着头。
“你回来了?”
程真闻到一股酒味儿,在门口顿了一顿。
“你怎么在这儿?程才呢?”
“他回学校了,我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