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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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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母亲异样的神色一直萦绕在清明心头,百思难解。好几次话到嘴边,却总被老好母亲扯到其它事情上。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吧,世上本无事。清明这样想着,也就不再挂怀。
可是另有奇怪的事发生。
每天清明的手机上都会接到一个匿名的电话,对方并不出声,待清明接了电话“喂”上一声两声便会挂断。这些电话并不定时,有时清早,有时下午,有时傍晚。来电显示是个陌生的手机号码。
清明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可是对方却很沉得住气,依然如故。
转眼清明的假期就结束了。
坐上返程的火车,百无聊赖的清明半躺在床铺上翻起了杂志。看完文字看插图,看完插图看广告。忽然觉得光线一暗,一抬头,却正好看到一张圆脸。
居然是王乐晖。
他站在茶几旁边,靠在后边的床架上,就那么看着清明,微笑:你好清明。
清明愕然。王乐晖的生意要么在东南,要么在西北,怎么也不会在这辆火车所行驶的线路上。况且小寒一直说他喜欢自己驾车出行,这时怎么出现在这里了?
王乐晖依旧是笑吟吟的模样,指着他身后那个床铺说:“这个位置没人吧?”
清明摇摇头,继续翻手里的杂志。
王乐晖在对面床铺安顿下来,好一会儿没说话。
清明以为他已经睡下了,不经意扫了他一眼,却发现他半靠半坐在那儿,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见清明看过来,他说:“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样少话。”
清明扬扬眉,她并不记得多年以前有见过王乐晖这个人。
王乐晖似乎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又说:“我们见过三次。第一次是我十二岁那年出车祸躺在医院里,你爸带你去医院找我二叔看病,在我床前停了一会儿,你往我手里放了两颗糖,一颗是牛奶糖,一颗是橘汁软糖。那时候你多大?五岁还是六岁?穿了一件绿色竖条纹的小夹克,长头发又黄又卷,像个瘦瘦的洋娃娃。第二次是我十七岁那年,在你家。你一个人坐在房顶上的菊花旁边看书,短发齐耳,穿一套米黄色的运动衣,仍然很瘦,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你家门口有很大一个斜坡,在坡底都可以看到你那双大眼睛。第三次,就是前几天了。”
清明不语。
他确实见过她,只是她并不记得他。
那件绿色的夹克衫曾经被小寒取笑说像是青蛙皮,却是清明童年时最心爱的衣服。房顶上的花圃自清明外出求学后便荒废了,家门口那个斜坡十多年前已经被垫平,斜坡的一侧被清明妈改成了一片菜园。
连清明自己都几乎淡忘的这些记忆,他怎么记得如此清晰呢?清明想问他为什么,却又不敢开口。
王乐晖做了一个深呼吸,继续说:“我十二岁那年,父母终于吵累了,离了婚。没几天我就出了车祸,几乎没丢了小命。我住在医院里,身上到处是纱布和绷带。只有奶奶陪着我,她只会掉眼泪。那时候我一直在想什么,你知道吗?”
清明恻然。她也有过命悬一线的时刻,二十岁那年生了肿瘤到医院切除。当时父母焦虑万分,恨不得自己替代女儿上到手术台上。饶是如此清明仍然无限悲怆,况且当年爹不疼娘不爱只不过十二岁稚龄的王乐晖?
“当时总想把身上所有的管子都拨掉,就这样死去算了。”王乐晖说。“那天我又有这种念头的时候,你站在我的床边,悄悄地放了两颗糖在我手心里。那两颗糖一直被我攥到化掉,后来,我再也忘不了当年那个小女孩。”
清明咳了一声,终于开了口:“那其实也没什么,换作是小寒或是别的女孩,大概会做同样的举动——小女孩们都是富有同情心的。”
王乐晖的视线在清明脸上停留了一会儿,转向了车窗外面。仿佛自言自语一样说:“你在外读书的那些年,其实每年我都会到学校看看你,就那么远远地看一会儿。后来到了结婚的年龄,我跟奶奶说我想娶你。奶奶也喜欢你,她亲自回去跟你家提亲,可是你父母说他们做不了你的主,又失去了跟你的联系,这件事后来就不了了之。去年我三十二岁,奶奶病了,想在有生之年看到我成家。正好有人介绍小寒给我认识,我就结了婚。”
清明忽然问他:“这几天是你打我的电话?”
王乐晖说是。
清明说打这种无声电话很有意思吗?
“没意思。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清明忽然笑了:“那现在呢?你上了这趟火车,坐到我对面的位置,是不是只想看看我?”
王乐晖听出她话里带着嘲讽,可是偏偏她脸上又挂着笑,梨涡浅浅,嘴角微微上翘,看得他心头一酸,一时无语。
清明的笑稍现即逝,转而淡淡地说:“见也见了,话也说了,下一站是大站,你下车还是我下车?”
王乐晖怔了一会儿,“你就这么讨厌我?”
“呵,不敢。只是我觉得你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再干坐着也是浪费时间。”
王乐晖问她:“你怎么知道我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
清明则反问他:“没完吗?还有什么要说的?说小寒其实一点都不了解你?说你娶她只是因为她跟我长的相像?”
王乐晖沉默数秒,“那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清明又笑了:“你想听什么?说我后悔自己后知后觉错过了你?说我对你的关注受宠若惊感恩待德?还是说我忽然发现我也一直是爱你的?”
王乐晖又看了清明一会儿,一言不发地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