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领让望

3、春祝

　　【一】
　　“滴滴滴”
　　“你必须改掉这个问题！”
　　“这是错的，你如果不能改正，杨家也就没你这个女儿了！”
　　“你姐没错，小冬这次是做错了。”

　　乔桑头疼欲裂地注视着这一切——杨冬是满脸泪痕地缩在角落里，狼狈却又坚定地望着她。乔桑妈妈正在安抚乔桑姐姐，姐夫已经被气的坐在了地上，浑身颤抖着，喃喃自语着“我杨家一辈子行的端坐得正，怎么就这样了”。

　　画面再一转，是三年前杨冬是拉着行李箱，站在学校门口，仰着大笑脸对她说：“小姨，我来当你学妹啦！”

　　黑夜里，手机呼吸灯一闪一灭，彻底将乔桑从梦境里拖拽了出来，她狼狈地抹了下眼角，控制不住地哭了出来。

　　许久之后，她才从情绪里脱离，拿过手机看了眼，刚刚12点，同时屏幕上还有两条TIME消息。

　　乔桑姥爷家人丁兴旺，乔桑妈妈排最小，等乔桑爸妈结婚的时候，有小一辈的也准备开始结婚了。乔桑还没出生，就在娘肚子里把自己的辈分提了上去，成了小小姨。

　　杨冬是是乔桑众多外甥女中的一个，从小就调皮捣蛋，上树打鸟。长大后，又勇敢出柜成了她家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高中就被断了经济来源。杨冬是的商业头脑就这样被培养了出来。她大学选的生物学，每天除了做实验就是拉投资，终于在一年前组织研发团队成功开发了一个交友软件TIME，乔桑作为首批体验者，看着它的下载量从1变成了现在3亿多。

　　乔桑点开TIME，消息来自西柚。

　　西柚：[图片]
　　西柚：新鲜出炉

　　乔桑将图片点开放大，是一幅油画，一个形状夸张的大脑袋人，嘴里塞着一只鸡，旁边写着“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乔桑审视了半天，点了保存，没回复。

　　第二天是周末，杨冬是约乔桑午饭，乔桑晚上没休息好，怕她看出来担心，难得画了淡妆。

　　没成想，餐中遇到了熟人，总算不是太狼狈。

　　“我早想介绍你俩认识了，今天算是歪打正着。”杨冬是招呼着服务员加餐筷，又给她俩介绍道：“小姨，这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学姐西柚。西柚学姐，这是我小姨，跟你同届，国际金融专业。”

　　两个心照不宣的成年人虚伪地握了握手，表示认识对方很荣幸。

　　可怜蒙在鼓里的杨冬是什么都没察觉，还在兴致勃勃地介绍。

　　“西柚学姐，当年入学名动全校！我们低一届的还在传当年打流氓教官的学姐是生物学二班的吗？啊，她还年级第一呢？”

　　这倒是乔桑不了解的，被勾起了一丝兴趣。

　　“这没听你说过。”乔桑说完，就捕捉到了西柚看过来的目光，她装着没看见，等着杨冬是说下去。

　　不过巧的很，杨冬是的手机响了，说了声抱歉，就站起身去接电话了。

　　餐桌上静默了几秒钟，西柚先开了口：“时隔十四个小时没理我，幸会。”

　　【二】
　　西柚没和第一次乔桑已读不回一样，咄咄逼人地要问为什么，今天仿佛真的是恰好遇见，顺便确认一下乔桑状态。

　　三个人吃完饭之后，就各回各家，各忙各的了。

　　杨冬是在微信上跟乔桑抱怨：小姨妈，你干嘛对我偶像这么冷淡

　　乔桑抿了抿唇，敷衍地回道：哪有冷淡
　　善良地没打破偶像在杨冬是心目中的形象。

　　两天后，乔桑收到了一个快递，是一管去闭口的药膏。
　　刚签收TIME上西柚就发来了消息。

　　西柚：睡前用
　　西柚：过几天要拍毕业照

　　乔桑这次回复了：辛苦了

　　乔桑和西柚都是TIME首批体验者，在为数不多的用户中互加了好友，当初只觉得三观相同聊的舒服。后来彼此了解深入，知道了一边是英语专业女神，一边是生物实验狂魔，俩人心照不宣地将社交圈固定在了TIME。

　　西柚提过几次想结束网恋，变成现实恋人的关系，都被乔桑以各种理由拒绝了，以至于俩人到现在都没加上微信，聊天工具只依靠TIME。

　　西柚：毕业后什么打算？

　　乔桑：回老家。

　　破天荒地第一次，西柚读了没回，将乔桑晾在了一边。

　　不过作为准毕业生，一边忙实习一边忙论文的乔桑，很快就将这个插曲忘了，药膏也不知道被丢到了哪里。

　　直到拍照前两天，乔桑摸着满额头的闭口绝望地发了条朋友圈——“乔桑大杀手，闭口老朋友。”

　　几分钟后，朋友圈有房的杨冬是在下面回复道：小姨！我偶像刚好多买了一管药膏送我了，去闭口贼好用，我给你送去啊！

　　当天下午乔桑就享受到了美容院级别的服务，大BOSS杨冬是特地空了一下午的时间，带着闭口膏来了。

　　帮乔桑仔仔细细地做清洁，涂药膏，做面膜，又拿出来她百年不用的美甲仪，做了全套美甲。

　　乔桑看着不输美容院128块钱的美甲，用长辈的口吻夸赞道：“这么多小辈，小姨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那小姨你就多陪陪我。”杨冬是笑嘻嘻，“你是要跟腾投签合同了吗？离我公司也不远，等你房租到期了，咱俩住一块儿。”

　　腾投是现在乔桑实习的公司，是一家投资集团，如果不出意外乔桑就定居在这里了，跟着腾投共存亡了。

　　但偏偏，出了意外。

　　乔桑思考了几秒钟，觉得有必要和杨冬是讲清楚。

　　“我妈早几天做了个体检。”乔桑道，“子宫出了点儿问题，需要做手术。现在家里的意思是让我回去多陪陪她。”

　　杨冬是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

　　“这几年我攒了点钱，又跟我爸借了点儿，过几天准备和房东签合同，到时候钥匙给你，你就当我还在，只不过是回家呆几年。”

　　杨冬是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云淡风轻地道：“没事儿小姨，你这么做是对的，别学我这么不孝顺。”

　　“小冬。”乔桑还是习惯这样叫她，而不是跟不明真相的同学一样，叫她冬是。

　　杨冬是本名杨冬，和家里断了关系后就改名杨冬是。她尝试着变懂事，又纠结地认为自己是正确的，一个人在年纪增长里挣扎着和性向和解。

　　“小冬，是我太胆怯了。”乔桑帮她擦去眼泪。

　　【三】
　　当晚，乔桑家的门被敲响，门外是西柚。

　　乔桑打开门后微愣。

　　西柚不是第一次过来，但大多时间里，对方总是温和地、礼貌的、克制的。

　　这是第一次乔桑看见她是浑身怒气的。

　　乔桑低头笑了一声，道：“这么想我？”

　　“乔桑。”西柚眼里竟有了泪光，她问道，“你有心吗？”

　　西柚从杨冬是处知道她要回老家，一路飙车过来，打开门的她竟然只是一句玩笑话。

　　乔桑自然没有心。

　　但也没让西柚深夜回学校，留她在家住了一晚。

　　次日，乔桑难得早起，捡起了自己当小姨时学的手艺，做了顿营养丰富的早餐。

　　西柚赖在卧室不肯起床，也不肯面对她。

　　无法，乔桑如同哄孩子般，将早餐端去了卧室，亲自喂她。

　　172的西柚在床上脸红成了烫虾，边别扭地想要拒绝边别扭地接受了早餐服务。

　　等乔桑收拾完厨房再进卧室，西柚难得道：“你今天没事儿的话就陪我躺一天吧。”

　　亲近交流和语音聊天又不一样。

　　西柚可以真切地摸到她，把玩着她的手指问她各种问题。

　　西柚再次问道：“网恋还有机会转为现实吗？”

　　乔桑看着她，像是在认真思考，而后摇了摇俩人握在一起的手，道：“我突然觉得还不错，你决定吧，想网恋就网恋，想转现实就转现实。”

　　西柚欣喜若狂，追问许久的问题有了想要的答案，她控制不住地低头亲了乔桑一下。

　　乔桑仍是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她试探地加深这个吻，乔桑只是歪了歪头寻了个舒适点的姿势，到最后她离开的时候，乔桑甚至笑着低喃了一声：“我觉得你骗我了。”

　　西柚气息不稳地问她：“骗你什么？”热烫的呼吸都喷洒在她颈间。

　　“你是第一次谈恋爱吗？吻技这么好。”乔桑眼框微红，是情动的信号，她手指插.进西柚不长的短发间，玩笑道，“我总有种被小朋友骗了的感觉。”

　　西柚笑出了声，像是得意：“我无师自通。”

　　在空调舒适地送风下，俩人互相抹去彼此身上的薄汗，但仍是滑腻。

　　到最后西柚又想起了什么，一口咬在了她的锁骨上，半埋怨半泄愤道：“让你们班长离你远点。”

　　【四】
　　拍毕业照时间是统一的，乔桑和西柚一起出发去学校。

　　挑衣服的时候乔桑选了一字肩的连衣裙，让那半个咬痕刚好落在别人的视线里，她又挑了双5厘米的跟鞋，勉强和西柚个头持平。

　　西柚从镜子里看着她，目光落在那咬痕上，有点脸热，问道：“疼吗？”

　　“可能亲亲就不疼了。”乔桑说完这句话，就看她的脸更红，没忍住捏了捏她的脸，笑道，“小冬每次提起你都崇拜的不得了，什么高冷学姐，高级感，就是从来没提过你会这么容易害羞。”

　　“她总是跟你聊我？”不说还好，说了西柚反倒有点儿气，“我每次想知道你点什么都还得拐弯抹角地套她话，你这个小姨跟她宝贝一样，半句话都不想多透漏。”

　　乔桑笑了个头掉，又牵着手哄她，俩人站在玄关正打算弄花口红，就被高喊着“小姨”的杨冬是打断了。

　　门一打开，玄关内的景象尽收眼底，乔桑两只手都环在西柚颈后，西柚扶着她的腰，正微微低头，被杨冬是打断也只是歪了歪头，给了她一个不甚痛快的眼神，没松开。

　　剩下的话被杨冬是掐断在喉咙里，乔桑半嗔地埋怨道：“唉，还是先把你钥匙收回来吧。”

　　杨冬是顶着满头问号，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一直没对你说。”乔桑道，“我和西柚在一起有九个多月了，就是一直是网恋，刚确定了要现实里发展一下，就被你撞见了。”

　　当然乔桑隐瞒了部分事实，比如俩人保持网恋关系的时候，每当她有了需求，就TIME一个召唤将西柚叫来，第二天再早早地叫个车将人送走，十足地渣女做派。

　　杨冬是是打算送她小姨到学校照毕业照，没想到窥见了这天大的秘密，以至于车钥匙被拿走的时候都没反应过来。

　　“刚拿一个月驾照，就敢自己开？”乔桑皱皱眉，将钥匙丢给了西柚，又道，“我陪她坐副驾，第一次开你车不一定习惯。”

　　杨冬是像个小学生端正地坐在后排，接受了这个设定。

　　“我买了两束花。”杨冬是弱弱道，“还能送吗？”

　　送还是送了，西柚先收，然后和杨冬是一起站在了乔桑班级前。

　　班集体合照结束后，西柚和乔桑身穿学士服站在大学地标图书馆前照了张合影，由杨冬是拍摄。

　　但没多久，各角度的合照也传遍了学校论坛，表白墙，匿名墙等等，以至于俩人在用餐的时候还在接受各路朋友的问询：你俩这是什么情况？！

　　乔桑再次回复“女朋友，在一起挺长时间了”时恰好上来了一道甜点。

　　她将手机页面冲对面晃晃，待西柚看清后，她才将手机反扣到桌面，尝了口甜点。

　　西柚对甜点没兴趣，但最喜欢看乔桑吃。乔桑也就一口又一口，一个人消灭了一道甜点。

　　餐厅离乔桑住处不远，俩人散步回去。

　　一路，西柚都没松开她的手。

　　乔桑因为毕业照请了一天假，难得不用理会工作的事情，但还是抽空把今天的工作资料整理了一下，顺便将前几天接的翻译私活打了个包一起发给了老板爸爸。

　　西柚乖巧地坐在她身边看自己的专业书，顺手画了张她的素描。

　　“我不参加毕业典礼，公司下周开始请假。”乔桑突然开口道，“房子签了五年租，又后悔了，城市房价不高，我在这儿也住出来感情了，就跟我我爸借了点买下来了。”

　　“跟我爸按银行利息算，每月不高，鉴于我即将迎来无收入期，又给我免了五个月的款，总体下来我爸亏了。”

　　“钥匙小冬一把你一把，但论起来你是主人，她是客人，没事儿你还得多帮衬她，毕竟年龄小。”

　　西柚看了她一眼，道：“我俩同年，我十月份生日，比杨冬是小。”

　　乔桑微笑着看她，继续道：“这是我的安排，如果我接下来说出的话你能接受的话。”

　　【五】
　　第二天是高温天。

　　乔桑洗漱完毕后，西柚还将自己埋在被子里发脾气。

　　昨天晚上俩人折腾的有些厉害，到最后西柚竟然哭了。

　　边哭边泄愤般地咬她锁骨，将刚有些消退的牙印又加深了。

　　“你就是把我当工具人。”西柚鼻音浓重道，“你就是怕自己履行不好小姨的责任，离开前还要给杨冬是找保姆。”

　　乔桑颤抖地厉害，回她：“你可以拒绝。”

　　西柚一只手掐着她的脖子吻下去，那句话消散在俩人唇间：“你明知道，我这么喜欢你。”

　　虽然现在西柚还在发脾气，但乔桑知道，她是答应了。

　　乔桑带着满身清香弯腰亲了亲她的额头，道：“我去学校办离校，中午回来给你配把钥匙，午饭在家吃好不好。”

　　西柚从枕头里露出一只眼睛看她，道：“不配，我要你的。”

　　乔桑顿了两秒钟，答应了。

　　离校办的很快，反而是之前的合照让乔桑费了点儿口舌解释，老师也都是八卦的主儿。

　　按照和西柚约定的，没配钥匙，点了西柚爱吃的火锅，等着服务员□□。

　　等到家后一说店名，西柚脸红了几度，就此坐立不安，甚至想将乔桑借口赶出家门。

　　乔桑大概是被杨冬是洗脑成功，看着顶着一头桀骜黄毛的高冷学姐急得脸红彤彤，就忍不住想逗她。

　　“我刚跟朋友吹牛逼说和你同居了，你后脚就点了她家火锅。”西柚自暴自弃道，“要是她上门来嘲笑我，我就和她绝交。”

　　不知道是不是西柚毒奶自己太强，火锅到的时候，西柚开门看了一眼就立刻果断地甩上了门。

　　门外是猖狂地笑声：“哈哈哈哈哈原来真的是你这个辣鸡！”

　　乔桑开门将人让了进来。

　　麦子先做了自我介绍：“我俩老发小了，她一直藏着掖着也不让我们见你，她今天说跟你同居了，我就把你们小区的外卖都包了。”

　　这一句话夹杂着西柚五六声“闭嘴”。

　　乔桑邀请麦子坐下来一起吃火锅，麦子摆摆手拒绝了，临走前留下了一堆赠品，充分显示了火锅店老板的魄力。

　　乔桑将她送至电梯口，西柚慢半拍没跟上来。

　　等电梯上来的工夫，麦子开口道：“别看她黄毛耳钉整天很酷，其实就是个小孩儿，作为发小我不说让你多担待的话，但如果她犯了错请给她一次机会……她这么喜欢你。”

　　乔桑按原计划出发，西柚和杨冬是一起送她。

　　她行李倒不多，简单地像是回家过周末，倒是杨冬是买的东西大包小包占满了手。

　　“这是给姨姥姥的。”杨冬是解释道，“你就受累带着，我家那份我邮过去，还是得麻烦你送。”

　　这几年，杨冬是不是没想着快递到自己家，但次次都是被原封不动地退回来。

　　乔桑抱了抱她，安慰道：“乖，小姨肯定帮你送到。”

　　西柚也讨了个拥抱，附送一句威胁：“你要是不回来，我就把杨冬是霍霍了。”

　　乔桑低声笑，侧头亲了亲她的脖颈。

　　【六】
　　乔桑回家一周后，她妈妈就被安排了住院，手术也提上了日程。

　　“李教授，您就安心等医生安排，什么也不用想。”乔桑这样安慰妈妈。

　　手术结束当天，来了不少人，幸好凭着李家关系拿到了一间单人病房，倒也没有影响别人。

　　按资排辈站下来，乔桑堪堪站在角落——这非节非假，比她辈分小的差不多都在上学。

　　“乔乔年龄大些懂事了。”有人夸奖道，“千里迢迢地跑回来。”

　　李教授也是满脸笑容，道：“我说等她参加完毕业典礼也成，毕竟大学四年没有拨穗多遗憾，她偏说病情不能耽误，提前回来了。”

　　一时间病房里全是夸奖声，乔桑也只是立定微笑受夸。

　　有位年龄更大一点的，乔桑不太熟悉，在一片夸奖声中却叹了口气：“咱们李家行的端做得正，上下五代没出过什么出格事，却偏偏……”

　　有人偷眼看杨冬是妈妈，后者只是挺了挺肩膀，站的更直了些。

　　“小冬还是没改？”静了几秒，终于有人将问题搬到了台面上。

　　“没出息！”还是刚才那位年龄大的，怒道：“不知羞耻！我看杨家也不是什么正门清气！”

　　杨冬是妈妈皱皱眉要反驳，但被人先一步截了，说话的是乔桑。

　　乔桑长发齐腰，着暖橘色长裙，端得是温柔淑慧，出口的却是怼人钢枪。

　　“听您说这话，应该是没关心过小冬。”乔桑依旧笑着，“咱们李家自诩名门，各方面都高人一等，所以年龄大些的我也都当你们会用电子产品，觉得小冬没出息的，可以应用商店搜一下TIME这个软件，这是小冬的软件。”

　　“我再说直白一些。”乔桑从角落走去病床边，“后面跟着的下载量，数数有几个零，就是小冬现在的身价，是她的才能。”

　　“我们李家各行各业的精英都有，但没有一人像她这样的。”有人反驳道。

　　“那可能是既无能又懦弱地没有承认吧。”乔桑叹了口气 ，正欲再言，被乔桑妈妈咳嗽着打断了。

　　这场探病算得上是不欢而散，杨冬是妈妈落在最后，又被乔桑唤了声，彻底停住了脚步。

　　“姐，前几天我送过去的东西都是小冬买的。”夕阳即将落下，柔色的余晖将这世间都映照地美好了，“她不知错却一直在悔过，这么多年她走的每一步踩在你们给她定下的罪恶刀刃上，姐，你不心疼自己的女儿吗？”

　　杨冬是妈妈的眼泪在眼眶里转了两圈，连成线砸在了地上。

　　【七】
　　“她经常不接我电话。”西柚喝了一口酒道。

　　“我小姨从不漏接过我的电话。”杨冬是洋洋得意，看着西柚。

　　西柚不和她一般见识，只是又猛灌了一大口酒。

　　“嗨呀。”杨冬是将自己瘫放在沙发上，主动道，“我跟你讲讲我和小姨那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吧。”

　　杨冬是发现自己喜欢女孩之前更早发现的是乔桑喜欢姑娘。

　　她比乔桑上学晚一年，一直紧跟着乔桑的脚步从初中升入高中。有天体育课杨冬是非要打网球，当时已经临近下课，同学们都觉得累了拒绝了她。杨冬是只能自己一个人去器材室拿网球，然后她看到乔桑和一个女生躲在角落里接吻。

　　网球没拿住，一下下砸着跳向远方，也惊起了杨冬是内心的一点波澜，只是最后这波澜越来越大，变成了惊涛骇浪。

　　“我自小就想要在众人之间有名声，便觉得这事儿捅开也要捅在小姨前头。”杨冬是似乎是擦了一下泪，“我就捅开了。那天应该是盛夏里最热的一天，我穿着件吊带跟我爸妈摊的牌，早知道她们下手这么狠，我就穿厚点儿，也不在小姨面前嘚瑟。”

　　那天杨冬是才突然觉悟了，为何她一直崇拜的小姨会对这件事畏首畏尾，始终没成为她想象中的偶像。

　　从那天起杨家天翻地覆，乔桑的后背也留下了一道永远不会消失的疤痕——那是杨冬是爸爸气急抡起藤条要打杨冬是时，乔桑替她挨的。

　　“就我小姨做这么多了，却仍对我愧疚。”杨冬是端起酒杯跟西柚碰了下，“她觉得是她带坏了我，但，真的不是。”

　　但，从此之后，乔桑仍成了杨冬是的第二任父母，生怕她以后的人生路再有稍许不如意。

　　“她现在也是。”西柚沉默许久，突然开口道。

　　她明白了乔桑那天晚上跟她说的话——

　　乔桑道：“这是我的安排，如果我接下来说出的话你能接受的话。”
　　西柚只顿了一瞬，就道：“你说。”
　　“我离开的这段时间，杨冬是要和我在时一样。你要和我一样，看她成长，祝她快乐，佑她平安。”乔桑道。

　　【八】
　　杨冬是也在一个月后，真的将西柚当成了另一个小姨妈，在一个深夜，用一个电话将浅醉入睡的西柚叫醒。

　　“这几天我小姨联系你了吗？”杨冬是似乎有哭腔。

　　西柚彻底被惊醒，“出什么事了？”

　　杨冬是嘤嘤嘤道：“我突然看到我妈的朋友圈了！五年了，我妈终于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了！”

　　西柚抹去一头地冷汗，真诚地道：“今年说不定你就能回家过年了。”

　　在杨冬是又一顿嘤嘤嘤才挂断了电话之后，西柚点开TIME，给乔桑发信息道：“辛苦了。”

　　西柚和乔桑自然成为了微信好友，但西柚发消息还是倾向于用TIME，因为它有已读提醒，看着自己发送的消息后面会出现一个小绿点，即使对方不会回复，西柚也会满足地像她仍在自己身边时一样。

　　一周后，杨冬是有了新进展。

　　她妈点赞了一条她的深夜朋友圈，虽然很快又取消了，但第二天她收到了妈妈的关心——你每天晚上不睡觉跟谁比赛熬鹰呢？！

　　从此杨冬是的深夜朋友圈添加了分组，屏蔽了她妈。

　　西柚依旧原地踏步，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小绿点自我满足。

　　终于有一天在乔桑语音回复她后，西柚敏锐地发现她感冒了，然后立刻线上买了一大堆药给她送到了家。

　　【九】
　　假期总是过得很快。
　　在西柚成功和研导接头，敲定提前进入研究团队的时候，她和乔桑拍合照的图书馆前也拉起了条幅，准备迎接新生。

　　同一天，西柚接到了现任英语竞赛社社长的消息：西柚学姐，很冒昧来打扰，因为到了社团招新的时间，在准备材料的时候发现有些材料丢失了，想问一下乔桑学姐有没有，但一直没联系上，不知道西柚学姐能不能帮忙转告一下~

　　西柚问道：多长时间了？

　　社长：大概一周。

　　西柚打开TIME，在一排排小绿点之后偶尔冒出来一句回复，显示的时间分别是：6月26,7月3号，7月10号，7月17号……9月11号，9月18号

　　页面上显示了一条新消息。

　　9月18号，乔桑回复：嗯，知道了。出野外的时候照顾好自己，穿一双踢不烂，注意安全。

　　西柚手指停停顿顿，迟迟不敢继续打下去，对方似乎看到了她的犹豫，难得发过来了一个亲亲的表情包，好像真的将她当成了和杨冬是一样的小孩儿，在安慰她。

　　当天晚上，杨冬是被西柚堵在了公司门口。

　　她脸色诧异，随即显露出一丝慌张，问道：“怎么了，西柚学姐？”

　　“对我说，怎么了。”西柚紧紧攥着拳，顶着一头刚刚染黑的头发——因为导师说她黄头发不稳重，但那头黄毛是乔桑帮她染得，西柚不舍得也没别过导师，只好学着乔桑的样子买了黑色染发剂，将头发重新染回了黑色。但因为技术不佳，染得深一块浅一块，甚至脖颈后还有两小块黑。

　　这一些仿佛都在嘲笑着西柚。

　　“什么怎么了？”杨冬是企图挣扎，但下一秒就愣住了，因为她眼里向来强大，冷静的西柚学姐双眼通红，掉下了眼泪。

　　“乔桑她怎么了？”

　　【十】

　　“小姨妈，这是我们团队刚刚研发成功的APP，你快试一下。”
　　“小姨妈，你最近是在翻译生物资料，怎么还发徐秀娟的故事呢？”
　　“小姨妈，你最近状态更新的也太频繁了吧！”

　　乔桑每次接到杨冬是的连环追问总是笑一笑，然后躲过去，再偷偷地啃那些生涩难懂的生物资料。

　　终于有一天，聊天列表里有个头像跳动了一下，私聊她道：“X大生物专业？”
　　乔桑恢复自己女神形象，回道：“X大英语专业。”
　　“哦。”对面回道，“看你状态我都怀疑咱俩一个班了。”

　　从此，有一搭没一搭，俩人就此建立了联系。

　　西柚知道了对面是乔桑，也知道对面知道自己是西柚。

　　乔桑知道对面喜欢上了自己，也知道对面不知道自己先喜欢上她。

　　……
　　“乔桑她怎么了？”西柚又问了一遍。

　　杨冬是忍了忍眼里的泪水，想起来那天乔桑对她说的话。

　　“我妈早几天做了个体检。”乔桑道，“子宫出了点儿问题，需要做手术。现在家里的意思是让我回去多陪陪她。”

　　“不过这个问题不是很大，我妈每年都在体检，身体挺好的。”乔桑轻松地道，“倒是我，前几天检查出了点儿问题，跟你说可不要哭鼻子。”

　　“刷牙总是在不断地流血，后来发现不是牙龈出血，你知道我健康意识本来就不强，除了刚入学的时候做了一次体检，这四年感冒都少的可怜就更不用说去医院了…………哎，说好了不哭的，就是个瘤，我妈先手术，手术完了轮到我。”

　　“小姨得拜托你一件事………”

　　本来乔桑想着，西柚如同原来一样，得知她要回家的消息只是小孩子一样闹一番脾气，她就趁机说分手好了，本来就像两个纸片人谈恋爱。

　　但乔桑没想到西柚会眼含着泪水站在她的门口，质问她有没有心。

　　众所周知，乔桑哪儿有心。

　　当初杨冬是站出来承认自己性向的时候，她只不过是冷艳看着自己这个向来调皮捣蛋的后辈，看着她向家中传统挑战，乔桑心里也不过是骂了她一句没头脑，顺便使劲压了压自己的柜门，没惹上半点麻烦。
　　可这一刻……这一刻的乔桑也是没有心的，管她死后西柚要怎么活，能让西柚记住自己一分就不要她少一毫，就这样，在最后的时间里，乔桑大张旗鼓地向全世界出了柜。

　　乔桑向来是万全的，在乔桑妈妈恢复差不多之后，乔桑就勇敢地承认了自己性向，在父母动怒的时候又甩出了自己的诊断书。

　　谁都没麻烦，漂亮干净地将西柚同自己绑在了一起。

　　西柚到达乔桑病房的时候耳边还回响着杨冬是的话。
　　“小姨怕你知道，就让我留下来缠着你，不让你分心。”
　　“属于晚期了，现在只能化疗扛着。”杨冬是说，“小姨说你最喜欢她的头发，可惜现在也没了。”
　　“很难受，但她你还不知道，总是一个人忍者不想让别人发现，姨姥姥和姨姥爷就依着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病房里的乔桑正阖眼躺在床上，如果不仔细看甚至发觉不到那里还躺着一个人。

　　只是门才刚被推开，病床上的人就睁开了眼，笑着望过来，仿佛早就知道她在门外站了许久。

　　“不是说不许你过来？”乔桑看着她，两秒钟后，擦了擦自己的眼角，道，“别逗我笑，我一笑浑身都疼。”

　　她为数不多的柔弱都透漏给了西柚。

　　“就是因为你一哭很丑，所以才不让你过来。”乔桑道，“我也很丑，不想让你看到。”

　　“恨我吗？”乔桑帮她擦去泪水。

　　“恨。”西柚道。

　　“那就好好记得我，一分一毫也不准忘。”乔桑道，“我为你做的一切，我带给你的一切，都不准忘。”

　　西柚只盯着她，只盯着她也不回答，直盯到最后，乔桑从枕头下面摸出来一个小饰品盒，递给她，道：“早想给你的，还不算太迟。”

　　西柚打开看了一眼，就再也控制不住情绪。

　　乔桑这人当真没有心，非要弄得所有人都难过，要发誓记她一辈子。

　　西柚心道：她又怎么会真的没想要自己来。

　　——
　　很久很久之前。

　　西柚过生日的时候，乔桑在公司加班，西柚在TIME上唤她。

　　西柚：小乔乔，今天我生日。

　　乔桑：……

　　西柚：你忘了是不是

　　乔桑：备好了，完全按照您嗜酒的形象打造的

　　西柚高兴的要发狂，当下就要去找她，然后再一次被乔桑用惯用借口打发了回来。所以在之后这份生日礼物以邮寄的方式到达西柚手里时，难得硬气了一次的西柚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很久很久之后。

　　当西柚一路跟随着生物研究的轨迹，完美结束研究生阶段，考上博士，而后在校任职成为一名大学教师时，西柚从冷艳女神变成了冷艳女神老师。

　　但还是有不怕死地小美女来讨教，比如——
　　“老师，你的耳坠是什么玉呀，好漂亮！”

　　西柚笑了笑，道：“什么玉也不是，就俩啤酒瓶口打磨的。”

　　“哇。”一片惊呼声过后，又是一片“老师好心灵手巧”的夸赞，直到有个人问道：“老师有给它起名字吗？”

　　这次西柚收了笑容，没回答。

　　“你生日那天刚好是立春，我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她道，“是春天给你的祝福，就叫春祝吧。”

　　春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