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我也是单身》芸岫

45、第 45 章

　　从会议室出来，助理给张总递了一本打印册子，张总边看边签字，边给顾江声介绍，待会要来的客户是科威特人，从G市转机飞过来。
　　顾江声点头应是，心里暗自评估。
　　他听过印式英语、日式英语，见识过大舌音小舌音语法混乱的欧式英语，还从没接触过阿拉伯人讲的英语。
　　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适应。
　　还有，刚刚提到的合作项目，他完全不了解，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充分准备。

　　怀揣着一些不确定，顾江声正想跟张总多争取一些准备时间，助理接过本子多问了一嘴。
　　大体意思是国际友人乘飞机而来，路途远时间长，下飞机刚巧是饭点，要不安排一起吃饭吧。
　　这下正合顾江声的意。
　　他赞同地点头。
　　于是张总把他们带去了办公室，吩咐小张帮忙照应，又吩咐提议的助理，“去天然居订个大包间，再搞些酒水。”就又去忙活了。

　　小张把项目册子收了收，搬到茶几上。
　　共满满一大箱。
　　顾江声看了看，除了最上面的一本是待会要合作的磁化脱硫技术，下面垫着的几乎没太多联系，都是些不太重要的文件，但不涉密就这么大咧咧的拿出来给人看也不可能，毕竟天环宣传彩页、过往项目报告、专利、缺页的会议记录并不是一般人能轻易看得到的。
　　只能说天环里都是人精，未尽之意全在行动里了。
　　顾江声也同意这一点，一个合格的能谈下合作的“翻译”，知识储备不能只局限于要谈的项目，公司的业务范围他得有大致的了解。

　　顾江声把册子按照项目相关程度分了类，总体过了一遍后，掂量着时间重点细看磁化脱硫。
　　苏旻敏一开始也挨在旁边跟着看，后来，她找小张借了支笔后就留在那边了。
　　还嘎吱嘎吱吃着小饼干。

　　她在和小张聊天。
　　顾江声看册子的同时分了一缕注意力在苏旻敏处。
　　他们最开始聊的是天环的发家史，但聊着聊着话题逐渐接地气，聊起可以吹牛逼的大项目，聊起老板的野心和同事的八卦，到后来直接不聊天环了，开始聊学业、聊家乡、聊曾经去过的地方。

　　苏旻敏好像总是能很快跟刚认识的人打成一片，在办公室是这样，在工地也是这样。
　　她身上有种特殊的吸引力，总引得人移不开目光，就像现在的小张，两只眼睛已经全粘在苏旻敏身上了。

　　顾江声用力捏捏笔杆，察觉自己被分了过多的注意力，内心深处还升起了名为“介意”的情绪。
　　即使小张和苏旻敏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聊天而已，即使他没有任何站得住脚的立场，但他心里就是不够畅快。
　　然而他同时非常了解，他注意到苏旻敏，被苏旻敏吸引，也是因为这样的特质。
　　苏旻敏像一个永远热情积极的光源，让身边所有的人忍不住向光而行，忍不住从她身上汲取鲜活的生命力。
　　这份生动不该被任何人私藏。
　　苏旻敏值得被所有人喜欢。
　　顾江声查了几个可能用到的单词，强行收回注意力，重新把重心放回到文件上。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把要看的文件匆匆看过一遍便有人探进来脑袋说，客户还有两个路口就到了。

　　几个人迅速乘电梯下楼。
　　没多久，一辆纯黑的帕萨特停靠在路边。
　　车门打开。
　　张总微微欠身，伸右手，“Hello, Mohammed, welcome to China！”
　　长相很中东的大哥单手握住，热情地说：“Thank you！I love China！”

　　双方很友好，站在张总侧后方的顾江声面带得体的微笑，随时准备上前帮助交流。
　　然而，轿车后门打开，又下来一男一女。
　　男士跟张总握手，自称是穆罕默德的亲弟弟，已经在G市工作多年，此行充作翻译。
　　口音蹩脚的普通话，但并不影响沟通。
　　顾江声悄悄松口气，抬眸忽然对上苏旻敏冲他眨眼，那一眼，他怀疑他先前的精神紧绷完全被看穿，但面上，他轻轻眨眼，一点不露怯。

　　这位小默罕默德先生果然不负在中国工作了多年，在张总礼貌询问需不需要先一起吃个饭、而默罕默德先生直接拒绝说不吃的尴尬境地里，他解释道：“我们国家和这里有时差，哥哥的胃可能还没休息过来，我们先看后吃？”
　　张总噙着笑点头，“OK！”
　　也不知道这几位科威特友人信哪个宗教，但此时他们是上帝，众人必须捂着胃陪同。

　　效率很高，应当是事先看过项目介绍，穆罕默德先生直言想看效果，于是一行人直奔实验室和试验场。
　　实验员们刚下班准备午饭午休就接了通知，被叫去做演示。
　　所幸结果还是极好。
　　在小穆罕默德先生的辅助媒介下，穆罕默德和张总达成了友好的交流，只几次遇到专业问题，张总会转头问身后的平头小伙。而这位技术部门的小伙子非常积极，双手比划着表情夸张地几个单词几个单词往外蹦，尝试直接与穆罕默德交流，三位友人听得三脸懵逼，间或一人顿悟，相互交流，缓缓点头，有几次小伙子实在词穷解释不清，求助的目光环视周围，顾江声才解释和补充。
　　就这样，这场让公司上下严阵以待的国际合作越来越不严肃、越来越不正式，但氛围却越来越随意和融洽了。
　　这氛围延续到最后的会议室里。
　　介绍完合作专利，为加大成功的砝码，张总讲起了情怀和理念，勾画起美好蓝图。
　　此时的交流已经不是严格的你讲话来我翻译了，是各种语言各方人士的各抒己见。小伙子蹦着单词，小穆罕默德说着自己的看法，顾江声在沟通不良时提炼总结并努力回归正题，苏旻敏则掺和着讲民俗与环保用感性煽动情绪……
　　也不知道具体是哪边起了正向作用，总之友人被哄得很开心，当即决定合作。

　　正事就此了结，终于可以进食。
　　出色的风土人情输出在前，苏旻敏被众人推出来做饭桌上的翻译。

　　苏旻敏拱手，无奈答应下来，然后小声同顾江声嘀咕：“我都是瞎扯。”
　　顾江声却郑重地给了评价，“不，很出色。”
　　苏旻敏得了夸奖心里早乐开花，但嘴上还谦虚着，“我也就口语好一些。”多亏小时候不认生，爱跟着大哥二姐到处蹭饭，见了足够多的国际友人，也为了装逼狠狠勤学苦练过。

　　包间内，张总安排穆罕默德坐在对着门的主桌位，自己则拉开左手边的椅子，并转身招呼苏旻敏，“小苏。”
　　顾江声抬眼，无声望过去。
　　短短一秒的对视里暗潮涌动。
　　张总笑容不变，继续点头呵招手，“小顾，来，坐这里。”
　　好似方才的停顿只是停顿而已。
　　最后顾江声坐在了张总的旁边，苏旻敏坐在顾江声的左手边。
　　于是现在的位置是，张总和穆罕默德挨坐在一起，默罕默德右侧依次为小穆罕默德和他的夫人，张总左侧依次为顾江声和苏旻敏。

　　顾江声坐下后朝张总点头，侧过脸给默罕默德们送了微笑，挺着脊背时刻准备参与他们的话题。
　　而苏旻敏一无所觉，朝穆罕默德们展颜后，便偷偷给财务小李比手势，让她坐在贝拉女士旁边。
　　原因无他，来蹭饭的天环工作人员只有她是女同志。
　　安顿好小李后，她又指着桌子上的两瓶白酒给小张比手势，问他有没有安排其他饮品，中东那边应该不兴喝酒，而且有女士在，更应当考虑周全。
　　小李去问了贝拉女士喝什么。
　　贝拉的口音有些重，但苏旻敏立即听出来了，“冰美式。”
　　小张得令，赶紧叫来服务员。
　　服务员说他们只有饮料没有咖啡，冬天推荐热饮，有豆浆、玉米汁和红枣汁。
　　“呃……来一扎玉米汁，哪有卖冰美式的？”小张问。
　　服务员道：“这个我不清楚。”
　　小张有点慌了，“便利店有吗？或者奶茶店？”
　　“没有吧，”苏旻敏被带得也有些着急，视线乱转，然后她忽然注意到服务员的点菜平板，赶紧道，“去星巴克！”
　　“对的，那儿肯定有！”小张拍着脑袋走了。
　　苏旻敏松一大口气，整个人都要瘫了。
　　包间从慌乱变得安静，苏旻敏端起杯子抿了口茶，这才注意到来自张总、穆罕默德们和顾江声的打量。
　　她淡定地放下杯，无辜地眨眼，真诚地微笑，仿佛刚才大声密谋里没有她，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翻译。

　　张总笑了一下，继续与穆罕默德讲话。
　　饭桌不谈公事，讲的净是舌尖上的中国。
　　这刚好戳了苏旻敏的长项。
　　她有段时间沉迷料理美食番，被出神入化的运镜和绘声绘色的故事馋得半夜睡不着只能自己给自己画饼解馋，而现在，这项技能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于是每一道中华美食的用料、加工、口感、摆盘和来历她都能扯上一二。
　　国际友人被忽悠得道道菜都要下勺子尝试。
　　冰美式归期未定，饭店免费的大麦茶喝过两轮后，穆罕默德终于被舌尖上的中国粮食酒吸引，主动小小倒了一盅。

　　厉害！
　　苏旻敏从一圈人的眼神里读懂了他们藏在餐桌下竖起的大拇指。

　　既然喝上了酒，那事情多半就定下来了。
　　餐桌氛围陡然更加轻松。
　　张总朝穆罕默德敬酒，“干杯，cheers！”
　　众人自然要陪酒，齐齐满上，举杯，“Cheers！”
　　放了杯，顾江声看着左手边空掉的酒盅，小声说：“少喝点。”
　　苏旻敏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一咪咪距离，小声回：“我就倒了一点点。”倒是顾江声很出乎意料，她还以为顾师兄滴酒不沾只爱橙汁呢。

　　终于，冰美式历经千辛万苦抵达餐桌，此时饭局已近尾声。
　　贝拉女士早就停了筷，微笑着接过纸杯后喝了一小口，侧身与小穆罕默德耳语，不多久，穆罕默德先生点点腕表，表示接下来还有行程。
　　张总听说他们已经订好了机票，便不再挽留，笑着握手。
　　一行人把三位友人送至楼下，黑色的帕萨特驶离，张总抻了抻背笑道：“真效率啊，我还备了A市三日游，结果今天的酒店钱也给我省下了嘿。”
　　他大手一挥，“走，回去吃饭，有客人在都没吃好。”
　　苏旻敏和顾江声相视一眼。
　　本来他俩准备随后告辞的，结果天环的人都在劝，张总更是说，“谢教授那边我请示过了，给你们请了一整天假，讲真不能走啊，吃完还有点事。”
　　这样子啊……
　　那只好继续吃了，毕竟满桌的菜确实没怎么动。

　　然而开了瓶的好酒也是决计不能浪费的。
　　天环员工被特许了带薪饮酒。
　　敬过张总后，顶头上司不好继续劝，他们便把目标瞄向了两位外援翻译。
　　苏旻敏面前的小酒盅被裹挟着斟到满溢，眼看就要被劝到一口闷的时候，刚清过一盅的顾江声抬手轻轻悬在了苏旻敏的酒盅上方。
　　“我替她吧。”
　　温雅的音调落下，立即有人拎着酒瓶跑过来给顾江声满上。

　　苏旻敏看看酒盅，又看看顾江声，犹豫着小声问：“要不先吃点东西垫一下？”
　　“没事。”顾江声垂着眼道。
　　苏旻敏便不再劝。
　　怎么说呢，这种感觉还挺新奇的。
　　她喝酒次数不多，但成年后，逢年过节的家里聚会里多少会喝一些，可能是“大姐”的印象过于根深蒂固，身边竟从来没有人想过帮她挡酒。

　　“怎么替？”
　　“当然是一口干了啊。”
　　众人劝着酒，看着酒盅。
　　酒盅定了定，开始移动，离开餐桌，上升，再上升……
　　“好！”
　　“好酒量！”
　　“爽快！”
　　苏旻敏没有看酒盅，她定定看着的，是侧脸。
　　而这时，她心脏忽然涌动起一股陌生的力量，是不同于之前的欣赏或是崇拜的情绪，是一种类似安全感的东西，给人以可靠的感觉，可以依赖，可以信任，但又是与苏先生和郭女士不一样的依赖和信任。

　　“这酒还不错吧，毕竟大几百一瓶。”
　　“来来来，再满上，替酒哪能一杯完事，得三杯。”
　　“对，给女士替酒更要加倍。”
　　顾江声几不可见地轻轻蹙眉。
　　苏旻敏也听着不太舒服，转过脸，轻轻磕桌，“有这个说法？”
　　“有啊，替人喝酒是喝罚酒啊，哪能正常喝。”
　　“哦，”苏旻敏点头，握住酒盅，“那我替我师兄喝呢，女士替酒怎么讲？”
　　顾江声替的是苏旻敏，苏旻敏又要替顾江声剩下的酒……
　　这算替呢还是不替？
　　替又如何算，不替又如何算？
　　晕，比喝多了还晕。
　　推杯换盏的辞令忽然卡顿一下。
　　苏旻敏挪开酒盅躲过顾江声伸过来的手，凑近飞快地低声道：“我在家是酒鬼，外号千杯不醉。”

　　“三分之一。”劝酒师们终于得出结论。
　　“那就是三分之二。”苏旻敏在外沿比着位置，仰头半口，“这波过了哦。”
　　苏旻敏灌了一口茶，夹两筷子生菜，细细咀嚼。
　　开玩笑，顾师兄可是她要照着的人，替酒还临时加倍，什么学生没出身社会不懂，专欺老实人还东扯西扯，看她怎么“欺负”回去。
　　她偏还要讲道理守规矩，说好了一对三就是一对三。

　　苏旻敏不疾不徐，借着别人喝酒打圈的机会，把刚刚劝酒的几位统统一杯换三杯重点照顾。
　　酒局接近尾声，开头劝顾江声的那一杯早被苏旻敏翻了十几倍地还回去。
　　她自认为别人的场子不好闹太僵，只能这样有分寸地偷偷报复一下下，既体面又不留痕迹，殊不知她的小心机早被端茶看戏的张总看在了眼里。
　　“小苏真是年轻人啊，有意思。”
　　“苏翻译，你耍朋友没得啊？”张总直接叫了苏旻敏来问。
　　苏旻敏正灌茶压味，听到这问题，不知怎么地没看张总，直接看向了顾江声。
　　顾江声没有动作，轻轻捏着筷子，手指微蜷两次，说：“她有。”
　　而与此同时，是苏旻敏的声音。
　　“有啊。”她在桌子下面拽住顾江声的衣服，让他不要追问，不要反驳。

　　同一时间未经商量就给出了相同的答案，这是让人兴奋的默契，但气氛却忽然变得微妙。
　　苏旻敏和顾江声谁都没有看对方，都盯着张总看。
　　张总点头，又端起了他那小杯子，“哎哟，蛮好，小顾蛮不错，可要抓紧了啊，年轻人未来可期。”
　　而后张总举起酒盅往桌子上一磕，最后组织了一次，“随便喝啊，不够找小张记账，学生就喝到这吧，我怕喝多了谢老师打我。”

　　张总走的时候，顾江声和苏旻敏跟着撤了。
　　顾江声随张总进了一楼前台小办公室，苏旻敏靠在走廊的墙壁上等。
　　她想着刚才的场景，在手机里悄悄打字：张总误会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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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写不完了先断在这里吧，后面老长一节单独放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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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中秋快乐！教师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