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我也是单身》芸岫

3、第 3 章

　　灵魂差点被劈裂，苏旻敏木然地躲在伞下走着、等着、跟着挤上了公交。
　　下了公交，又在顾江声的撑伞护送下进入地铁口。

　　因为出门晚了点，刚好躲过早高峰。
　　地铁上的人不算太多。
　　站了一会儿，苏旻敏刚缓过神，这时，有人戳她的包。

　　她回头，见顾江声指了指他面前盘着耳机线正要起身的小哥。
　　座位要紧！
　　眼神短暂交流过，苏旻敏一矮身钻到了顾江声身前，在小哥起身的瞬间迅速坐了下来。

　　Lucky！

　　苏旻敏呼气，伸伸腿，本着发自内心的感激，以及进一步确认的心思，友好询问：“师兄，要不要我帮你拿包？”
　　顾江声顿一下，按了按包带，“不用。”
　　“到现场接近两个小时路程，一直背着会累吧？”
　　“……还行。”

　　这拒绝，是正常还是算反常？应当是正常多一些吧。
　　苏旻敏有些拿不准，但同时也有些庆幸。
　　拿包什么的，说到底还是不妥。
　　跟室友们出来玩，抢到位置互相拿包很平常，然而是师兄的话……终究男女有别，何况现在情况不明朗。
　　不能再增加误会了。

　　嗯，那算了算了。
　　苏旻敏把伞折了折，用力粘好粘扣，塞进包里。

　　但这时，面前的顾江声却忽地……动了。

　　“要不……你帮我拿这个吧。”
　　一顶黄色的草帽递了过来。

　　苏旻敏抬眸，“？”

　　“帽子不重，就是有点，占地方。”顾江声小声说。
　　也不是很占地方吧。
　　苏旻敏心说。
　　“行。”她接过帽子，平搁在大包上，端正地供起。

　　……这帽子，不重，倒是有些烫手。
　　这种好像算……反常？

　　“帽子今天用完就扔了，你不用……紧张。”停顿一会，顾江声忽然出声，似乎还斟酌了措辞。

　　“嗯。”苏旻敏没抬头，咬着唇，点点头。
　　刚才她真没紧张，倒是听见“紧张”两个字忽然有些紧张了。

　　她捏了捏帽檐，按了按帽顶做解压运动。

　　嗯，草帽编草崩开好几处，有些扎手，帽檐发软，顶上还有些塌，没办法，毕竟师兄这草帽不仅是帽子，还当过扇子，甚至，她的垫子。
　　啊——她怎么想到这里来了。

　　此时的地铁车厢里寥寥站着几个人，顾江声刚巧扶着立杆站在苏旻敏的正对面。
　　苏旻敏低着头咬牙，放开烫手的草帽，拿起手机转移注意力。
　　暗着的手机屏幕被地铁的白光照成一面镜子，微微倾斜的角度里刚巧照映出一张属于顾师兄的脸。
　　苏旻敏手一抖立即解锁，调到最高亮度，以光挡光，顺手点开漫画APP后，一顿，按向右上角的“+”号，装模做样地导入了一篇文献。

　　呃，英文的。
　　还不如直接背单词呢。

　　这一趟不用换乘。
　　苏旻敏对着英文文献神游了一路，每每假装翻页，都能在屏幕暗掉的那瞬看见师兄的脸。
　　接着，便是无尽的心虚。
　　而到了工地现场，就更心虚了，尤其是师兄温柔地把遮阳伞还给她，自己换工装戴草帽开工的时候。

　　“我来写记录吧！”苏旻敏自告奋勇，“你说，我写。”
　　“……行。”顾江声看一眼苏旻敏，把野簿递过去。
　　苏旻敏屁颠儿屁颠儿地扛伞跟上。

　　“S89，深度5.0-5.5米，粉质黏土，深土黄色，质地致密……”
　　“拍照。”
　　“标签。”
　　“报下坐标。”

　　挖机挖土打钻，顾江声采样切样，苏旻敏各种打杂。
　　三个人配合起来效率比之前高出不少，才到下午四点就把环调方案上的点位采好了。

　　苏旻敏跑到树下接电话。

　　挖机小哥蹲着，撞了撞正在装样的顾江声的肩膀，“怎么了？你俩吵架了？”
　　“没有。”顾江声默默把样品袋封好。
　　“怎么没有，”挖机小哥才不信，“小苏明显情绪不对，你脾气也收一收，别搞那什么冷暴力。”
　　“真的没有。”
　　“你别跟我说没有，你得跟小苏说，听哥的，你低个头，该道歉道歉，该主动主动。”挖机小哥转身，从驾驶座拿出来两瓶水。

　　苏旻敏扛着伞归来，正要继续打下手，却见顾江声站在样品箱旁边不动了。

　　“喝水吗？”顾江声托起一瓶矿泉水，朝她递过来。
　　“好啊。”苏旻敏愣一下。
　　虽说这举动让她好紧张，但是忙了一下午，这么热的天还真有点缺水。

　　她快速伸手往矿泉水瓶的腰部一探，一握，一抬。
　　矿泉水瓶却出乎意料地，软了。
　　这一软不要紧。
　　瓶盖还是完全拧开的。
　　于是水就从瓶口溢了出来，顶翻了瓶盖，流了她一手，以及师兄一手。

　　咔咔哒哒，瓶盖滚远了。
　　滴滴答答，水泥地上很快洇出深色的痕迹。

　　“这瓶是新的，我没喝过，瓶子有点软不太好使力，就帮你拧开了。”顾江声咳了一下，抢先说。
　　“啊没事，谢谢师兄！”苏旻敏抹了抹手背，悄悄卸了劲。
　　她是想快速夺过瓶子以减少亲密互动的，谁想居然被这软塑料摆了一道。

　　氛围又渐渐开始不对劲。
　　尤其余光里，来自挖机小哥的目光非常有存在感。
　　苏旻敏喝了一口，仍然不自在，她捏着塑料瓶，没话找话地试图恢复下午公事公办的相处节奏，“我们要不要采个水样？”

　　“水样？”顾江声一愣，“S65旁边那个水塘？”
　　“……嗯。”
　　这一片就那边有水了。
　　“也行。”顾江声思考几秒点点头，“你想做水啊，水样代表性不强，倒是可以作原位土壤浸出液补充讨论，到时候你的毕设内容还能丰富一些。”

　　欸？毕设这就定题了？
　　苏旻敏惊异。
　　她跟上思路，拿起矿泉水瓶，“用这个装水行不行？”
　　“可以，但装过矿泉水会影响离子浓度，得用水样多浸几次，这个水塘在车间上游，酸度和重金属浓度应该不高，固定剂回去加也来得及。你打算做哪些指标？”

　　呃？指标？什么指标？
　　苏旻敏有点愣住。
　　“做和土壤一样的？”她试探地问。
　　顾江声想了一会，决定道：“按照地表水标准来吧，土样应该有多的，缺的指标你消解后跟水样一起做。”

　　“好！”但是……
　　怎么听起来好像要做很多实验啊。
　　她选择跟谢老师做毕设是听说可以直接参考项目报告写论文的，怎么还要自己做实验了？

　　顾江声仰头干掉整瓶水，朝水塘方向望了望，“水塘有点小，取一个样吧，全指标按照4L算，至少还要4个瓶子。”

　　等等！
　　4 L = 4000 mL = 4000 g = 4 kg = 8斤
　　8斤！
　　8斤水……
　　还行，不算太重。
　　苏旻敏有气无力地强打精神道：“那……我去买水？”

　　“买水的地方有点远啊，让你师兄去吧。”围观多时的挖机小哥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苏旻敏觉得不太好，提议道：“要不一起？”
　　“四瓶水而已，哪用得了两个人。”
　　苏旻敏：“……”
　　是用不了两个人，但是这话说得怎么就有点变味了呢。
　　“我去吧。”顾江声拍了板，他把瓶盖拧好，放在样品箱上，“你看一下东西。”
　　苏旻敏只好点头，“嗯。”

　　顾江声结了工钱，朝园区门口走。
　　挖机小哥点完钞却没直接走。
　　他回到苏旻敏旁边，低头看看瓶子，又看看苏旻敏，说：“顾工脾气挺好的，就是不爱多说，你多跟他撒撒娇，男生都吃这一套。你别说话，也别否认，我其实早看出来你们是一对了，刚也劝过顾工了，剩下的，你们自己多交流多沟通。”
　　说罢，他背起手离开，深藏功与名。

　　苏旻敏有口难辨，非常之悲愤。
　　悲愤之余，既头疼又烦扰。

　　这是间接的锤死了吧。
　　她果然跟顾师兄告白了啊嘤嘤嘤嘤！
　　啊这可怎么办，现在撤回来得及吗，趁事态还不严重，师兄还陷得不深，一定要及时止损，这事儿必须迫不及待马不停蹄地解决掉。

　　苏旻敏做好了决定，一路上都谦虚得很。
　　地铁不看漫画，上下车主动分担样品，还跟着去实验室做了部分样品前处理。
　　毕竟我渣我理亏，希望念在今天表现良好的份上能争取个宽大处理。

　　最后一份样品分装完放入冰柜，苏旻敏捏着背包带从门框上一个挺身，“顾师兄，我请你吃饭吧。”
　　顾江声手扶冰柜门，转头，“我请你吧。”
　　“别啊，我一直都没帮上什么忙，今天你还帮我采了水样，应该是我请你。”苏旻敏随口找了个理由，先把人骗去吃饭赔罪再说。
　　“我请，”顾江声深看一眼苏旻敏，侧身拧开水龙头打着肥皂搓手，用纸巾擦干后，语气郑重道，“饭后我有话要跟你说。”

　　咚。
　　咚。
　　啪！

　　不想面对的，终于还是来了。

　　门框几乎扶不动苏旻敏渐软的腿。

　　半晌。
　　“……那好吧。”
　　看看吃饭中间有没有机会出去结账。
　　说不定被她渣了之后，师兄本来也不会请客了。

　　说好了吃饱饭再谈事。
　　这“散伙饭”苏旻敏吃得没滋没味，明明点的都是真爱，舌尖却屡屡失灵。

　　她一边插科打诨，一边分神琢磨着怎么说才能最低限度地打击到师兄，还预想了最坏的后果，被师兄师姐一起穿小鞋，课题组待不下去，毕业设计直接over之类。
　　她升起过阴暗的想法，要不要为了毕设低头，假装跟师兄谈恋爱，等混过了毕业再伺机提分手。
　　她也怀揣着几万分之一的希望设想过大圆满，比如师兄其实也是来提分手的。

　　时间渐渐消磨到了最后。
　　顾江声早就放筷坐直等着了。
　　苏旻敏顶着目光咽下最后一根豆芽菜，一拍筷子抢先说：“我也有话想说，我想先说。”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她怕一时动摇就真的做了渣。

　　“好，你先说。”

　　苏旻敏看看菜渣舔到溜光的盘，瞥瞥窗外车灯划过的夜，头一低，深吸一口气，“师兄真的真的真的非常对不起你很好但是我很渣我想提分手了真的非常对不起以及今天的饭我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