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情》橘雪

4、第 4 章

　　第二天测验，庆太发现有点不对劲。明明试卷上的题目都是做过的类型，可脑袋里就是不听使唤地想不出一点解题的思路，那些符号在纸上打转，舞动成一个个熟悉的字符：樱林，小路，樱林小路……
　　思念的，是哪个樱林小路？
　　但庆太那时侯还不知道那种感情叫思念，他只知道还剩三分钟就要交卷了可卷面还是一片空白。他负气地抄起笔，abcddabc地乱填一通。
　　好不容易捱到放学，平常从从容容地踱步的庆太一反常态疾步冲出校门。
　　倒是站到了校门的时候就有些犹豫了：往左，是回家的路；往右，是到小路的中学的。
　　明明知道小路昨天已经办完转学手续今天呆在家收拾东西，但庆太还是走到了那家中学前。
　　进出的高才生依然制造着浓重的书卷味，一切都是平常的事物。然而庆太站着，觉得天地间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带着哀伤的节奏传入耳朵。好静啊，怎么会那么安静？
　　庆太站了半个小时。最后，他叹口气，长长地，转身往回走。
　　刚到岔道，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小路？
　　“小路！”这个世界又有变得有声音了，至少有庆太愉悦的叫声。
　　“庆太？”小路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只露出双眼睛来看庆太，“你怎么在这？”
　　“我，我来闲逛而已。我帮你拿吧。”说着，庆太就接过了她手上大半的东西。
　　“谢谢啦。”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什么，只是闲聊着些话。
　　“我陪你回去吧。”庆太如是说。于是两人又一起上了巴士。
　　“庆太，你不开心？”尽管他不说，但小路还是觉得。
　　“没有，”庆太勉强地笑笑，“和小路一起怎么会不开心呢？”
　　“唔。”小路不再说话。
　　到站了，小路提起东西，正准备起来，庆太一把拉住她，“下一站再走好吗？”
　　“下一站？”小路皱皱眉，“要去哪里？”
　　“不去，哪里都不去。”庆太的声音哽咽了，他抬起头，满眼通红，“小路，哪里都不去好吗？”
　　“为什么？”小路几乎就冲口说出“好”了，但是她想听，她想听他亲口说。
　　“我……”庆太张着嘴，可就是说不出“喜欢你”这几个字。
　　“喂，到底要不要下啊？”司机不耐烦地叫道。
　　“庆太，我们，始终还是好朋友。”小路摔开庆太的手，走下车。
　　为什么，为什么他竟说不出那句话？

　　小路去东京了，可庆太连送机都没去。
　　严格来说他去了，只是没让小路看见。直到银色的客机在湛蓝的天空中划出长长的灰色尾巴，庆太还是没有告诉小路，他喜欢她。
　　是任性的倔强，还是仍不敢确认自己的情感，抑或只是欠缺表白的勇气？庆太不知道。
　　成绩单发下来了，28分。橘妈妈揉揉额角说，你明天要不要去试一下音？
　　也许是觉得儿子实在不是读书的材料，所以让他像自己一样走DJ的路吧。庆太知道这次是失手而已，但他还是答应了。他害怕走到校门时选择向左走向右走。
　　众所周知橘妈妈曾是DJ，可想电台的人对庆太有多熟悉了，所以庆太刚进来时大家还以为他是来玩的，一听他是来试音的，立马就摇头了：十几岁的小鬼怎么能用声音表达自己都没经历过的感情？
　　“瞳姐，你这不是为难我吗？”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人说，“我知道庆太的声音很好有几个音程但是唱歌不仅要技巧还要感情啊。”
　　“你就让庆太试一下吧，一次，唱一次你不满意就算了。”
　　“那，看在你的分上就让他试一下吧。”黑框眼睛把一张纸递给庆太，“庆太，机会只有一次，好好把握。”
　　“唔。”庆太根本就不在乎。
　　可是当他的目光接触到纸上的歌词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Ready?”
　　庆太朝录音室外的人点点头，乐声从耳筒中传来。
　　庆太忽然笑了，脑海中快速略过一串画面：
　　阴冷的小巷，刺鼻的味道，衣冠不整会害人患感冒；音乐缭绕的咖啡室有着让人心动的名字；高才生的学校连放学也一派死寂，那几缕飘过眼前的发丝触发一场赛跑；令人瑟缩的冷风，女厕的门口，呆呆站立了三小时会让人不耐烦但始终还是走不开；雪白的医院，还在滴血的针头，不爱惜身体的人儿抱在怀里是轻飘飘的感觉；牛奶面包还是炒饭拉面，早餐朦胧的蒸气模糊了熟悉的面庞；代数几何电离水解，一塌糊涂的试卷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有条有理了；卖爆谷的小贩埋怨淡季电影没啥看头一男一女却傻乎乎的进场睡觉；温馨的咖啡杯在音乐下转出可爱的圆圈，但逃不开曲终人散的命运；巴士靠站，捉不住一点留恋的余温。
　　原来，有这么多的过去值得怀念。那些似乎毫无意义的画面，庆太现在终于知道它们存在的意义了。
　　“你还记得吧，那些被浪涛声包围的日子，两个人并肩走过，想来就像昨日一样……”
　　“不会吧？”黑框眼镜扶一下快掉下来的眼镜，“怎么……”
　　一旁的叶山拓亮先生唇边抹上一弯笑容。

　　东京的天空，原来是看不见星星的。小路站在新家的露台上，仰望那片被七彩华灯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夜空。
　　东京的医疗真的比较好，妈妈手术后已经能下床走路了，大概很快就可以出院了，那么小路就不会那么孤单了。
　　孤单？小路皱一下眉，怎么会孤单呢？小路不是早就习惯了一个人过日子了吗？
　　打开书包，掏出作业，新的学校是一个普通的中学，作业对小路来说不过是十几分钟的事而已。
　　合上书时，耳边忽然响起一个怪叫的声音，“小路你怎么每次都那么快！”
　　“你以为我真的只会打劫啊……”小路笑着，一边抬头一边说。语音打破寂静，留下一片难堪的回音。
　　是啊，根本就没有人说话，那个怪叫的声音根本就没有响起过。
　　可自己为何那么自然地回应，回应一个根本不存在的虚幻？
　　肠胃一阵疼痛，小路打开冰箱，发现自己居然没有买方便面。
　　“只好叫外卖了。”小路起电话，“喂？这里是**大厦**号房，我想叫一客烤肉拉面，三分酱汁两分辣汁，加两三片鱼片，要生切的不要冷动的，要一碗蛋花汤，鸡蛋黄不要打散，要加葱花。”
　　“小姐，你怎么那么多要求啊？”
　　小路愣了一下，放下听筒，一切又归于寂静。
　　那么复杂的吃法是庆太教她的，当时她还埋怨他吃个面也那么麻烦，可自己却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吃他一样的东西，喜欢上一切他喜欢的东西。
　　习惯、习惯。
　　终于，小路放声痛哭起来，其实，她习惯的是庆太的存在，庆太的宠爱，太习惯了，反而忽略了他的存在，甚至那份，爱他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