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何事飘零久（小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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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李裹儿和婢女红檀快步朝他们走来，目光首先落向甄梦旁边的裴三郎，只觉得他芝兰玉树，卓然不群，顿了顿，脆生生的问甄梦：“阿姊，这是？”
“裹儿，方才我还差些就进了州衙，多亏这位裴三郎慨然解围。”甄梦只是简要的说了下情况，李裹儿自然对这个回答是不满意的，但是现下她不便于详细问经过，于是便顺势向裴三郎道谢。
甄梦看着他们对望，欲向裴三郎介绍裹儿，李裹儿却抢先一步说道：“裴三郎，我叫李裹儿。”裴三郎闻言先是一怔，而后笑问甄梦：“我该如何分别称呼你们姊妹才好？”
“这不打紧，唤我李四娘，唤我阿姊李三娘便是。”李裹儿扬了扬眉说道，她向来只认韦氏所生孩子为自己的亲人，其实除却李仙蕙和她，长安还有两位姐姐。突然她想到什么，又和甄梦说道：“阿姊，你来晚了，今年的春座局席可热闹了，比往年的都要热闹，要是阿爹在场，又该嘴馋那堆积如山的黄酒了。”
“是吗？那真是可惜了。”甄梦看着自己这古灵精怪的幺妹，不知该高兴还是叹息。
“不过呢，我猜段公这会儿已经派人往府上送去酒和禁胬。”李裹儿也不管旁边还站着一位裴三郎，径直的说起了家事。
“裹儿，既然春社结束了，我们这便回去吧。”甄梦不可置否，但跳过了裹儿的话，只想把她打发回去，一面又对裴三郎说道：“今日之事多谢裴三郎，若是还有机会，定当谢之。”裴三郎连说客气，然后客套几句道别的言辞。
裹儿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见姐姐急着走，也就作罢，收了心思，和姐姐一道走了，临走时回头瞟了裴三郎一眼。
回到庐陵王府，姐妹俩打算先去立宪夫妻俩的房间拜见父母，走到房间门口却听得里面传来一阵呜咽声，接着又是瓷器坠地的声响。甄梦沉声让红檀先去放置春社上买的物品，然后和妹妹在门口候着。
地上散落着酒杯碎片，浊黄色酒液流淌着，浓郁的酒香四处弥散。已是不惑之年的李显正盘坐在案前，华发萧骚短，哪里还有当年征战突厥的风发意气，挥斥方遒。
“好好的节日，你发什么疯？”韦氏坐在一旁，瞅也不瞅自己的丈夫，冷冷说道。
“想我李唐皇室，飘零至此，何其无辜？”李显无奈的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皇帝今年在神都重建了万象神宫，听上次来的特使大人说心情像是不错，暂时我们应该是安全的”，韦氏柔声宽慰，“只是你千万别说这样的话了，要是一不小心吹到她耳朵里，就像嗣圣元年一样……”说到这她顿住了，似乎有些哽咽。
午后的阳光照进这冰冷深沉的房间，只见韦氏晕淡眉目，薄鬓约微黄，双颊更是点上丹红妆靥，以遮住有些苍白的面容。
嗣圣元年是他们夫妻俩共同的梦靥，每每只要提到这四个字便是泪流不止。那一年，李显刚登上皇位不满一个月，韦氏也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一岁多的李重润由皇太孙升为更为尊贵的太子，李仙蕙刚出生几个月便是公主。却不料一句“我以天下与韦玄贞，何不可！而惜侍中邪！”惹怒太后，李显本人被贬庐陵王，一家迁居这房州已有十二年之久，而韦氏父亲韦玄贞一家流放去更为偏远荒凉的钦州，后来无缘相见，就死在了钦州。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也别太过分伤心了。”李显见韦氏此刻肝肠寸断的模样，心生爱怜之意，一时倒忘了自己的苦楚，转而安慰妻子。
“只要你好好的，我们一家子又哪有什么可担心的呢？”韦氏抹去泪花，轻声说道。
“香儿，”李显难得的唤了韦氏的小名，然后轻轻的握住她的手说道：“如果有一天得以重见天日，我绝不会约束你一分一厘。”
“好了，我知道了，你都说了好几遍了。”韦氏破涕为笑，温柔地注视着眼前自己的丈夫，又一次觉得他虽然怯弱些，但却是个重情义的好男人。
甄梦见他们终于恢复常态，这才领着裹儿敲了敲门，然后进去。裹儿最会察言观色，也是李显和韦氏身边最为疼爱的小女儿。当年被贬，他们夫妻俩只带了李重俊和李仙蕙两个孩子，而李裹儿是在去往房州的路上生下的，匆忙之际连衣服都没来得及准备，就随手拿一布料裹住婴儿娇小的身体，故取名裹儿。
这会儿李裹儿已跑到母亲怀里，向母亲和父亲撒娇：“阿爹阿娘，儿今日去看春社，可热闹了，一群人载歌载舞，而且酒席上还摆了好多好多阿爹爱喝的黄酒。我还和阿姊说，阿爹看了肯定嘴馋的不行。”少女娇滴滴地说着，直惹得堂上夫妻俩不停的笑，而甄梦见状吩咐仆人进来收拾地上残片。
“你们走后不久，段公派人送了不少春社的吃食，我和你们阿爹就等着你们回来一起吃呢。”韦氏早已扫空之前的愁云惨淡，温和的笑着对两姊妹说道。
“阿娘，阿兄人呢？”甄梦不禁问道。
“重润那孩子，正在东苑读书。”韦氏回答，一边又说：“那我这便吩咐厨房把菜热一热，趁着这大好节日，我们一家人聚聚。”
“好，我先去看看阿兄。”甄梦说着便退下了，而裹儿还在大厅与李显夫妻绘声绘色的说着早上看到的盛景，两夫妻听得津津有味。
甄梦平日里和比自己年长约两岁的哥哥李重润十分要好，可能也是因为当年他们一同沐泽皇宠，又一同随父母颠沛流离吧，感同身受才会产生惺惺相惜之感，所以比起其他的兄弟姐妹他们情谊最深，甄梦穿过来继承了原主身上的这种情感。
刚走到李重润的房门前，想要敲门，甄梦转念一想，玩心大起，不如吓他一跳，于是打算蹑手蹑脚地进去。却不料身后突然有人一拍她肩膀，甄梦被吓了一跳，也不知怎么的，回过头猝不及防的就扎进了一个温软的怀抱里。
愣了半响，才听见那人揶揄道：“这叫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便是李重润了，这时的李重润也不过十四左右，长相上继承了父亲的基因，模样已经透出不可逼视的英气。因为离的近，他身上淡淡的杜衡气息不经意间就窜进甄梦的鼻翼。
甄梦忽而抬起头来，狠狠说道：“阿兄就知道欺负我！”脸上竟是流露出难得的羞恼之意，李重润将这一切收入眼底，言笑晏晏：“方才是谁在我房门前偷偷摸摸？”
甄梦一时无话，发觉自己还在他的臂弯里，于是连忙退后几步，定了定心神，然后从容说道：“我是来叫阿兄去吃食的。”末了又心虚的问一句：“听阿娘说你在房里看书，怎么这会却在外边？”
“有些倦了，就去庭院里走走。”，他漫不经心的回答，一边却替甄梦轻轻拍去衣上的尘土，原来出去一趟沾染了些尘垢，甄梦自己都没留心。
“春社好玩吗？”李重润问道。
“有趣，不过年年都是如此罢了，也就裹儿累此不疲。”甄梦笑着，然后又说道：“阿兄，上街时给你买了件玩意，回头我再让银筝交给你。”她只字不提险些入了州衙的事。
“哦，是什么呢？没想到秾辉还给我准备了礼物，真是有心。”李重润提起了兴趣，一双凤眸熠熠生辉，追问道。
“我……”甄梦正想继续说下去，但见银筝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叫道：“大郎，六娘，到进食时间了。”
两人闻言，便并肩朝大厅走去。
而后五人一桌，吃了一顿其乐融融的饭。甄梦虽然已经在这里度过了十二个年头，但是不得不说饮食方面她还是很难习惯。
这个时代的人喜欢吃点心和水果，桌上除了菜肴以外还摆了各种各样的水果和点心。李显一家人虽然谪居房州，但是吃的方面还是可观的。
现在甄梦还是瞅着一桌子吃食发呆，面前是一碟晶莹剔透的水晶龙凤糕，其实就是糯米做成的糕点，在糕点上面再用红枣镶嵌出龙凤形状。稍左边一点是一盘金乳酥，其实就是甄梦在现代去吃酒时酒席上常摆的奶黄包，稍右边是襄州一带的特色菜豆皮，别看名字叫的普通，但是实则内含丰富。豆皮上层是绿豆磨的浆凝成豆腐块状，再撒上葱，里面则装有米饭，肉丁，咸菜，香菇等，吃起来十分可口。
最可怕的其实不是这些，而是段公送的禁胬。这禁胬的意思是不愿和别人分享的珍贵的肉，但是在甄梦看来，就是五花肉。韦氏照例是按一定比例，桌上每人分食一块，苦了甄梦虽难以下咽，还不得不在众人面前强颜欢笑着。
李重润心思缜密，装作不小心失手，弄翻了她盘中的五花肉，然后再让银筝重新拿了个盘子来。甄梦这才松了一口气，满怀感激的看着李重润，而李重润依旧不动声色。
“重润，虽然现在我们不在长安，你难以受到太学之风的熏陶，但是也可以避免沾染长安子弟的虚华脾性，所以母亲希望你在家中能够沉下心来好好读书。若有日我们能重返，你便也是长安人人艳羡的皇室，绝不能失了气度。”韦氏话音刚落，在座众人皆惊。
“母亲说的是，儿记住了。”李重润却只是应付一句，轻描淡写的带过了，专心的吃着笋肉。
甄梦也是知道自己这位兄长素来爱看书，但却不是韦氏期待的那种，这么直接的忤逆，有点替他担心起来。
韦氏见自己的话儿子没有听进去，正欲发作，却被李显及时打住：“好了，吃饭的时候就不谈这些事了，孩子们在房州教育方面是要匮乏点，有机会了，我给重润请位先生。”
之后都是沉默，饭后不久，众人便各自回房休息。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何事飘零久（小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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