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雁门行*·相和歌·平调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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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压城城欲摧。
单看这句话，不过是一个比喻而已。云再浓再黑，也并不能摧拔壁垒森严的坚城。
除非云中有龙穿梭来去，鳞甲闪耀之时自然威风慑人——或者，对于城中人来说，还有某些比龙鳞闪耀更可惧的东西。
比如精锐军士的甲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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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辽这一梦非常不安逸。像他这样半生都在冷的刀锋和热的血之中滚过来的人，有着比别人更敏锐的本能。所以，不安逸的梦境，多半代表了不好的预感。
不安逸的梦境，多半是支离破碎的，梦中人在许多生疏又似曾相识，可能又不可能的幻境中振荡着穿行。就像一个瓷器，摔的支离破碎时，大概也都是从熟悉的架上或者手中，掉落到俯视多年却未曾体验过的地面。
那一年正月里，司空大人——哦，现在是丞相，也是魏公了——手中无意识把玩着的那个青瓷笔筒就是那么摔碎的。虽然司空大人素来感情丰富喜怒溢于言表，但听到那个人病死的消息时，脸上居然没有什么表情。只不过众目睽睽之下，那个笔筒碎的利落干脆，无可挽回。
笔筒的碎片滚在地上，声音滞涩，像那时车中那个人压抑着的咳嗽。
大旗猎猎，冬日易水冻合难流。但是水虽凝冻，意兴却遄飞——因为白狼柳城，所向披靡，斩获金玉盈眼，毛裘盈车；因为乌丸余部那些单于名王来贺，那些曾经桀骜不驯的光头武士齐齐跪于军前。只是……纵马出列享受这些斩获与屈服的人，锦袍金甲，威风赫赫，目光却忍不住不时带着焦灼扫向传出咳声的车中。
上一次体验那些光头武士的勇猛时，唯一确定的印象是塞上黄沙慢慢在液体浸染之下成了红色。除此之外，一切景象都破碎支离如这个梦境：主帅的大麾在身后招展，手里戟的冷硬中传来敌人的体温，耳畔杀声伴了战鼓画角……直到一抹最艳的红色闪过，曾经伴自己走过丁原、董卓、吕布的那个百夫长，如今穿了虎豹骑的盔甲，骄傲的持了蹋顿首级在那些异族武士前面摇晃。
于是天地中一时静默，只有马蹄间或滴答，让人发现夜幕竟已渐渐垂落。那红如此艳丽，以至虎豹骑那位一直让人觉得过分文雅的统领，脸也染上了野性的红色——而所有的红，都在夜色中凝成令人惊心的暗紫。
其实，最触目惊心的红，似乎还并不是那一抹。
在天地被那些红色浸染之前，白狼山上，有手指爱惜的抚过面前那匹鲜卑良马。马儿油亮皮毛下涌动的健壮肌肉，让那些手指更显苍白瘦长。
真是好马，只有塞外天地，才能育出这般良种。人穿着葛巾儒衫，语声浅淡温文，若非话的内容，并不让人觉得是在军旅之中。
确是好马。日夜兼道跋山涉水，也不见太多疲态——只是面前人，却在急行跋涉中异常的消瘦下去，肩头的儒衫以一个陡峭的角度垂落。
而儒衫里面的人以袖掩嘴咳了一阵，随即翻身上马，那双清亮如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弯了起来，脸上笑意明朗坚决。
如此好马，此战之后当有更多。
马缰旁的衫袖上，竟有血色殷然。
并不及多看一眼那抹血色，天边已是隐隐声如雷动，沙尘黄雾间似有黑云翻卷涌乱，是那些乌丸铁骑。
遇敌的画角声响的急促凄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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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现在城头的角声，峭拔孤起。
与角声同时响起的，还有斥候的脚步声。
“报——探得孙权大军向我方而来——”
于是张辽从午后破碎的梦境中惊醒。看看天色，阴云已是在天上罩了多日了，今天也不例外，虽然连申酉之交都还不到，天色却黯淡有如夜幕已垂。
阴暗天色下，精铁铠甲的光芒顺滑如水，兜鍪上的兽头透出沉着的狰狞。闻着身上这些像淡淡血腥气的金属味道，张辽忍不住轻轻把佩剑弹出一截，看着那优雅的锋锐，残酷的美丽。
剑锋光黯青蛇色，剑身文章绿龟鳞。
聚在议事庭中的将领文官们脸色都像天色一样阴沉着，看着护军薛悌拆开了丞相出征张鲁之前送来的，写着“贼至乃发”的教令。
“若孙权至者，张、李将军出战；乐将军守护军，勿得与战。”
城中兵力七千余人，而城外兵……愈来愈多。斥候跪在地上不肯抬头，但是声音微抖，报着对那些像天边乌云般正沉沉压过来的军队的估计：十万。
没有人说话。最该说话的三个人，他们的优秀让他们一贯互相倨傲着。
命令中不得出战的人，正静静看着面前勇武精干的那个人，和年轻温文的那个人。
所以勇武精干的人出了声，声音在沉默中如金铁交鸣。曹公远征，援兵一时不及来救。方今只能乘敌兵势未合击之，挫其锐气，成败之机，在此一战！
眼睛没有看那张温文的脸，嘴里也不提任何名字，只管接着说下去。诸君——何必疑虑？
话并不像瓷器掷地作清响，因为未及落地已被接住。一贯温和的语声此时已成灼热。此国家大事，只看君计何如，岂能以私废公？
张辽蓦的转身，凝视那张平日一向温文儒雅，如今却满是坚毅决然的脸，长笑。
“今夜曼成与我募死士，杀牛，美酒，明日出城击贼！”
建安二十年八月，某个傍晚，黑云间隐约残阳如血，合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雁门行*·相和歌·平调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