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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   正值六月,酷夏难忍。就连呼吸都透着一股热气儿,连树上的蝉都叫的有气无力的。一群小内侍正拿着杆子爬树打蝉,身上的汗一直不停的流着。整个皇宫热的似乎都像在蒸笼里一样。

      季婴躲在寝宫里,也是热的一身汗。饶是他命人在寝宫放了不少的冰也依旧消不了热。

      “太子殿下,平安王世子来看你来了。”负责侍候季婴的贴身太监张焉小声的对懒洋洋的趴在榻上午睡的季婴说着。

      “嗯?快请进来。”原本闭眼假寐的季婴立刻睁大眼睛坐了起来,连这酷热天气也不管了。

      不出片刻,一个穿着华衣锦服的小少年就走了进来。这少年样貌极好,说是冰肌玉肤的女娃也没人不信的。只是他看起来太过病弱,连唇色都苍白的很。明明是十二三的年纪,身量却像八九岁一样。

      “这么热的天儿,你怎么进宫来看我来了。我让张焉去御膳房给你拿碗冰碗可好?”季婴语气欣喜的很,明显是对这平安王的世子倾心相交。

      “我是猜太子殿下你现在肯定无聊的紧,才来宫里看你的。咳咳……不用给我准备冰碗,御医嘱咐我不能吃寒食的。”少年笑了笑,语气温和。他先天不足自出生起就病痛不断,因此说起他身体问题时倒也沉稳淡然。

      “我几乎忘了这事,不如我为你扇扇风吧?” 季婴自觉失言戳中了徐然的痛处,忙出言补救。其实他堂堂太子之尊本不应如此伏低做小,只是他和徐然一起顽惯了又都是十多岁的年纪,一时也不注意那些个繁琐的礼数。而说到他和徐然为什么关系如此亲密就不得不说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那是在一次宫宴上,因为平安王从封地返京,又正是春节热闹的时候。因此这年的宫宴办的格外盛大,连当时还是八岁小孩的季婴都不止一次听宫娥太监讨论起当年俊朗潇洒风姿不凡的徐元帅被封平安王领先帝遗旨守在封地抵抗外族的事迹,当然还有他那个一出生就被当今圣上封世子的儿子徐然。

      八岁正是男童贪玩的年纪,所以季婴在宫宴上坐不住跑到外面去玩他的父皇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装做没看到。

      而季婴没想到他嫌弃宫宴吵闹跑出去玩正好撞见了和他一样躲热闹的徐然。徐然身量小又披着厚厚的白狐狸毛制的披风。可即使这样也能看出他太过瘦弱,让季婴一瞬间竟然起了保护他的念头。

      “见过太子殿下。”徐然小小年纪,礼数却毫不出错。见季婴穿着蟒袍,就低头一板一眼的给他行起礼。

      “你就是平安王的世子吧,不用多礼。”季婴竭力让自己显得更加可靠故意压低了声音,然而他不知道这样反而让他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的。

      “谢过殿下。”徐然知道当今圣上因为怕子嗣为了皇位相争所以在季婴刚出生后就立刻下旨立季婴为太子,更亲自为他起名。足见他是受圣宠的,自己和他交好总是利大于弊。少年年纪轻轻,心思却像千丝结一样弯弯绕绕的理不清。

      季婴刚想接话。就见正要抬起身子的徐然突然吐血了……吐……血了。

      这样的变故搞的季婴也措手不及,连忙叫内侍来把徐然抬到附近的宫殿后叫太医来,又让人通知父皇这里的情况。季婴这才知道徐然身体不好,一点小病都可能致命。

      “殿下在想什么呢。”季婴为徐然打扇,倒是真让徐然消了几分暑气。只是徐然一扭头就看到季婴在发呆,因此才觉得好笑的出声叫他。

      “只是突然想到咱们刚见面时的情景。”季婴想起当时徐然脸色已经那么差了还安慰他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季婴答了徐然的话手里的动作也没停。直到看到徐然脸色没那么红了,才把扇子给了一旁的张焉。

      “当时殿下可吓到了?”徐然想起出遇时候的情景也是忍不住的想笑,怎么他偏偏在最糟糕的时候遇到了季婴呢。

      “殿下,靖王爷来了。”张焉站在季婴寝宫门边儿,远远的见了靖王爷带人来了,就凑到季婴身边小声说着。

      “怎么靖皇叔也今天来了。”季婴小声嘀咕两句后起身正了正衣冠才松了口气。

      靖亲王不像平安王是异姓王,而是当今圣上的胞弟。性格温和处事妥当,颇得圣上信任。而且在季婴这群小辈中也很有人缘。

      靖亲王季奚的样貌不如圣上英俊,但是因为他总是笑呵呵的因此看上去比圣上显得更可亲些。

      “阿婴,皇叔这次从云州回来,给你带了不少新鲜玩意儿。”季奚进了门儿就把他带来的东西递给了季婴,因为皇宫戒备森严,所以他身后只跟了两个侍从。

      徐然也起身跟着季婴一起行礼,只是表情严肃起来不如之前在季婴面前那样闲适。满朝皆称赞靖亲王贤德公正,为人处事皆让人信服。徐然却觉得这样的人不是真君子就是所图甚大,只是奈何目前一切都只是他毫无凭据的猜测而已。

      “既然殿下和靖王爷有事相谈,臣就先告辞了。”徐然看了一眼靖王爷带回来的那些民间玩意儿,行过礼后就离开了季婴寝宫。想来应该是他太多心了。

      当今圣上是有为的君王,在他统治下百姓和乐,朝野一片清明。如此盛世之景,时间自然过得更快。仿佛刚一转眼,就已经到了三年之后了。

      无论是季婴还是徐然都长高了不少,有大人的模样了。因为北边的匈奴人来犯,徐然的父王去年便回了封地。而季婴的父皇出于考虑让徐然留在京城,以徐然的聪明自然很容易就猜到了圣上这么做的原因。圣上近日得了重病,把自己留在京城无外乎是怕自己父王拥兵自重再起了不该有的心思篡位而已。

      只是他那父王是个只知道忠心为国的榆木脑袋,而自己……也不想伤了那个小太子。少年想到这儿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虽然面色苍白那一笑却当得上是色如春花。

      “子凌你笑的真好看。”子凌是徐然的字,徐然年岁大些后就不能总是进宫,季婴就偶尔出宫来平安王府找他。季婴此时正坐在徐然身边,他正是初通人事的时候,见徐然笑的那样好看也不知怎么就看痴了。

      “咳,圣上近来身体可好些了?”圣上的病越发严重,这几日已经连上朝都没办法了。只能命太子监国,靖亲王和丞相一起辅佐。

      “父皇还是那个样子,只是近来我总疑心靖皇叔心思不纯恐怕要生事端。你也多小心些,莫要让平安王府牵连进来。”说到这里,季婴表情变得消沉的提醒着徐然。他还没到出宫建府的年纪,手下能用的人自然不多。可百官的心已然不知不觉的偏向靖皇叔。他即使想亲自处理政事,也被靖亲王两次三番的软刀子搞的不得不作罢。他这次出宫也是为了给徐然和平安王府示警。

      “若是真到那一天,殿下一定要想办法通知我。我总会尽力保殿下活着。”徐然语气云淡风轻,只是他自己清楚这是他出生起立过最认真的承诺。甚至对着季婴自称我。

      “我领子凌的情了。”季婴没心没肺的笑着,好似一点不担心自己的处境一样。只是他知道如果真到那么一天,无论如何他都不肯牵连到徐然的。

      “殿下别太辛苦了,不要总是自己担着。”徐然看着努力做出一副事情都在他掌控中的季婴,叹了口气,虽知他举动不妥仍然起身拍了拍季婴头顶。想着自己会做这种举动多半应该是因为他恋慕上了季婴,徐然也就这样平静的接受了自己对季婴抱有别样的心思。只是多少可惜现在局势不明,自己的心思又不能让人知晓罢了。

      “既……既然这样我就先回宫了。”季婴立刻站起身向徐然告辞。不明白为什么之前他也和徐然也有过亲昵时候,偏偏这次他就坐立不安想快些回宫。就连说话都变得磕磕绊绊了。

      两人都知道山雨欲来风满楼,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事情应当从季婴回宫说起,他之前几次求见父皇请求侍疾都被靖亲王的人挡下,说皇上病体需要静养。就连季婴母后也没机会见到皇上,只有柳贵妃被留在寝宫侍疾。

      既然普通方法见不到父皇,季婴就想翻窗。反正他从小在沙场学拳脚功夫,翻窗爬树对他来说不难。季婴避开了守在寝宫周围的侍卫,翻窗进了寝宫,灵巧的像个猫儿一样。

      “父皇?”季婴看着躺在床上咳嗽声不断的男人,走过去轻轻拍他的背为他止咳。

      “阿婴,这是调动神机军的信物。你靖皇叔他有反心,你速速出宫调神机军来京。这皇位该是你的,他还坐不起。”季泽见季婴爬窗进来,立刻把情况解释明白。说着又把束发的冠子上镶嵌着的一颗玉石拿了下来。原来,那冠子大有玄机,镶嵌着的那个玉石便是调动神机军的信物。

      “前路艰难,你多小心。”说道后来原本有条不紊下着命令的季泽也出于父子天性忍不住露出担忧的神情,还没等季婴回话就听到有人通报靖亲王觐见。

      “这密道通向冷宫,你马上顺着密道离开。”季泽转动案几上的笔洗,靠着床榻的墙壁就出现一个暗道。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让季婴措手不及。他没时间再说什么就进了密道。

      密道又窄又黑的,季婴还能听到外面的谈话声。

      “皇兄还是不愿交出调动神机军的信物?”季奚一反之前的温雅和善,语气显得有些阴狠。

      “你关了朕这么多天不就是为了那个信物?朕说过朕不会把它交给你这等心思不正的贼子手里。”季泽语气很坚决,他清楚怎么做才是最有利的。

      “既然如此,臣弟只能一杯酒送皇兄上路了。”季奚终究还是图穷匕首见,对季泽没了耐心。就算神机军再厉害,他掌控了御林军和湘北军也足以和其相抗了。

      “陛下请吧。”季婴听到有人用那种捏着嗓子一样的声音说着话,那人的声音季婴很熟悉,是父皇身边最得力的大太监王喜。只是没想到他也背叛了父皇,季婴眼眶红了,在黑暗中显得神色狰狞有些骇人。他不敢深想他父皇此时是何处境。

      之后季婴听到一阵唔唔的挣扎声,又过了一会儿挣扎的声音渐渐变小直至消失。

      密道很长,纵使季婴加快了速度也走了半炷香时间才出了暗道。暗道另一端是地处偏僻的冷宫围墙外,季婴出了密道只想快点跑到母后宫殿里提醒她小心季奚。

      因为圣上薨了的消息刚刚被传来,宫里一片混乱。

      “殿下,殿下!奴婢可算是找到您了。”一直在皇后寝宫凤宸宫侍奉皇后的福喜一脸狼狈的带着个包袱跑了过来,幸好这地方偏僻又因为天下刚刚易主,宫女内侍都人心惶惶这才没人注意到他。

      “孤的母后呢?你怎么没有侍奉在她身侧!”季婴紧紧盯着福喜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偏偏又不敢相信。

      “皇后娘娘听闻圣上去世后便……便自缢身亡,随圣上去了。特地嘱咐奴婢逃出来带着一套宫女的行头让您委屈些换上它好借机逃出宫。凤宸宫如今正被一群御林军围着呢。”说到最后福喜的声音都透着哭腔。

      然而福喜的声音怎么也进不了季婴的耳朵里,季婴甚至疑心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听差了。本来一切都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天翻地覆了呢……

      不过这一切事情的发生季婴到底还是有些预感的,只是猛然间不敢相信罢了。季婴很快就理清思绪也不在乎换上女装是不是受辱,直接换好衣服让福喜给梳上宫女的发式简单伪装一下就带着出宫令牌往宫外走去。

      “站住,你是哪个宫的宫女?”宫内人心惶惶,御林军巡逻次数的也增加了。季婴和福喜走了没几步路就被御林军叫住盘查。还没等季婴想到如何应对就听到有人喊昭明宫走水,让御林军们快去帮忙。

      几个御林军立刻赶了过去,也不去盘问季婴了。季婴低头称是,等着御林军们走远后他才和福喜快步往宫门方向赶去。

      “昭明宫怎么会走水?”季婴越想越觉得蹊跷自己寝宫怎么会无缘无故走水,随低头询问着旁边的福喜。

      “张焉得了恩典,替您留在了昭明宫。这火是他放的。”福喜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季婴也只能沉默。他知道这是最好的法子,得了“太子”尸体的靖亲王有了登基的名目对他的追查也就不会那么狠了,哪怕这个太子的尸体明显是假的也足够他搪塞天下人。

      福喜把季婴送出来后就又在守卫的目光下转身回去,他就这样不声不响的出了宫,季婴目光闪过一丝茫然似乎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做。可紧接着季婴目光就又变得坚定,背对着已经合上了的宫门慢慢离开。

      徐然收到季婴葬于火海的消息时是在半夜,把消息呈报给徐然的小厮被徐然一瞬间变得苍白的脸色吓得几乎话都说不出来了。还没等小厮有什么反应就见刚才还面无血色的小主子又笑了起来,喃喃的说着什么季婴不会有事一定会来找他的之类的话。整个人像得了癔症一样,甚至在烛火映照下显得有些骇人。

      徐然似乎忘了季婴曾对他说过要他以保全王府为要,出了事是不会来王府求救的。他执着的认为季婴会来,甚至无论平安王怎么劝阻他依旧不肯合眼入睡。直到天破晓的时候他才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让人如常准备轿子去上朝,只是眼里的血丝暴露了他的疲惫。

      “徐安,他为什么不肯来见我呢。”临出门时徐然才轻声询问起身边的小厮这个问题,又仅仅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语气是他从不曾有过的茫然。

      徐然坐上了轿子,街市上人来人往的笑闹声和商贩叫卖声仿佛不曾入他耳中。

      突然之间,徐然像有感应一样伸手掀开了轿帘子往外看去。一向心机深沉喜怒不形于色的徐然第一次体会到了恐惧的感觉,恐惧他见到的季婴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幻觉。

      徐然的视线内,一个穿着普通的人正在往城门的方向移动。那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徐然的目光,抬头朝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就继续往城门方向走去。一人一轿终究背道而驰,距离的越来越远。

      徐然把帘子合上,眼里忍不住有笑意蔓延。他知道那人就是季婴,季婴到底还是逃了出来。他看到季婴直视着他的眼睛对他缓慢的做了一个口型,他知道季婴说的是等我回来。明明只是一句空话,徐然却像是得到了什么保证一样又重新做回了那个云淡风轻的平安王世子。

      季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等在平安王府的附近,非要看到徐然上朝才出城。甚至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见到徐然看他时脱口说出等我回来这句话,思索片刻他大抵是认清了自己的心思,他不过……是心慕徐然而已。

      只是他刚刚认清自己对徐然的心思,就不得不狼狈离开这步步繁华的京都。

      季婴虽然长在深宫不是太熟识市井,可他也是从小和帝师太傅学习制衡之术的。自然知道想重新登上帝位不是只有兵权就可以的,朝堂阴谋诡变又不知谁可信谁是靖亲王的人。他需要慢慢筹谋,季婴刚刚出了城就听到马蹄声越来越近,隐约听到声音说新皇有令关闭城门不许百姓随意进出。

      季婴离开京都不久,就听到消息说圣上因为他不懂孝悌下旨废去他太子的封号,又因为他生前“毒害”先皇。尸身不得葬入皇陵。

      季婴不奇怪季奚颠倒黑白,毕竟季奚要堵住百姓的嘴巴就只能让自己背这黑锅。他一点也不在意,他有的是时间和季奚慢慢斗。不管怎么样他是一定会重新回到京都,他答应过徐然的。

      季婴当然不会蠢到现在立刻就拿着信物就去千里之外北岭找神机军,只凭神机军还远远不够他推翻现在皇位上的这个人。更何况季奚知道他没死就一定会派人一路埋伏追捕他,他只能暂时蛰伏。连季婴自己都未曾发现他此时的目光阴冷的就像那隐于暗处等待猎物的蛇类一样。

      既然去不了北岭,季婴就一路到了北边的边陲小镇住下。花费五年时间谋划布局,发展势力。回京都的念想一直支撑着他,他空闲时也会想徐然,会在脑中猜想着他现在的样子然后用毛笔一笔一笔的在纸上勾勒下来。时间久了徐然的样子就刻到了他脑海里。

      五年时间足够季婴把他势力安插进京都,虽然不敢太明目张胆。但是得到一些京都的消息还是不难的,季婴知道徐然最近身体越发糟糕了。他能做的也不过是辗转托人送他一些
      难得的药材之类的东西,纵然他知道平安王府并不缺这些药材。

      徐然这些年过得很不好,新皇登基后更加忌惮平安王府,花了一年时间夺了平安王府的兵权。恨不得虚构出几条平安王府不臣之心的证据来才好。平安王一腔忠心自然不肯反的,所以徐然作为平安王府唯一有资格继承王位的世子为了保全平安王府只能让自己变得更加病弱连多走几步都气喘吁吁的人才能让龙椅上的人放心。

      徐然倒不曾后悔牺牲自己来保住平安王府,只是他想他一定要拖到季婴回来京都后再死。他总要再见季婴一面亲眼看他登上帝位他才甘心。他想亲口对季婴说我恋慕于你。人活一世总有千万种求不得,可他求不得的只有季婴。

      徐然知晓季婴现在在哪里,在季婴托人给他带药材时季婴就隐晦提示了他。可是他不能主动去找季婴,他知道季奚始终没有放弃过让人追查季婴也一直有人监视着平安王府。

      然而世间之事多半峰回路转,他到底还是会有机会去擎州去见季婴,事实上这个机会是季奚拱手送给他的。季奚似乎认为折辱平安王的世子,让百姓知道平安王世子是个不堪造就的病秧子他的皇位就能更加稳固。因此这次擎州大旱饥民暴动季奚就下旨命令平安王世子徐然前去赈灾,哪怕徐然已经快要油尽灯枯,活不了太久了。

      季奚将平安王府视为眼中钉,徐然又何尝愿意放过季奚。这几年徐然表面上是个没什么大作为的病弱世子,除了上朝面圣外避不见人。倒是硬凭着一副病弱身体在越来越浑浊的朝堂上保全平安王府。背地里徐然却收集了不少朝廷官员们的弱点软肋还有派系之争甚至家族阴私的事,如果徐然记录这些事情的册子被这些大臣看到恐怕他们会被吓得冷汗直流,毕竟徐然知道的太过详细了。

      因为知道季婴很难在京都安插进势力,所以徐然想着把这本册子亲手交给他。他没让亲信代笔反而顶着小厮不解的目光,一笔一划的亲自写着。好像不是写着能让朝堂震动的东西,而是写着爱人之间才有的情语。

      徐然再次见到季婴时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他甩掉季奚派来跟着他的人坐在季婴所在的镇子上的客栈里等着他。

      五年时间足够一个人变了个样子,季婴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少年不知愁的小太子。上天
      收走了他的天真骄傲反赐予了他隐忍和冷漠。已是成人身量的季婴似乎只有面对徐然时才隐约有几分当年那个高高在上的小太子的样子。

      季婴看着比当年更虚弱的徐然,听他轻声细语的和他讲着京都现在的形势却绝口不提他的身体问题。忽然之间发现他竟然不知该如何开口,仿佛开口了眼前的一切就都会像场梦一样醒来后就了无痕迹。

      “你……你的身子还能撑多久?”沉默良久,季婴还是把这问题问了出来。

      “府里的大夫说大约也就在这两个月了。送终你应当是赶不上了。”徐然浑不在意,反而还笑了起来。临死前还能见季婴一面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你等我,我已经联系上了神机军。归期可期。”季婴不知除了这句他能说什么,这五年他费力逃脱追杀搜捕,经历过种种背叛试探。如今总算有望回京都,可是他回京都后唯一想见的人却要死了,等不到他登基为皇的那天。

      “归期可期……真好。我把全部家当压在你身上,季婴,别让我输。”徐然突然起身抓住季婴的手,语气是少有的情绪激动,笑的张狂,像个狂生。

      笑过之后他又仔仔细细的看着季婴,似乎是因为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所以他看的格外认真。

      “徐安,带我离开。”徐然提高声音叫着自己的小厮,他甩不开季奚的人太久,是时候离开了。

      徐然转身要离开,季婴抬了抬手似乎想像以前挽留徐然留在宫里陪他时一样拽他的衣袖,可是手动了动却又停了下来。

      徐然看到了季婴的小动作,目光暗了暗。突然之间拥住了季婴浅尝辄止的吻住了他。季婴似乎被徐然动作惊住了,不过很快就同样抱住了徐然。就像得到了天下最好的珠宝,想着藏起来不肯让别人多看一眼。

      “五年前我就想着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告诉你我钟情于你。”季婴抱着徐然只能听到徐然声音依旧温和轻柔带着笑意,好像在他眼里没有什么能让他变色的事。“可是我很快就要死了,好像已经晚了。”季婴不知徐然此刻表情似笑又似哭,扭曲怪异的很。

      “我也……恋慕你。一直未变过。”季婴轻拍着徐然后背,安抚着他。

      “我要走了,以后你多珍重。”徐然笑了笑,在小厮徐安来到客房门外后就在他搀扶下离开了。

      这就是季婴和徐然的最后一次见面,之后季婴出其不意的带着神机军发动叛乱,他筹谋多年终于开始收网了。他手下不止有神机军的兵将,更有银两和粮草。手下能人谋士众多,仅仅两个月他就打下大半个江山。让这几年变得昏庸的季奚心惊胆战。等他攻破云州,神机军接下来就该直指京都了。

      也是在他兵临京都时他收到了徐然的死讯。得知徐然已死季婴整整一天独自坐在军帐里谁也不理,直到谋士硬着头皮劝谏他以天下为重他才像回过神来,只是面色白的像个真的游魂一样。

      没多久京都就被攻破,季婴重新得了皇位,把季奚千刀万剐赐了死罪。任凭季奚求饶咒骂他也依旧没什么反应,整个人像失了魂一样。

      平安王府门前冷落,越发衬得门外挂着的白帆凄凉。季婴去祭拜徐然时见到了苍老了许多的平安王,刚过知天命的年纪他就因为丧子之痛满头白发。

      两人相顾无言,祭拜之后季婴就回了皇宫。

      昭明宫依然是季婴的寝宫,曾经废弃的宫殿早些年就重建了起来。

      季婴拒绝了群臣让他选秀扩充后宫的请求,只是燃着蜡烛整夜整夜的坐在昭明宫内,不敢入睡。

      他总觉得徐然有一天会像以前一样披着大氅冒着风雪,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来昭明宫陪他。季婴想这大抵是因为自己久不回京都的缘故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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