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的她》困困困

16、山

　　二愣子是山里的孩子。

　　大山在他眼里就像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将他们与外界隔绝开来。出去的人，再也不想回来。住在里面的人，也不想出去。而徘徊在二者之间的，则是他们这些一无所知的留守儿童。

　　好几年了，听闻外面一直在变，而这里就跟与世隔绝一样，只有人越来越少。而他身边的玩伴，也在不断地消失，听说去了很远的城里上学，他不知道。

　　二愣子选择留在村子里的原因很简单，他熟悉这里，也喜欢这样无拘无束的生活。况且，当初的一批资助名额中，好巧不巧没有他。

　　他是山里为数不多的一个身体健全、保持旺盛好奇心的孩子。

　　具体表现在：没事就喜欢在附近乱跑，领着一堆小跟班，玩各种各样早就销声匿迹的游戏。本来，今天也如往场一样，是个平淡无奇的一天。

　　可自他闲逛时发现小豆子在偷偷翻日历时，一切就已悄然发生改变。

　　“还有四天……”身形矮小的小豆子嘴里嘀咕着什么，一边用水彩笔在日历上重重打了个勾。过了一会，他忽然傻笑起来。

　　二愣子绕到他背后，找准时机狠狠的踢了他一脚，“什么事啊，这么高兴？”

　　“……没、没有。”小豆子因有些佝偻的缘故，一直属于被欺负的对象。见自己的秘密被发现，他一下子慌了神，声音颤抖着向后缩去。

　　“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信你才有鬼。”二愣子啐了口痰，嗤笑道，“不说？那我就打到你开口为止。”

　　说罢，他抄起一旁的木凳，狠狠向其砸去。当然，他有控制好力道，只会让对方稍稍吃苦头。可不知怎么回事，今天的小豆子格外有韧性，咬紧牙关，一声不吭。这种无形的抵抗直接激怒了他。

　　二愣子心里生出几分火气，他将凳子丢到一旁，换作木棍狠狠抽了几下。顿时，小豆子发出凄厉的惨叫声，连滚带爬地躲避着，“我说，全都说！先不要打了……”

　　“算你识相。”

　　见棍子停下，小豆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害怕的哆嗦着，“五天前，我看见铁柱哥半夜偷偷上山，带了一个……”

　　“哼，你居然背地里议论铁柱哥？！”二愣子翻了个白眼，作势又要去抓木棍。

　　他们口中的“铁柱哥”在这里相当于村长，近些年，正是因为他突然在外面挣了些大钱，回来投资村子，他们的生活才好过了许多。至少每个人衣食无忧，也不用像以前那样成天被捆绑在地里。所以，在山里小孩看来，他是偶像般的存在。

　　“我真的看到了！他带了个女的，”小豆子脸涨的通红，大声道，“我发誓，动画片里也没有那么好看，简直跟仙女下凡……奇怪的是，铁柱哥居然对那女的毕恭毕敬。”

　　“呵，继续编。”

　　“我所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假的！那天半夜，我死活睡不着，就想去河边走走。没想到，路过铁柱哥家时，发现他正和一个黑衣女人往荒地走去。我吓得立马躲进草丛里，但还是听到了几句话。”

　　“铁柱哥问她下次什么时间来，我就听到个十天，还有什么辛苦了之类的……”小豆子声音渐渐低下去，努力证明自己话中的真实性，“铁柱哥就把她送到荒地后，就远远的站在那。我当时吓坏了，正准备偷偷溜走，忽然，那女人扭头看了一眼。”

　　“然后呢？”二愣子一时间分不出真假，下意识地追问。

　　“我以为她发现我了，一动不敢动。可当看见她的脸时，”小豆子深吸一口气，像在努力组织语言，“戴着口罩，我只能看见她的眼睛。但我从来都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眼睛。”

　　“所以你圈日历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比如说，去掉口罩以后什么样子？”

　　二愣子对他说的故事嗤之以鼻。他更感兴趣的是冒险，以及找刺激。目光在小豆子瑟瑟发抖的身上转一圈，他突发奇想地挑眉道，“你指给我看，是荒地上的哪一座房子。”

　　“哦，好的。”

　　所谓荒地，就是一堆被人遗弃的房屋。有茅草的，还有木制，却无不荒草丛生，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原来的那些住户都离开了，有的去了城里，再也不回来，有的则后继无人，惨死荒郊。于是，那些简陋的院落就被保留下来。

　　当地人口稀少，鲜少有人会征用这里。尤其在铁柱发迹之后，更是明文禁止，一律不许碰，万一有在城里发财的人以后折回来时，不好交代。

　　于是，那里变成了名副其实的荒郊野岭，破败不堪。

　　“喏，就在那。”小豆子指着一座不起眼的屋子，眼睛不敢抬头看，“那个……我就不进去了。”

　　“嘁，胆小鬼。”

　　二愣子不屑冷哼道，兴致不高地摩拳擦掌，“要是被我发现你在耍我，或者里面什么都没有，出来你可别想着有好果子吃。”

　　说罢，他也不去看小豆子惨白的脸色，一个助跑，在围墙上爬了老半天才跳进去。

　　“怎么这么高！”他踢了一脚干枯的稻草，咒骂道。

　　四周与荒地无异，地面布满青苔，黑漆漆的蚊虫在眼前乱飞。前方，是摇摇欲坠的木屋，腐朽的木头散发出难闻的味道，与干燥的空气一齐席卷而来。

　　“咳，咳……”二愣子用手捂住鼻子，慢慢向前走去。

　　四周寂静无人，只能听见踩在稻草上的嘎吱声。这种过于安静的氛围让他有些不习惯，好像就他一个人似的。

　　屋内早就被搬空，什么都不剩。二愣子草草逛完一圈，暗骂自己真是脑子进水了。居然蠢到相信小豆子编的故事，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人来！都空了数十年了。

　　看他回去，不好好修理小豆子一番。这样想着，二愣子沿来时的路走去。

　　余光看见门内，他忽然顿住：沾满铁锈的大门虚掩着，一把锃亮的锁挂在上面，随风轻轻晃动。

　　而在外边，他看到的只有生锈的铁链。

　　两把锁？

　　而且，这座庭院的面积与外面所见相比，有些……

　　二愣子分神之余，没有注意到，他脚边的影子，又悄无声息地多出来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