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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幸福感 ...

  •   时光匆匆而过。转眼真岛就在野宫家待满了两年并即将开始在这里的第三年。

      今年开春的时候,野宫一家便去了隅田川赏花。而那之后,所有的喜乐仿佛都随着春天散去了。
      较之前一年的平静,这一年可谓是波澜迭起。

      野宫太太长年累月的挥霍终于让这个家感到了乏力和疲惫。然而她仍旧不知收敛为何物的出席各种宴会,购置各种洋裙礼服。
      野宫子爵对妻子的纵容也加剧了开销的剧增,随着早些年累积财富的耗尽,这个家渐渐有了财政危机的苗头。

      不同于平民百姓,旧华族唯一的金钱来源就是世袭爵位的俸禄。
      用金钱维持表面的华丽是华族的日常。很少有华族会外出寻找工作,想着如何赚钱或为钱烦恼的华族会被认为钻到了钱眼里,为众人所耻笑。

      固定的俸禄早已不足去支撑这个家每月的开销了。为了维持表面的繁华和妻子的需求,野宫子爵已经开始少量的变卖古董和字画,偶尔还会向亲戚借款,到了时间换不上来的话就再向另一个亲戚借款还债。
      拆东墙补西墙的,倒也暂时将生活维持了下来。

      定期给葵子检查身体的私人医生早在去年年底就不来了。而春天刚过,姐妹俩的哥哥,野宫家唯一的少主野宫瑞人也遭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野宫瑞人并非野宫太太所出,而是野宫子爵和家中女仆的私生子。故而野宫太太并不待见瑞人。
      被女佣们抚养长大的瑞人从小便明白自己是野宫太太眼中的一根刺,故而从不奢求从对方身上得到母亲的爱。在缺少母爱的环境下长大导致他异常渴求于从女性身上得到爱。对于倾慕于他的女佣几乎来者不拒。

      从无数倾心于他的女佣上来讲,瑞人有着相当不错的容貌。尽管美丽这个词并不适合男子,但他无疑是个犹如月光般美丽的人。
      象牙色皮肤,黑色水瞳,半长黑发,柳枝一样柔软的身体,敏感纤细的内心,忧郁高贵的气质……喜欢诗和绘画的瑞人在很大程度上就像是这个时代的艺术化身。

      油画可以说是瑞人除了“来自女性的爱”之外唯一的精神支柱了。但就在前些天,野宫太太以“男子学画画没有出息”否定了瑞人一直出国留学学习绘画的梦想。
      而在梦想破碎后,这位像是像小姑娘一样脆弱的少主便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好像整个世界都塌了一般,让真岛发出了鄙薄的嗤声。
      ——他打心底瞧不起这位被两位小姐称作“哥哥”的软弱之人。

      真岛不想说他嫉妒过他,对那种人的嫉妒让他感到耻辱。
      但他确实痛恨过他。因为他拥有他不曾拥有的一切,却丝毫不知珍惜。
      如果是他在那个位置……
      如果他可以在阳光下正大光明的拥抱自己的妹妹们……

      然而世间并不存在如果。
      哪怕心底再怎么不屑,表面上真岛都得摆出一副恭敬甚至忧心关切的模样。
      因为小姐们很忧心这位哥哥。

      想到小姐们,真岛下意识抬头往瑞人的房间望去,但窗户却被窗帘挡的严严实实根本看不见屋内的情形。
      在大白天拉窗帘的大概也只有这位少主做得出来吧?

      两位小姐这几天都在尝试让那位少主振作起来。百合子因为白天要上课不能时时刻刻宽慰这位少主,于是全天在家里的葵子便承担了大部分重担。
      因为这件事,葵子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来过庭院了。

      为了让哥哥重新振作起来再度拿起拿起画笔,葵子开始和哥哥学习油画。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瑞人的房间里,试图让感觉人生被全盘否定的哥哥产生被人需要的感觉。

      这似乎是奏效的。无法放着妹妹不管的瑞人在起初也确实分摊了些精力在妹妹身上,尽管除了怎么握笔怎么蘸取颜料外,瑞人并没有教会葵子什么作画技巧。
      他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看着葵子一个人在自我发挥。偶尔兴致来了会填上寥寥几笔,然后幻想着自己的影子附在了妹妹的身上。
      若是有那样绘画天赋的妹妹提出了留学的请求,母亲肯定不会阻拦。

      然而很快,才刚有点起色的瑞人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再度跌回了谷底。
      ——在他从酒后失言的子爵口中得知自己其实并非流着和姓氏一致的血脉,而是风流成性的白川伯爵在某次夜宿于野宫家欺辱了女仆而生下的孩子后。

      当年的野宫子爵出于对女佣的同情和对白川家的示好,更是为了跟妻子赌气,他将白川伯爵所出的瑞人认作了自己的私生子。
      而在十多年后的夜晚,他仅仅疑心的多问了句,野宫子爵就毫无隐瞒的全盘托出了。
      可瑞人宁愿自己什么都不曾知道过。

      多么可笑?他和这个家彻底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
      多年来围绕着自己一遍遍喊着哥哥的可爱的妹妹们不是他的。这个家的少主位置更不该是他的。甚至于常年令他自卑的庶子身份都是假的。
      他谁也不是。他什么都不是。他才是这个家中真正的外人。

      接二连三的打击令瑞人崩溃,自卑。他再没有那份心情去为了“血亲妹妹”而积极振作。
      他好累,好茫然,好绝望。好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就这么腐朽下去。

      瑞人看了眼不知真相仍旧试图帮助他的妹妹,连一个温柔的眼神都不想强迫自己去做。
      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正在往漆黑无光的水底坠去,那双小小的手根本不可能将他拽出水面。
      更甚的,要是靠的过近的话,他可能会忍不住将他们一起拉入水底。

      “哥哥,怎么了?”

      敏感的葵子嗅到了那份暗流的潮意。她的眼里藏着担心和不安。
      瑞人没有说话,他笑着冲她招了招手,和以往一样将跑过来的妹妹抱在了膝上。
      从袖中掏出了一把精美的木梳,他解开她的蝴蝶结开始重新为她梳发。

      瑞人天生便对美丽的长发有种特别的迷恋,他相当喜欢帮妹妹们梳头洗发。
      相较于葵子不算健康的细软头发,他更喜欢百合子水滑如绸的黑发。
      葵子被那双温柔柔软的大手驯服的很自然。从小到大她早已习惯了哥哥的这份亲密。

      “如果有天我不是葵子的哥哥,葵子会怎样呢?”

      她听见瑞人轻柔的声音从脑后传来,像是夜晚里诵读童话的调子。
      葵子顿了顿,然后摇了摇头。
      在需要长时间思考而一时无法回答的问题面前,不想耽误时间的葵子总会选择先摇头。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笨孩子,宁愿自己更笨一点也不愿意耽搁别人的话题。

      瑞人也并没有指望从笨笨的葵子那里得到什么答案,在这份愚笨面前,他甚至可以稍微松懈的让秘密泄露一道口子。

      瑞人灵巧纤细的手指很快在葵子脑后重新打好了漂亮的蝴蝶结。他将葵子从膝上放下,帮她收拾好画具,提前终止了绘画的时间。

      “哥哥?”

      “今天就到这了。外面阳光那么好,葵子去外面走走吧。”

      将打包好的画具和葵子未完成的作品用右手拿好,瑞人牵着葵子小小的手往门外走去。

      “葵子要是还想继续画,就在自己的房间里画吧,好吗?”

      葵子没说不好。她被瑞人送回了自己的房间。
      而自那以后,葵子再没能在瑞人的房间里画画了。

      跟瑞人学习绘画的那段时光没有给瑞人带来什么实质的影响,却在葵子身上留下了些痕迹。
      她发现自己喜欢上了绘画。

      准确来说,葵子喜欢上的是绘画的记录功能。虽然相机可以做到这一点,但以这个家的财力那并不能成为小女孩的玩具。

      她大概也是有一点点天赋的,虽然画的都是简单地小花小草,但至少姐姐夸了她。并且看起来并不违心。
      在渐渐掌握了绘画技巧后,葵子送了真岛一幅画。

      那是透过二楼的窗户,照着外面的庭院绘制的。是葵子较早开始涂抹的其中一副,故而还残留着瑞人指导的痕迹。

      真岛展开了那幅画又重新合好。他温和的道谢并收下了那幅画。他夸奖了葵子,但葵子却莫名觉的他在生气。
      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只觉得那双轮廓带笑的眼睛漆黑又冰冷,闪烁着藏于黑暗的不明危险。
      葵子无端感到了一丝害怕。

      但由于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葵子不知道该如何弥补。
      直觉促使她从真岛手中拿回了送出的画。

      “……小小姐?”

      “对不起,我、我再去画一幅。”
      她将画背在身后,低下头匆匆忙忙的往后跑去。

      “小小姐!等一下!”

      真岛在后面喊着,但葵子并没有回头。她将画抱在怀中,跑得更快了些。

      “小小姐……喂!”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葵子被真岛追上了。
      被对方强拉着转过身,葵子第一次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外露的愠怒。这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我、我觉换一副画可能会好些。”
      葵子干巴巴的辩解着。
      “你要是不喜欢花,我还会画小蝴蝶,或者蓝天白云……其他的我也可以去学。”

      真岛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葵子每多说一个字,他的太阳穴就要跳一下。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好半天才将在脸上糅合出一个笑颜。

      “这幅画挺好的,小小姐不用为我费心。”

      “可你看上去好像不太高兴。”葵子小心翼翼的实话实说道。

      “是吗”真岛下意识的揉了揉自己的脸“很抱歉让您看见了这幅糟糕的样子。我这几天心情都不太好,但绝对与小小姐无关。”

      目光扫到葵子不小心沾上油墨的手指,笑容依旧明媚的真岛忽然道“我来教小小姐园艺吧。”
      或许是察觉到自己的口气太过突兀和生硬,他又补充问道“小小姐想学吗?”

      “想!”

      面对真岛的邀请,葵子并没有什么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和真岛一起修剪花草显然比自己孤身一人作画更为重要,葵子果断将自己的新爱好暂放在了一边。
      同时她发现真岛似乎更开心了些。

      那之后,葵子便总是去庭院里找真岛学习园艺。
      不同于瑞人的散漫指导,真岛的指导更为细致入微。他并没有教给葵子太多关于栽种和土壤的知识,而是较为优雅艺术的修剪花枝。
      然而即便有个真岛这么个好老师。这方面天赋平平的葵子能做到的最多也只是挑不出错的平庸。
      但真岛还是夸奖了她——

      “小小姐很有天赋啊。”

      可葵子却不这么认为。虽然不明白同样的剪子同样的手法为什么会缔造出不同的结果,但她明白真岛修剪的花草和她修剪出来的绝对不是一个水平。
      已经学了好两个月的葵子觉得自己笨透了。

      “真岛的园艺学了多久啊?”她忍不住问道。

      “两年多吧。”

      时间如白驹过隙,从着手布置到如今,一晃眼竟然快五年了。
      真岛那时花了两年多的时间布置了这一场局,然后没有一点偶然的混入了这间宅邸。回想起当年的心情,真岛竟觉得像蒙了层纱一样变得有些隔膜。
      察觉到自己的改变,他忽然不安了起来。

      “诶,那真岛很厉害呢!”

      两年多的时光对于九岁的葵子来说就是生命的四分之一。看上去很长久,但对于葵子来说却又十分短暂。
      上一个两年多,她生了场大病。而在那之后她的时间就停止了。
      她眼中的每一天都不一样,却也每一天都毫无变化。她对世界的认知停留在了那个年纪,内心像个孩子永远不会长大。

      两年多的时光除了记忆并没有给葵子增加别的什么东西,仿佛就是一瞬间的事。
      而用一瞬间就把园艺学的很好的真岛在葵子心中无疑十分厉害。

      “我要是能像真岛一样一下子学好就好了。”

      “两年可不是一下子啊小小姐……”

      见葵子又犯迷糊了,真岛自动跳过了这个话题。他转而教起葵子如何制作书签。
      葵子喜欢收集庭院里不同的花束,在花朵枯萎的时候总是分外舍不得。真岛于是教她制作书签。
      他前前后后教了她六遍,葵子如今已经掌握了大概。再来三遍大概就能独立制作书签了。

      每一次教学,真岛都会手把手带着葵子过一遍,六遍下来成功的留下了六个书签。
      葵子将那些书签放进了自己的小匣子,和那些彩色玻璃珠,凹凸镜,丝带等等零碎的宝物放在了一起。
      沉甸甸的宝物箱让她满足极了,却也将她的内心开凿出了一个向内吸入的空洞。

      因为拥有的太多而越发畏惧起失去的可能,葵子惶恐又满足的抱着沉甸甸的匣子躺在柔软的小床上。
      她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幸福感吧。

  • 作者有话要说:  事情好多真的是忙不过来了_(:зゝ∠)_
    这周过后一周两更,在星期六星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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