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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卡尔 12.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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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均温度摄氏38.6度,地表温度摄氏45度,头顶着火辣辣的太阳,两个大二的女生正跟着前后夹击的长龙一起,经历着中考,高考之后的人生第三次漫长等待。期间,时而有高处传来的绝命惊呼,时而有劫后余生者的失声痛哭,时而还有排了数小时长队,关键时刻却临阵退缩者的叹息声。
“我说晓晓,咱们已经排了三个多小时了,所以……”仰望着身旁那数十米高的游艺机,陈佳琪吞了吞口水:“到时候怎么也要对得起排的队啊!”
一道强风伴着惨烈的惊叫破空而至,望着呼啸而过的“夺命大风车”,赵春晓觉得自己好像是无意识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终于,轮到了她俩。
惊声尖叫,这座号称环球嘉年华最高的游艺机其实简单说来就是一根可以绕着支架正转反转的杠杆,杠杆的每端双排前后正好背对着可以坐四个人,所以一次可以坐八个人,由于赵春晓和陈佳琪正好挨在了前面四个,所以为了让杠杆的另一端顺利转下来载人,她们入座后就跟着游艺机缓缓地转到了最高处等候。
眼睛缓缓地撑开一道缝,赵春晓默默地看着自己晃荡在高空的两只脚——这便是传说中的八只蹄子之二了。再转头看看一旁的死党,那丫也正好转头望过来,四目交汇,突生了一番惺惺相惜的感慨。
感人的气氛毕竟没有持续上多久,随着下面游客的准备就绪和工作人员一声接着一声的倒计时,猝然间,游艺机毫不客气地开始加速——
“哇啊啊啊啊~~~~~~~~~~~~~~~~~~~~~~~~~~~”
嘶哑的叫声如此的尖厉而凄绝,这是从自己的嗓子里面发出的吗?赵春晓感到自己的思绪已经在游离的边缘,因为那刚刚还正着转的风车,突,突然倒过来转了:“哇啊啊啊啊啊!!!”
真没出息。
隐约中,好像有人轻轻叹了一口气。
离开段瑞在市郊的小别墅,苏子清原是想先回公馆换身衣服,临时却接到了老爷子的电话,二话不说,合上手机便让司机改了方向。
苏家的本宅位于北戴河一处幽静的四合院,由于周围皆是高官居所,所以警备森严。轿车一路开开停停,行到家门口,已是傍晚十分。
还未到家门口,苏子清便远远看到一个约摸六十多岁的老伯在巷口候着,马上让司机停车,亲自开门迎上前去:“张伯,这么热的天你怎么不进屋歇歇?”
“我这把老骨头可是跟着将军一起出生入死磨出来的,还怕什么?”话虽这么说,老伯的眼中却闪着泪花:“六年,小少爷您可回来了,出去的时候还活脱脱一个毛小伙儿,如今却这么大了……要咱说,洋鬼子待的地方再好,也不如自己的家啊!”
“就是为了张伯,子清也会回来的。”与精明的人打交道惯了,反而不知道如何去面对这种天性耿直的人。凝望着这个为爷爷出生入死打了大辈子光棍的老人,苏子清的眼中惟有感叹。
“看看,我就说这洋墨水喝不得,咋说话都开始麻了?”用力地拍了拍苏子清的肩膀,张伯爽朗地笑道:“进去吧,你张妈一听你来昨晚就去让后勤部想办法要了两只土鸡,如今应该也炖得差不多了。”
刚踏入大厅,落入眼帘的就是悬挂与横梁上的“正”字。这是他认识的第一个汉字,甚至早于自己的名字。匾额下面,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人双手交背地站着,那是军人才会有的背影,即使已经褪去军装,即使已逾花甲之年,便服下腰杆仍是挺直。
“爷爷。”恭敬的称谓,发自肺腑。然后他屏息,默然地等待着上级的指示。
“费伦迪通信的执行董事一周后会抵京参加一个民间的商业洽谈会,据我所知刘家已经锚上了这趟机会,你那几个哥哥公职在身不方便,我想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我会尽力。”在苏炳彦面前,无论谈话以何种形式开头,苏子清的结尾通常只是这四个字。
“你说卡尔.费伦迪会来中国?”电话的那一头,段瑞的语调也是不可思议。虽然费伦迪通信位列全球五百强,但比起他们家族全球第一大军火供应商的背景,这点名头不提也罢:“这可是头肥羊。我就说你家老爷子怎么突然转性关心起什么民间商会了……好吧,有什么想哥哥帮你的?”
“那人能找到的所有背景资料。”苏子清记得段瑞好像有个情报部高官的叔叔。
石灰岩的红色大峡谷巍峨而壮丽,三架战斗机穿梭其中,时而360翻转,时而垂直下落,时而绝地拉升,如同翱翔天际的猎鹰张扬而不羁。
“灿,感觉如何?”待下了停机坪,他右边那架飞机的驾驶员从机舱中跳出,热情地勾住了他的臂膀,金色的秀发与夕阳交相辉映:“公司最新研发的零式战斗机,去年下的订单,上周刚出厂,没来得及通知国防部便让我逮来了。”
“你应该去问斯各特。”被唤为灿的那个人并未发言,而是把目光投向了他们身后的另一个男子:“是他避让及时你才保住了性命,还有一亿美元的飞机——卡尔!”
“呵呵……”望着身后含笑而立的好友,男子的脑中突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灿,下次休假,不如一起去北京?斯各特和我都想看看长城。”
更重要的,是你的故乡,灿。
望着一脸期待的金发男子还有他身后永远和蔼的斯各特,灿也跟着笑了:“到那个时候……再说吧。”
黑色的眼眸,在阳光下依然深不见底。因为那时的他已经知道这两个人永远也等不到他们口中的休假,而北京也根本不是他的故乡……
灿,你为什么要杀部长?
灿,你从一开始接近我们的目的,是不是只是想利用我们?
灿,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们?
灿,你为什么不把我们也杀了?
只有听到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黑眸疲惫地一沉:“卡尔,这把SCG16是你们公司研发的所以你应该知道,即使一发子弹,也要二十美金的。”
这世上,并不是每个杀手都爱杀人。
他喜欢看卡尔金色发丝下迷人的笑容,还有斯各特如海水般蔚蓝的眼睛,可是现在的卡尔再也不会那么开心的笑了,而斯各特的眼睛……再也无法辩清任何东西。
“晓,晓晓……你还愣着干嘛?快,快过来扶我一把。”耳旁佳琪的喘息让失神中的春晓回过了头去:“我,我飘起来了。”
“你没事吧?”扶着歪歪扭扭的死党,春晓一脸关切。
“还说!”大叹一口苦气,陈佳琪突然不服气地转过头:“刚才还听你叫得杀猪似的,怎么后来一点事都没有了?”
“我——”正要张嘴辩解,赵春晓眼睛却又变得飘缈起来:“刚才……我好像想到了什么很难过的事情……”
“切,现在可不是唏嘘人生的时候!”合着是不是的兴奋尖叫还有欢呼雀跃,陈佳琪的声音显得中气十足。
“是啊。”由衷地点了点头,这声感叹,却好像并不只属于一人。
没想到,已经那么多年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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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刺激下来已经是华灯初上,可游艺场上的人流仍是穿梭不息。看着各大游艺机前依旧饱和的长龙,两小妮子的目光不由投向了中央区那一个又一个的小帐篷。
“佳琪,人家好像要那个米奇娃娃,市场上都从来没有看到过。”看着身旁走过的情侣手中人那对刚赢来的米奇米妙,赵春晓都羡慕得眼红了:“要不咱们也去试试手气?”
“要去你去。”那些玩偶陈佳琪何尝不垂涎,只是:“二十块钱才能玩一次,太贵了。这个价钱,到城隍庙都能买上几个小玩偶了。”
“但是那里没有这种米奇嘛。”望着米奇的帐篷上那一对对冲着自己微笑的蓝色米奇和粉红米妙,已经帐篷中不时传来的得奖铃声,赵春晓思考能力顿时降低到幼稚园水平:“走吧。”
游戏的过程很简单,类似保龄球——付完游戏币,工作人员会给你三只球,你只要在三次投球的机会中把几米开外堆着的三块积木全部砸倒就能得奖。第一次全中得大米奇,二次得中米奇,三次得小米奇。
“这种竞技游戏应该拖男生来,不然把老爸叫来也好,毕竟男人的劲道比较大。”好容易挤到人堆中央,对着跃跃欲试的死党,陈佳琪非但不鼓励,还一味的泼冷水。
一个球出去……
莫说砸中,连积木的影子都没有碰到。
赵春晓咬了咬唇,回头望向好友,后者马上一幅:看到没有的表情。
第二个球,仍是谬之千里。
后面排着队等候的人很多,看到这样的情景,一边唏嘘一边催促。再望向身旁的室友,幸灾乐祸的表情却已褪去,手肘顶了顶她的胳膊:“以后市场上一定会有的啦。”
可是……即便以后能买到,也不是现在的那只了啊!
看着帐篷里冲着自己微笑的米妙,赵春晓咬了咬嘴唇,此时的她已明白,这只球抛出去的时候,她两天的伙食费和心中的梦想便落入了水中,再也无法回来。
她好喜欢那只米妙的。
真的,那么喜欢么?
耳旁,突然传来了一声温柔的叹息。
“晓晓,你好厉害!”佳琪兴奋的尖叫让闪了神的赵春晓不由的回头。过来收篮子的工作人员却跑过来问她想要米奇还是米妙。
“我砸中了吗?”赵春晓愣愣地看向一旁的陈佳琪,不可思议道。
“你砸的你还不知道啊?”兴冲冲地抢过工作人员递上的小米妙,陈佳琪陶醉的同时突然贼贼地递上四个游戏币:“姐姐相信你——一鼓作气啊!”
“我——”四周鼎沸的人声和欢呼让赵春晓的思绪愈发地混沌,无意识地再接过球,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工作人员便又上来了,这次换成了大米妙。
“晓晓,这个……”雀跃地接过工作人员递上的玩偶,陈佳琪的心情HIGH到了极点,马上又是四个游戏币:“这四个姐姐赏你的,相信姐姐,你今天天神庇佑,咱们大中小米奇米妙通吃!”
清晨八点,若在平时应该是他起床的时间,而此时,苏子清却已梳洗完毕甚至连早餐也用好了。老爷子在部队当了十多年的将军,一丝不苟的作息规律延伸到所有眼睛能看到的地方。桀骜如段瑞,每次到他家中拜访也要调上三五遍闹钟。
正翻完张伯送来的财经报,手机便适时地想了起来。
“你要的资料理好了,不过容哥哥提醒一声。”电话那头,段瑞的声音有些疲倦,应该是熬了通宵:“这回老头子可是给你抛了个烫山芋,不好惹。”
“卡尔.费伦迪现年29岁
十八岁获普林斯顿大学理学士,同年插班进入西典军校,二十岁进入美军海豹突击队,三年后转入国际刑警总队,担任高级督察。二十六岁突然辞职,转入沃顿商学院主攻经济,次年获得硕士学位加盟家族产业,前年起担任费伦迪通信首席执行官至今。”
“我记得加入海豹突击队必须服役超过五年,而且不能是预备役。”看着照片上洋溢着醉人笑容的金发男子,苏子清很难把此人与附注档案中所描述的那些复杂背景联系在一起。
“别说这种话,特种部队这种地方你大哥也不是没去过。”回想当初年少轻狂,段瑞惟有苦笑:“你以为资本主义社会就没有特权阶级?费伦迪这个姓在美国也算皇亲国戚了,国防部的那些老家伙可是看着他们家脸色吃饭。”
“他有没有什么特别爱好?”虽然自己也在沃顿待过,但对于这种人,苏子清不会傻到去打校友这张牌。
“没有固定趣味,没有固定女友,没有固定作息……别瞪着我,搞过侦察的都是这副德性。”
“那他为什么会突然从国际刑警队辞职呢?”埋首于档案的苏子清突然抬起头,挑眉望向好友:“突然转向商界……其中发生过什么事情?”
“大事情。”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但每次只要与苏子清共事,段瑞仍不得不感叹他灵敏的嗅觉:“他其实是引咎辞职——当初若不是费伦迪这个姓压着,他早就上军事法庭了。”
“什么事?”
“伙同谋杀Y国外交部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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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微微扬眉,苏子清笑道:“那Y国那些人也太好说话了吧?”
“那倒不是。”摇头从文件堆里抽出另一本档案,段瑞解释道:“其实这整件事情,最无辜的便是他了。”
“怎么说?”
“他是被人出卖,最要好的搭档,而那个人……”递出手中的文件,段瑞苦笑:“不巧是中国人,而且还是北京人——希望他不会从此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否则你老爷子这趟给你的任务,就不只硬仗那么简单了。”
“那那个背叛他的人现在怎么样了?”翻开手中的资料,苏子清疑惑道:“为什么没有那个人的资料?”
“三弟……”叹了口气,段瑞语重心长道:“情报局不是多拉A梦。”
“行踪不明?”那是最合理的可能。
“人间蒸发,费伦迪家族倾尽全力,至今仍无法找到。”讲到这里,段瑞突然一记响指,压低声音道:“若是你能帮那个老美找到此人……你说人家会不会一个高兴把F517核动力潜艇的设计图纸送来给你?”
“你就不怕人家先一枪崩了你?”那次Y国外交部长遇刺他也有耳闻,在场的保镖及刑警几乎无一幸免。而且有报道据称是一个人所为——这种人是不要命的疯子,打死他苏子清,也是不会去惹的。
“晓晓?”
“嗯……”
“晓晓?晓晓起床了!”推着睡死在床上的女儿,再看看她床下面那些大小不一的米老鼠玩偶,郑茹惟有叹气的份儿:“你不是每周六都要去探病的吗?”
“呀!”猛地从床上坐起,赵春晓完全清醒:“现在几点了?”
“十点半。”
“啊呀你怎么不早点叫我。”急冲冲地跑进卫生间,赵春晓满口抱怨。
“我都叫了你好几次了。”每次听到她这句话,郑茹都忍不住要来气:“哪次你不是嗯呀啊呀的?”
“好了好了,不跟你罗嗦。”短短五分钟,之前蓬头垢面的少女已经衣着光鲜地从卫生间走出,背上包远远地扔下句“午饭我不回来吃了”便急急跑了出去。
周六是市六院的固定探访日,门口等着领牌的探病的家属络绎不绝。赵春晓却没有跟在他们后面,只是与门房的老伯打了声招呼便跑了进去。跑了三年,她对这里已是极熟。
除了郑茹,几乎没有人知道赵春晓为什么每逢周六便有大半天的时间没有空。
原因便在这里。
二号楼第三病区的404房间,这里躺着一个人,三年前,是他在卡车前救了赵春晓的性命,自己却因为六院的医疗事故不幸成为了植物人。因为事故发生的时候此人随身并未携带任何身份证件,医院便只能自掏腰包照顾他的下半生。而晓晓,出于愧疚和感激,每个周六必会风雨无阻地跑来为此人洗澡并做全身按摩。
三年了,医院的护士来来去去从未固定过,只有她成了唯一知道他的人,也成了他唯一的亲人,可她却甚至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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瞪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大家
偶穷得没分分下锅了~~~~>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