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温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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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里传出这么大的动静，外面的神乐却没有要进屋的意思，也迟迟不见有家臣前来查看发生何事。早晨守在门口的小厮被赶走后就不知道去哪了，即便这时候听见了声音，也只会装作不知道，绝不可能来趟这滩浑水。
悟心鬼生怕自己一个小小的举动就会引起奈落的注意，伏在地上连汗都不敢出，恨不得立刻冲进暗间缩回自己出生的那口陶罐子里。
那地方不管再怎么逼.仄狭窄，也总比被奈落吞噬，再度成为它身体的一部分要好上一万倍。
而奈落在听完高濯的心声后就沉默了，他垂眸静静地看着怀里抱着自己大哭的少女，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人类哭的这么厉害只是因为摔了晚饭，而不是害怕屋子里的这只面貌可憎的恶鬼。
她为什么就不怕呢？
就像在地窖的那一晚，明明看见了他浑身解体的那副可怖模样吓得仓皇逃走，却又在最后去而复返，对他说对不起，解释逃走只是因为不知道是他，知道后就回来了。
还说只要留她一命，这世上最希望他活的好好的人就是她。
……
眸色微沉，奈落环在高濯腰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几乎要将她狠狠地按进自己怀里。
你竟然，向我这样的人寻求庇护……
待你恢复记忆，想起所有的事，知道我就是那下令放源氏入城害你遭受这一切的人……还会有这可笑的想法吗。
奈落眼中的红光暗了暗，嘴角浮起一个有些阴郁的笑容，他缓缓抬起一只手，动作轻柔地抚了抚少女柔顺的长发。
我可是……好奇的很呢。
……
悟心鬼垮下去的背脊骤然一松，只觉得面前那股带着强烈压迫感的杀意突然间消失了。它一愣，就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轻声哄道：“好了阿濯，别哭了，我的那一份给你。”
高濯抱着他的腰，哭得更伤心了，边哭边使劲摇头。
悟心鬼将她心中所想听了个一清二楚，杀意消失，他也敢说话了，低声道：“她说……那么好吃的东西，你却无法享用，这比她自己吃不到还要让她更难过。”
红瞳微微睁大，奈落愣住。
沉默良久，他抬手轻轻拍了拍高濯的背，柔声道：“阿濯，你不是最喜欢神乐吗，这是她的弟弟呀。”
哭声蓦地一滞，高濯将信将疑地从奈落怀中抬起头。
没想到她会因为这句话安静下来，奈落惊讶地瞧她：“真的，不骗你。”
高濯样子看起来像是十分吃惊，她打了个哭嗝，果然转头去看背后的怪物。
悟心鬼赶紧抬头，血盆大口一咧，对着她嘿嘿笑了两下。
看着怪瘆人的。
“……”高濯默了下，从鼻子里哼了声，朝它翻了个白眼，扭头又往奈落怀里钻。
奈落哪里知道她的心思，只当她还在生气，顺从地任她把自己搂得更紧了些，“阿濯不喜欢它吗？”他想了想，道：“只要阿濯高兴，我现在就杀了它，好不好？”
红瞳不经意扫来，悟心鬼后脖子上的肉霎时一阵无法遏制的紧缩，忙张口欲辩，冷不防对上那道冰冷的视线，未出口的话登时被冻结在喉中。
无声凝视它片刻，奈落别过脸，目光有意无意往门那边瞟了一眼，漫不经心说出后半句，“只是那样的话，神乐或许会伤心呢……”
高濯默默从他怀里退了出去。
她只是生魂残缺导致心智有损，并不是傻子。亲耳听见悟心鬼将她心中所想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高濯就隐约明白了奈落放出这只鬼怪的用意。
更何况，它与那叫神乐的女妖怪一样，身上都有一种和他相似的，令人感到心安的气息。光是这样就足以让她产生道不清言不明的亲切感，又怎么会真的同它置气呢。
再说，还不是因为看她不能说话，奈落才特地让手下的妖怪出来倾听她的心声。她倒好，被人家的样子吓得摔了碗，要怪就怪自己胆子小，以貌取鬼是个什么道理？
见她不吭声，奈落轻声唤道：“阿濯？”
高濯典型的出了问题先在自己身上找毛病，一通反思过后，觉得心里好受多了，很大度地朝悟心鬼摆了下手。
悟心鬼盯着她的动作，目光惊疑不定，又去看奈落。
奈落抬眸，瞥它一眼：“她怎么说。”
“她说……”悟心鬼磕磕绊绊地吐字，“今天之内不想再看见我了……”
奈落像是并不意外地哦了声，道：“那你怎么还在这里。”
“……”
“还不快滚。”
悟心鬼如蒙大赦，迅速滚了。
这样一只怪物放出去，必然会在城里引起大乱，奈落却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待悟心鬼离开，他忽然开口说了一句：“在外面看得还开心吗？神乐。”
外面一时寂静无声，高濯这才发现门缝中不知何时插进来了一小截扇子，将障子门隔开了一道小小的罅隙。听见这话，那扇子似乎往回缩了一下，又停住。须臾门被拉开，神乐站在门口，脸上的表情不太自然，“不过是听里面太吵才看一眼罢了，反正也没我什么事。”
“你最近的确是太闲了，”奈落浅淡地笑了下，将面前的人轻轻推出去一点，“带她去把衣服换了，晚上就睡在你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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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阑，云遮月暗，庭前高大的树木暗影沉沉。
高濯躺在榻榻米上，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她一个人。神乐把她带回来后给了她一张褥子就离开了，这里虽然是她住的地方，但她似乎并不喜欢呆在房间里。
这间屋子和奈落住的幽室一样冷清，除了没有那鼎散发着幽幽檀香的熏香炉，几乎没有什么不同。高濯盯着眼前那扇看不清颜色和图案的帷屏，辗转反侧，翻来覆去了半天，终于憋不住坐了起来。
她这一天几乎就没有离开过奈落的身边，忽然就这么看不见他了，便有种莫名的恐慌遏制不住地涌上心头。
走廊外面的亮光透过屋帘照进来，将四面墙壁映照成一片黯淡的昏黄。一瞬间，帷屏上的图案似乎变成了无数道刺眼的火光，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一群手持火把的人破门而入，无数双手紧紧地拽着她，将她拖出去，送进暗无天日的地狱。
心脏猛地一抽，高濯小脸白了白，伸手在自己胸前轻轻按了按，抑制住那隐隐约约像要复发的痛感。好容易压住了，她咬咬牙，深深吐出一口气，卷起地上的褥子抱起来，走到了门口。
墙壁上燃着烛台，走廊空无一人，长长的看不见尽头，安静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高濯抱着褥子，沿着走廊走了一圈，每路过一扇障子门就悄悄拉开往里面看一眼。然而，每扇门后都无一例外是间空荡荡的屋子，没有一丝人影。
这座寝殿简直是座迷宫，廊腰缦回，屈曲萦绕，走几步就要拐上一个弯。高濯当时跟在神乐后面，七拐八绕才从幽室来到她住的地方。现在轮到她一个人摸索着再走一遍，那真是两眼一抹黑，根本记不清该如何原路返回。
许是想见那人的心情太过迫切，又或许是那间屋子里的熏香格外别致醉人，循着那丝若有似无的清雅幽香转悠了半天，还真叫她找到了那间熟悉的幽室。
刹那间，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欢喜跃上心头，心跳得几乎不能自己，高濯呼吸微微急促，脚下步伐也不由自主地加快，迫不及待地拉开门就要冲进去。
“哗啦”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又被窗棂外灌进来的夜风吹的消弭无踪。
屋帘被风吹的微微摇摆，高濯却紧张起来：她弄出这样的动静，会将他吵醒的吧？
她站在帘后，突然就不敢进去了，屋子里却一直没有声音传出来。犹豫许久，高濯轻轻将帘子拉起了一道缝隙，蹑手蹑脚钻了进去。
幽室中燃着暖黄的烛火，地面上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角落里的熏香炉也已归置原位，正幽幽袅袅地吐纳着好闻的香气，一如往常。高濯轻手轻脚绕到帷屏后面，探进一颗脑袋。
就见地上整整齐齐铺了一张空褥子，奈落并不在这里。
高濯愣了一下，脸上表情很明显有点失落。她蹲下来把自己的被子铺在旁边，第一反应就是去找悟心鬼出来的那扇暗门，却见屋子四面完好无损，没有任何被撕裂坍塌的迹象，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
恐惧如潮水没顶般涌上来，高濯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死死捏紧了拳头。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背后响起了一丝轻微的脚步声，猛地回头，恰恰瞥见一道模糊的人影映着烛光，从幽室后门外一闪而过。
来不及思考，高濯脚下一蹬，转身就追了出去！
那人身手极佳，夜色中如一道无声的暗箭掠过屋顶飞檐，几个奔走纵跃便消失在了残月下，往天守阁后山方向去了。高濯沿着那人逃走的路线一路紧随，不知不觉就绕进了一片树林。
夜风冷冽，呼呼的灌进领口，她本来跑出了一身汗，这会儿被风一吹，身上的衣服就像冰一样紧贴着肌肤，冻得她瑟瑟直哆嗦。方才的人影从身形上看，有点像是她吃晚饭时看见的那名从幽室暗间里走出来的少年，直觉告诉她，那人一定知道奈落在什么地方。
高濯稍作迟疑，搓搓胳膊走了进去。林中树影幢幢，她沿着通幽曲径，分枝踏叶一阵穿行。走了一阵，耳畔忽然听见不远处隐隐传来了水流声，似乎还有一个苍老粗哑的声音正在低声说话。
“……主人，我有时候是真的不明白，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眼下她只剩一缕生魂，源氏穷尽心思也抽不出的东西，神无轻而易举就能用镜子吸走。如此以来，那副转灵体里只会剩下鬼王的元神，找到骨灰之后，用鬼女里陶的聚灵枝将其复活，再一举吞噬掉鬼王，便可获得完美无缺的力量与身体……”
“可自从你将她接回来，就一直在避免神无与她接触，只要有她在的地方，神无立刻就会离开，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是在担心那面镜子会对她剩下的那点残魂不利？”
……
那陌生的声音仿佛是在自言自语，高濯迟迟没有听见另一个人出声回答。她在原地静悄悄地站了一会儿，忍不住前又走了一段。水流声越来越清晰，眼前渐渐出现了一座半人高的假山轮廓，其上兰草从从，花叶茂密，清冽幽香混着弥漫的热气徐徐飘来，恍惚间化成了一片迷人眼帘的湿雾。
这幽僻之处，竟然坐落着一池温泉。
她正要绕过假山去看一眼，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嗓音慵懒地响了起来：“蚩勼，谁告诉你，我找来聚灵枝是为了复活酒吞童子？”
高濯脚步一顿。
“我以为这就是它的作用，主人。”
“找到骨灰后杀了源氏，再用捆灵锁抽出转灵体内的元神，我一样能让他复活。”
“主人，你忘了那副身体里还有小丫头的残魂。”
“所以，”奈落淡淡地道，“我本以为她还在城里的时候就会被抽出魂魄，那些人带走的只是转灵体。”
粗哑的声音安静片刻，再度开口时有明显的惊讶：“主人……莫非你从一开始带回聚灵枝，就是为了日后召回她的灵魂？”
半晌也没听见奈落的声音，高濯脑中一片云里雾里。两人的对话明明每个字她都听得懂，可连在一起就是想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她也知道自己这是撞见人家沐浴了，哪里敢就这么闯进去，只恨不得哪儿来的回哪去算了。然而不知道还好，一想到奈落就在这假山后的一池泉水里，她就觉得脸上热的发烫，耳朵根也一跳一跳的，生怕稍微弄出点声响就会被他察觉，只好轻手轻脚地挨着假山蹲了下来。
而就在俯身的时候，透过岸边层层蔓草，高濯瞧见了泉中的那个身影。
奈落闲适悠然地靠在池边，半个身子没在泉水之中，幽艳的月光映在那张苍白如雪的绝美脸颊上，恍然有种忧郁而清靡的美。明月清辉下，池中氤氲的薄雾熏染了那一头乌黑如缎的长发，泛着优雅美丽的波浪卷，如流水一般无比顺滑地垂泄在他的臂弯处。
薄唇轻启，奈落的嗓音因舒适而微微有一丝的沙哑：“不论如何，至少她现在还有一缕魂魄在身，聚灵会比我预想的要容易许多，不是么。”
他伸手，修长的手指轻划过水面，一圈圈涟漪随着他指尖的轻挑而荡漾开来。再抬手时，手里已经多了一截桃木枝，灵叶上水珠滚滚，鲜翠欲滴。
……
聚灵枝在奈落手中散发着幽幽蓝光，高濯脑中不由勾起一段似曾相识的记忆，仿佛曾经在哪里见过这东西似的。她正要努力回想，忽然觉得鼻间涌上一股痒意，一个没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阿嚏——！”
寂静陡然被打破，高濯吓得连忙捂住嘴，站起来就想跑。然而身体还没来得及动一下，池中忽然溅起巨大的水花，一条滑腻的触手猛地从后方窜上来，卷住她的腰将她拖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89章 温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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