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归魏（上部）》司马宣夜

232、二三一、请战（下）

　　曹丕这个命令让我吓了一跳，大惑不解地看着他。他看到我的表情，哈哈大笑，也不解释，等内侍将剑拿过来时，我才看到原来拿了两把剑过来。

　　“陛下，您这是……”

　　我更加迷惑不解。据说曹丕是三国时期唯二能够双手用剑的人，武功极好，是真正的文武全才。他这是要……舞剑给我看？？？

　　曹丕微微一笑，把自己身上披着的斗篷解了下来，交给身边的内侍，取了一把剑拿在手里，对着剩下的那把挥了挥手：“你用这把。”

　　我“啊？”了一声，剑已经被恭恭敬敬送到我面前。我额头上冷汗都下来了。这意思竟然是要我跟他……比剑？

　　“陛、陛下……”

　　“用那把剑，跟朕较量一下。让朕看看，三年过去，你的身手究竟有没有恢复到从前的水准！”曹丕用不容拒绝的口吻命令道。

　　“可是……刀剑无眼。臣不敢对陛下拔剑相向！陛下若想考验臣的武艺，臣单独为陛下舞剑如何？”

　　“哎，那不一样！不亲自交手试试，怎能知道深浅？你莫要推辞，也不许对朕放水。这是朕的命令！只管使出你的本事来，即便伤了朕，也一概赦免！”曹丕忽然冷笑一声，“说不定，你根本就伤不了朕呢！”

　　话都这么说了，我再推辞退缩就真不是个男人了。我躬身行礼道：“臣遵旨。只是臣身上穿的是朝服，恐怕多有不便，还望陛下手下留情！”

　　“嗯。你穿着朝服，朕也不换衣服了，算是彼此扯平。衣服什么的也不用心疼，若是弄破了，朕有的是衣服赏赐你！”

　　还真是豪言！这样一来，我的斗志也被激发了，索性决意放手一搏。能在皇帝面前获得这种展现个人能力的机会，是多少人可遇而不可求的啊！

　　我深吸一口气，慎重地接过内侍递来的剑，暗暗屏住呼吸拔剑出鞘。真是一把好剑，不愧是皇帝御用的。那剑一拔出来，顿时寒气逼人，剑身反射日光，仿佛一泓凛冽清泉。我忍不住赞叹：“好剑！”

　　“呵！叔权喜欢？”

　　“如此好剑，谁人不喜？臣今日斗胆借用了。”

　　曹丕微笑不语，缓缓拔出了自己手中的剑，锋芒更胜，锐气逼人，显然是更胜一筹的好东西！我瞪大眼睛惊讶地盯着他手里的剑，他哈哈大笑。

　　“叔权莫要怪朕。此剑才是朕的心爱之物，断然不会给别人用的。叔权手中的虽然也是千锤百炼的名师之作，终究比朕手上这一把要差了那么一些。”

　　我轻笑出声：“陛下如此说，臣才安心。宝剑犹如心爱之人，怎能轻易让人染指？臣借用的这一把并非陛下真正心爱之物，臣握在手里才能不怕陛下怪罪。”

　　“哈哈！说得好，朕就是喜欢叔权的聪明！尽管使出你的本领来，朕亦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不过终究是比试，点到为止。”

　　我答了一声“遵旨”。我们两人走出凉亭，下到花园中，相对而立。我持剑行礼，摆开架势。曹丕也稍稍回了个礼，右手持剑，示意我先攻。我点一点头，凝神静气，左脚一步跨上前去，以最快的速度递出了剑招。

　　曹丕绝不是个绣花枕头。

　　我记得以前在比较严肃的历史书上看到过，曹丕小的时候非常喜欢舞刀弄剑，曹操还专门为他请了著名剑客来教他，还练成了很少见的双手剑。尽管这身武艺他没什么机会用在战场上，他自己想必还是引以为豪的，即便当了皇帝应该也没有放弃练武。一交上手，我就能感觉到他的实力完全不容小觑。若是离开邺城之前的我，绝对十招之内就要认输。幸好这三年，我一天都没有白白浪费！

　　我其实一直都在思索，像我这样的人，一个普通的二十一世纪青年，一个上过大学接受过现代化教育的人，突然回到差不多两千年前的古代，要凭借什么东西才能站稳脚跟，让自己过得还不错？两千年的时光倒流，几乎可以让我原本掌握的技能一大半直接作废。我要想在这个时代有所建树，不仅仅是求个平安混一辈子，就得遵从这个时代的要求，让自己适应时代、把握时代。当曹爽怼我的时候，我不可能用外语怼回去。当我要上战场的时候，我不可能脱离冷兵器时代的局限。即便我靠着已经还给高中化学老师的知识或许能够捣鼓出火药来，我也不可能造出枪炮机械。我没那么大的本事，我就只是个普通的大学本科生罢了，还是个文科生。那么我必须学习骑马、射箭、枪术、剑法，学会用冷冰冰的武器杀人，学会去做一个冷兵器时代的军人。这一切都需要时间，需要努力，当然也需要别人的指点。所幸我足够幸运，但我能有今天的水准和信心，我付出了多少汗水和努力，终究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本来只是个瘦弱的文科生而已呀！

　　因为有了三年来不曾松懈的努力，也有陈庆和夏侯霸的悉心教导，有误打误撞得到的名家指点，我今天才能在这里和曹丕进行一场势均力敌的比试。撇开身份，把他当做一个单纯的比武对象来看待，从容而自信地发挥出应有的水准，作为对手的曹丕自然能够明白我的实力。我无意炫耀，更没有自大的念头，实话实说，即便是在穿着朝服影响行动的情况下，我还是能够和身穿龙袍的曹丕打成平手。

　　“叔权的剑法不错！”曹丕边打边说，气息不乱，“可是似乎和从前不一样了！”

　　“从前、臣失忆之前，曾有幸与陛下比试么？”我边说边挡下了曹丕冲着我面门刺来的一剑，顺势滑向他的肋部。

　　曹丕从容拨开，答道：“当然！交手不下十数次！那时你的剑法，可不像如今这样多变！我瞧你的剑路，也不曾在夏侯家诸位将军身上见过，似乎不是一路？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臣若说了，陛下不生气么？”

　　“哈哈！朕怎会生气？到底是哪里学来的？”

　　“臣现在使的这套剑法，是蜀将赵云教授的。”

　　“哦？就是那个勇冠三军、当阳长坂如入无人之境的常山赵子龙？”

　　“正是他。”

　　“哈！真有你的，叔权！那朕可要认真了！”

　　什么？他意思是打到现在，他还没认真？我们俩对话的功夫，两人手上的动作都没停，气息也没有明显的混乱。惊讶让我出现了片刻的空隙，曹丕一招将我逼退几步，为自己腾出一个空挡来，从容地将原本握在右手的长剑交到了左手上。

　　——他原来左手更强么！？

　　这个瞬间的猜想很快得到印证。换了左手持剑的曹丕也跟着换了一种剑法，速度更快，变化更多，攻势更为凌厉。我被迫加快节奏，剑法虽然没有变，节奏快了，威力更能发挥出来，勉强能够应付过来。但我身上的朝服实在碍事。节奏不算快的时候，衣服对动作的制约没有这么明显，节奏一快就明显感到拘束。曹丕的龙袍看上去跟我差不多，但他受的影响就比我小得多，至少我没看出他有力不从心的迹象。而我自己，已经勉强到极限了。

　　终于随着我一个大幅度的动作，沉闷的裂帛声从我身上崩出，整个场面都为之一静。我和曹丕定格了五秒，我能感到冷风从自己的右腋下灌进衣服里，吹着我因为激烈打斗而出了一层薄汗的身体，凉飕飕的。短暂的沉默之后，曹丕大笑起来。

　　“到此为止！到此为止吧！今天这身衣服，看来朕是非要赐给你不可了！”

　　我脸上发烫，尴尬地收起长剑，行礼道：“让陛下见笑！是臣输了！臣输得心服口服！”

　　“朕也十分尽兴！甚好！甚好！你什么时候认了名满天下的赵子龙做师父，怎么也没对朕提起过？”

　　“臣并未正式拜师，只是住在赵云将军府上的时候机缘巧合，学到了这套剑法。此等不足为道的小事，臣便没有刻意向陛下提及。”

　　“是么。早知你有这等机缘，朕该叫你多在成都待几年，待学成出师之后再回来才好！”

　　“臣惭愧！是臣不够机灵，辱没了使命！”

　　曹丕哈哈大笑，显然心情极好。远远地在一旁观战的内侍们见比试结束，纷纷上前服侍，擦汗的擦汗，端茶的端茶，整理衣服的整理衣服，好几个人有条不紊地围着他转。他本人则接过一个年长内侍递来的剑鞘，小心翼翼地收好了剑。我这边也把剑收好，正要还给他，他抬手制止了我。

　　“这把剑赐给你了，叔权。”

　　我惊喜交加，不由地脱口而出：“当真！？陛下……陛下舍得？”

　　“呵呵，这一把还是舍得的。你刚才用起来也颇为顺手吧？”

　　“是，试用起来竟然意外顺手，臣也有几分惊讶。”

　　“所以朕才把它赐给你。出征在即，没有一把像样的剑怎么行？”

　　我更为惊喜，“出征”两个字，意思是说……？

　　曹丕显然看穿了我在想什么，微微一笑：“去吧。朕封你为将兵都尉，统兵两千，辅佐大将军。大将军身经百战，你跟着他，也能多学点东西。当然，你并非大将军的属官，你依然是朕的将兵都尉、五品给事中，这一点是不变的，你自己也要弄清楚。”

　　“是！”我内心狂喜，说话都有点激动了：“臣一定谨遵教诲！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他笑着点了点头，吩咐内侍：“去准备给事中的朝服，拿来替换！把朕的剑收好，不得有半点差池！”

　　内侍们应声而去，曹丕转身往花园深处走去，我跟了上去。曹丕一边踱步，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对我说：“这次南征，朝中许多老臣并不赞成。陈群就很反对，蒋济的态度也倾向于不要出兵。其他人也是反对者居多，包括仲达在内。朕虽然力排众议，坚持南征，心里还是没有什么把握。好在大将军是支持的。大将军心里，或许还对当年被迫弃守江陵一事有些介怀吧。南征名义上是去救援孙权，到时候能不能拿下江陵、如何自圆其说，都需随机应变。如此重大的事宜，朕本该亲征，不过这次有些特殊，朕无法亲往，只好全权交由大将军，让辛毗和蒋济跟去辅佐。你跟在身边，要多听多看，知道么？”

　　“臣遵旨。”我一边回答一边暗暗佩服，星寰果然说中了！曹丕真的放弃了亲征。

　　“大将军身经百战，辛毗做事沉稳，蒋济谋略深远。跟着他们三人，你一定能够受益匪浅。”曹丕转身停下脚步，用期许的目光看着我：“叔权，同辈当中，朕十分看好你。此次南征，也是你最先提议，朕原本有意让你跟去锻炼一下，只是担心你的身体。如今见你武艺确实大有长进，身体也调养得不错，总算能放心让你去江陵，朕十分期待你的成长！”

　　我胸中豪情顿生，大声应道：“多谢陛下厚爱！臣定不辜负陛下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