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肠崖（GL）》夜苍茫

2、【首目】

　　下午将尽，斜阳睨晒。三骑黑马自东边官道扬尘而来，马上三位男子，神色凝重，挥鞭呵斥，御马疾行，为首的一个中年男子，白面美髯，星目阔鼻，白色宽袍披身，银扣带钩束腰，脚蹬黑底云纹靴，领着身后二人正往仇池山南带入口方向赶去，行色颇为匆忙。仇池山位于宁王领地最西侧，南北绵延数千里，是陈国除了子午山脉之外第二雄山。其分为两带，山势地形皆不同，南带多山麓丘陵，北带坡崖陡峭；南带绿树成荫，终年温婉，北带终年冰雪，银妆素裹。是以南带山脚颇有些商贩茶铺，做些游客生意，倒也足以糊口。

　　三人行至山脚，顿马向路边酒肆小二问话。为首那位中年男子唤了小二到跟前，丢了一锭银子下去，小二慌不迭接了，咧嘴直笑。男子用马鞭指向仇池山，问道：

　　“神医巫彭可在山中？”

　　小二哈腰回道：

　　“爷，这可不巧，前段日子阳王领地那边不太平，出了些乱子，加上撒克孜有些贼子在平王边境滋事，死伤百姓官兵无数，巫神医带座下弟子全去上药救人了。”

　　男子一愣，道：

　　“那山上可有人留守着？”

　　小二笑道：

　　“回爷的话，似乎是真的全走了，前两天也有人来寻神医，皆无功而返。”

　　男子眉头紧锁，仍旧问道：

　　“神医住处在何方，劳小哥儿指点一二。”

　　那小二见这人执意上山，心道何须白跑一趟，但嘴里一五一十说了神医住处，那男子似也只是印证一番，稍微听了几句，打断了小二，道声多谢，扬鞭而去。

　　上山不久，山路渐窄，树木茂盛，不便骑马，三人将马系于林中，任其嚼草修整，只身向山岭深处掠去。南带山脉风景极佳，溪水潺潺，花开灼灼，三人却无心赏及。这三人便是宁王府第一谋臣奉典与两名死士，自天泽上人挥刀自尽之后，伤势严重，每日昏迷不醒，府里医官皆束手无策。奉典便领人寻觅江湖第一神医巫彭，为上人疗伤。他只带了两个王府死士，轻骑先行赶往仇池山，后面平王府高手一干人等护着上人，连夜西行，到仇池附近的衢州镇上先行安置，待他寻到神医巫彭之后再去会合。

　　而今怎么那么不巧，碰到神医远游他方，奉典心中暗道不妙，但仍存了丝侥幸。一盏茶功夫，三人到了神医巫彭住处。这里是南带山脉山腰附近，四周松竹滴翠，绿波流音，中间开拓一片平地，建了几间草屋，用山木栅栏围住，一副山野人家居处模样。

　　此时屋门紧闭，然明显人影全无，奉典凝神一听，更加确定毫无人声，心下一沉，心道：难道天要与我宁王府作对？心念焦急之下，不自觉暴躁起来，连着赶了几天，就为了寻这位传说中的神医，还指望着药到病除，救了上人性命，不料……

　　奉典握住栅栏，身子不由微微颤抖，两名死士知道奉大人心里着急，心里全想得是上人病情，自己左臂的伤势根本无暇照料，当天的血是敷药都敷不上，刚沾上手臂就被涌出的血冲散，后来是有位军士扯裂衣衫用力扎住伤口，才算是止住了血，这会儿手臂上还渗出斑斑血迹，不能动弹。

　　奉典望着空空山林，神色悲怆，几乎要断了希冀，后方山林依稀传来山歌之声，奉典忙伸手示意两人噤声，细细听来，那可不是女子歌声，声音渐渐近了，明显有人正往草屋之处行来。奉典大喜之下，掌力一紧握折了栅栏，当下也顾不了其他，携两死士向那声音掠去。

　　密林里当真出现了一位妙龄少女，正值豆蔻年华，左手轻拈药草，右手挽着药篮，哼着山歌小曲，悠悠然踏青而来。奉典见这少女素衣素脸，不施粉黛，却让人觉得十分的水灵精致，俏丽可爱，一身装束似乎也像行医之人，当下大喜过望。因着心焦太甚，不觉鲁莽了一些，与两名死士一齐拦住那少女，问道：

　　“姑娘可是神医巫彭门下？”

　　右臂一横，本是要抱拳行礼，却忘记左臂不能伸屈，结果是单单一只右手停在半空，且是握拳相向，那姿势就变得有三分怪异，七分凶恶。

　　少女见三人气势汹汹，问话里也是透着横蛮，没有礼数，心忖这人也忒无礼。面上却无慌张之意，只斜眼睨了奉典一眼，左手药草点向奉典悬在空中的右拳。奉典这才知道自己实在太过心急，行事乱了分寸，有失风度，于是顺势将右手撤下，身子□□，让那少女走出了包围圈。自己三人则跟在少女身后，切切道：

　　“奉某方才鲁莽，实在是心内焦急，还望姑娘见谅。”

　　少女微笑不语行至草屋栅栏跟前，一眼就见到栅栏断了几根，明显是人力折断，轻哼一声，道：

　　“你这白脸大伯，作甚么毁我家栅栏？”

　　奉典听她此言，说草屋乃她家之物，这分明是承认自己乃神医弟子，所以居于此间，当下也不顾她胡乱称呼自己是白脸大伯，反而连声道着抱歉，转身命两名死士去砍些树枝过来修补。少女闻言面上松动了些，推门进屋。奉典刚要抬脚进去，少女“咦”了一声，道：

　　“主人未曾让你进门，你怎地又乱闯？白脸大伯，看你模样斯斯文文，也是知书达礼的人，难道连非请莫入这话都未曾听过？”

　　奉典愣在门口，心道这小娃儿真是嘴利，微红了脸，不好发作。心知自己是有求于人，不能再三造次，惹怒了小娃儿事小，上人身体不得医治事大。只得赔礼再三，站在门口。少女自顾在屋内整理着刚摘的药草，用小包细细分类扎好，再在屋中木桌上展开一张大蓝布，将诸多小包整整齐齐列在上面，漫不经心向奉典问道：

　　“你可是来求医的？”

　　奉典点头称是，少女也不待他细说，回道：

　　“不巧了，家师如今远在千里之外，我也只是日前奉师命回来拿些草药，今日刚刚到了仇池，采齐了草药，现下就得回并州复命。”

　　奉典急道：

　　“还请神医高足延迟一天，事情紧急，我……”

　　少女柳眉一扬，道：

　　“本来有人患病，身为医者是该救死扶伤。”

　　她素不喜霸道之人，刚才见奉典与手下如此无礼，便心存逗弄之意，道：

　　“但一来本姑娘赶路回来，又采了半日药草，实在疲倦不堪；二来白脸大伯有失斯文，本姑娘有些信不过你，怕你将我拐带出去，心存不轨，所以，你说什么本姑娘都不会答应的。”

　　奉典老脸一僵，没遇到过如此灵牙利齿的反白，一时没了言语。

　　说话间两名死士修好了栅栏，向奉典复命。少女瞧见栅栏上果然添了几树新枝，虽然补得不甚好看，总算也是将缺口填上了，于是笑道：

　　“好啦，白脸大伯，这下你可以走啦。”

　　奉典见她犹自赶他离开，心里着急，道：

　　“姑娘，还请三思，实在……”

　　少女不耐烦道：

　　“你的手臂断了经脉，又未及时敷药，早就无法医治了，你再怎么求我，也是枉然。”

　　她以为奉典着急逼问，是为了自己左臂刀伤。少女本是巫彭关门弟子，从小有学医天份，人又聪明伶俐，没几年就将巫彭衣术学了个七七八八，方才一见到奉典左臂，便知此人受伤颇重，虽然恼他无礼，却只是想激他一激，待会儿便会施手相救。

　　奉典一怔，心道原来这女娃误会自己来意，忙解释道：

　　“姑娘误会了，奉某是代我家公子前来求医，并非为一己之事。”

　　少女奇道：

　　“你这人也真奇怪，你可知道你左手再不施药，不用多久就得生生废掉。”

　　奉典苦笑道：

　　“我家公子伤势重要，烦请姑娘一定随在下走一趟，事情紧急，望姑娘海涵。”

　　少女心道这白脸大伯说话已是酸文绉绉，想法更是迂腐得要命，自己伤了不管，还来为主子求药，真真没见过这等人物。心下又好气又好笑，但也算彻底消了气，原谅了他刚才的无礼。

　　当下将桌上包袱一裹，道：

　　“懒得与你多言，哎，还不来帮忙拿药材？耽误了时辰可别赖我。”

　　奉典听她语气分明是答应出手，喜道：“多谢姑娘！”

　　正要回身吩咐二死士上前，山林中突然响起一声如雷大喝：

　　“好个奉典！你小子脚程够快，让老子好找！”

　　话音未落，一个黑影从天而降，稳当当落在草屋前院，来人身长八尺，面色漆黑,豹头环眼，燕颌虎须，此时杀气腾腾，横刀而立。